书城现实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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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多事之秋(4)

说到福增,自然就不能不说到福增的左膀右臂,高庄村的另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高伦。马中有赤兔,人中有吕布。高伦是从村里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从保管员、记分员、小队长,到大队分管妇女和共青团工作的副大队长,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地爬上来。去年在村干部选举中,高伦由副转正,当上了村里的大队长。多年以来,高伦一直都是福增的得力助手。当上村里大队长的高伦,这年不过40上下年纪,中等身材,一张脸孔有着太多的皱纹,太多的沧桑,但那一双眼晴很亮,每天总是警惕地转来转去,和他周围无所用心的村民们的目光比起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机敏、精神。高伦几乎常年累月戴着一顶蓝布帽子,身穿一件黑色制服或者黑色棉袄,与一般农民所不同的是,他的上衣口袋总是插着一支闪闪发光的钢笔,这样他的全身就透出一点与众不同的斯文气来。他的一个习惯动作,就是不管有无鼻涕,总是时不时地爱用手掌去擦一下鼻子。算盘是高伦手中的一个神器,一生中的大学识。什么“破头乘”、“数尾乘”、“留头乘”、“归除法”、“剥皮除”,这些听起来让人头痛的东西,在他手里都用得滚瓜烂熟。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吃不穷,喝不穷,打不到算盘就受穷”。可不知为什么,高伦这么会打算盘,可是那时他的一家还是年年受穷。解放初期统一度量衡,十六两改成十两制,这是需要换算的。按照后来的水平当然也很简单,旧一两等于0.625两,可在当时人们都还不懂得什么小数点,高伦整出个“625系数”,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他不但是村干部,还是一个热心人,谁家有了红白大事,都是喊他管钱、记账。他把每一次管钱、记账都当作无比神圣的任务去完成,不仅字写得钢劲秀丽,账务也没出过一次错漏。

那时,社员家里都有几分自留地,除了蔬菜,差不多都是种的玉米、山药。一到农历7月底8月初,社员们都会提前十天半月的收回,以便赶早弄到集上去卖,让人提前尝鲜,物以稀为贵,赶早多卖钱。一年中秋节前夕,高伦家的山药提前收了。因为他是村里干部,每天清晨还要早起敲钟出工。为了不耽误时间,他在天还不亮动身,挑着200来斤山药,走到好几里路以外的集上去卖。由于不能耽搁功夫慢慢零售,所以只能压低一点价钱尽快兑给贩子,然后再匆匆忙忙折返回来,这时太阳还没出来,不会耽误出工。高伦的吃苦耐劳是出了名的,他的力气在村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次这么一连5天,他每次都是挑着沉重的山药赶到集上,兑完以后又回来敲钟带着大家出工干活。大家听说这件事以后,都惊奇地伸出舌头。殊不知,两脚匆匆走,为的身和口,满身滴滴汗,为的混口饭。福增知道这事以后,还是严厉责怪了他:“你要是累出一个好歹,你的老婆、孩子不活人了?!”他用手掌又习惯地去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笑着说:“俺这身子骨还没这么娇贵,放心吧,再跑几天也没嘛事。”他说这话,福增内心还是信的,因为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人闹过什么病,吃过什么药。

高伦这人也怪,身为村里干部,但是那时很少见他正儿八经地学习上面颁发的什么文件,你要和他谈论理解文件精神体会之类的话题,他会感到很没兴趣似的,充其量也就敷衍几句。但要干事,只要交代任务和目的那就行了,怎么去干,他有自己的一套主意。高伦见识广,点子多。那年他带领全村社员奋战在一个名叫南洼的盐碱地上,当时遇到一座土坟需要迁移。多次联系,无法找到坟茔的后代,当时工期在即,只好当作无主之坟处理。高伦没有急躁蛮干,而是按照程序,征得福增同意之后,又给公社打了招呼,这才组织社员进行搬迁性的开挖。掘开坟墓之后,先是挖出了一堆破砖、朽木、盆罐之类的东西,后来发现了一个完整的泥土瓦罐。这个罐子的形状很是古怪特别,很像一个小缸或钵,圆腹,有盖,肩上有环耳,口儿小,颈儿长,肚儿大,底儿巧,上面雕有花纹、走兽。当时很多社员先是抢着看,后来争着要。高伦见此二话不说,马上将罐拿到手中,喊道:“这是国家财产,谁也不能乱动!”事后他把这个稀奇古怪的罐子送到县里鉴定。几位专家戴着眼镜细细地反复观看,然后异口同声地大声叹道:“这是春秋战国的缶啊,谢谢你们为国家保护了一件非常珍贵的文物啊!”。

月月有中心,天天是关键,上头千根线,下面一针穿。那时农村基层工作具体实际,而又十分繁琐。高伦当上大队长以后,慢慢地成了福增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情甚至无需明说,他们相互之间也能心有灵犀,心领神会。当时,每个生产队里在腊月二十四左右都要宰杀两至三头肥猪,坑塘有鱼的也要打捞出来分给各家各户。而到年终决算却有余粮户和缺粮户之分,队里分的肉和鱼余粮户可以领回家去,但是缺粮户就不同了,必须在家里拿钱,或者找余粮户借钱,才能把那点肉和鱼拿走。村里有个老实巴交的缺粮户,家大口阔,一日三餐饭都难以吃饱,家里根本没钱,肉鱼分了两天,也没办法拿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名下的那些肉鱼放在队里的仓库里锁着。当时福增在外开会,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身为大队长的高伦知道,规定是社员们集体讨论然后举手定下的,谁都不能随便更改。怎么办呢?他又想到,福增如果在家,不会让这个缺粮户眼睁睁地过年吃不上鱼、吃不上肉的。于是,他便找到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借了点钱,然后主动上门到那个缺粮户家里。只见高伦习惯地用手掌去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对那个缺粮户说:“快过年了,肉和鱼你现在就去把它先拿回来,钱由俺出面给你销帐,哪一年你家有了钱再还也不迟。”为之,那家缺粮户的主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两年之后,这家缺粮户的儿女长大,挣到工分成了余粮户,这才还了高伦帮他垫付的欠款。

但是,他与福增的默契也有“阴差阳错”的时候。那时村委会头痛的一桩公事,就是夏征。开头村里都是按照顺序收缴,但是收得相当吃力。那天人们收到闫冰老婆家里,就又卡壳了,说上老天爷来也不管用。闫冰的老婆就是分文不交,说是没钱。闫冰的老婆不交,其它的不少群众也跟着攀比不交,说是干部不能欺软怕硬,柿子捡着软的捏。于是,夏征工作到闫冰的老婆这里,就基本停下来了。夏征是有时间要求的,前后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限,这样的拖下去,恐怕等到秋征的时候也完不成。为此,高伦那天晚上在炕上烙饼子一样翻腾了大半夜,第二天就向福增建议,不按顺序往下收了。福增问他:“那怎么收呢?”他用手掌去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说:“咱按毛主席说的办,去抓主要矛盾。主要矛盾解决了,其他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杀回马枪,还是去收闫冰老婆的!”说完,他与几个村干部、青年民兵,一起又到了闫冰老婆家里。当闫冰的老婆一听还是今年的夏征任务的事时,仍然自持干部家属,虚张声势,把碗一顿,三言两语的就和高伦争吵起来了。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只听哧啦一声,闫冰的老婆自己把衣服扯开了,两个雪白肥硕的****跳了出来,说是高伦耍流氓。其他村干部看到闫冰的老婆像个泼妇一样,纷纷躲避,全都不敢抬头、拢身。

高伦眼看场面乱成一锅黏粥,不可收拾,正中下怀,一看到了火候,于是佯装生气,他用手掌去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铁青着脸说:“咱们别再跟闫冰老婆这个娘们掰扯了,她的女儿明白事理,不会胡搅蛮缠,关于夏征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管了,干脆让她女儿自己到公社去说得了!”说完,几个民兵便让闫冰老婆的女儿跟着向外走。闫冰老婆的女儿年方二八,鹅蛋形的脸庞,白中透着水红,特别是她那双弯月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亭亭玉立,犹如烈日下的一泓清凉。眼下,还是县中的学生。这个“公主”女儿是闫冰老婆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闫冰老婆一见这个架式,心想他们万一要把闺女真的带到公社,丢人现眼,闫冰回来俺可如何向他交待?名声一传出去,俺个家庭妇女事小,闫冰的脸到时候往哪儿搁?他回来还不是打啊骂啊朝俺身上出气,俺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么?!于是闫冰老婆立马服软,交出了夏征的款项。知道这件事后,福增对高伦这种不做深入细致的说服教育,采取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进行了严肃的批评……眨眼功夫,高伦当村干部也有多年,赞扬之声自然不少,但是背后也有不少闲言碎语,成了高庄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