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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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岁月峥嵘(8)

刚刚进入1963年,快要春耕的时候这里又出现了缺水旱情,抗旱又成了高庄村里老百姓一件大事。在自然灾害的条件下耕田种地,似乎成了高庄村民的常规。为了解决农时缺水问题,福增带领有关人员进行水源调查。

在调查中,他们来到高庄老窑东南“小道边”。“小道边”西有一块菜地,菜地当中有一眼井,这眼井10米见水,又往下打了5米,安装了一台链条泵,慢慢悠悠的抽上来一股细流,正是这眼井才保了这块菜地。要知道蔬菜是不能缺水的,用水要比庄稼多得多,福增向管井人了解水源情况,管井人告诉福增这口井从来没有抽干过。福增有点不相信,如果这眼水井有水,就为打井提供了依据。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不能盲目蛮干无效的工程,以免劳民伤财,所以福增提出必须亲自验证这眼水井的水量。他让人搞来了一台三寸水泵,安装好后一下就抽了三四个小时,每小时能出50多吨水。福增心里非常高兴,详细计算了一下,如果把井筒扩大一些,增加蓄水量,一天就能浇七八亩地,按半个月一个周期计,这眼水井就可以保百十亩地,如果棉麦错开浇地,一眼井就可以浇二百来亩地。同样是井,这眼井的水量为什么会这样大呢?水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了弄清这个问题,福增又走访了不少群众。他们说,老早以前咱们这里并不缺水,老窑东南“小道边”附近的高家寺前面有一口井,叫龙泉井,井里的底部有个泉眼,形成一条暗流,说是通往东海,所以这一片常年水位较高。福增就从县水利局请来了技术员帮助分析,技术员经过详细勘察,认为这里的地形是个“冲积扇”,有水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水位还是很深,打深井需要花大钱。福增说花大钱俺们没有这个能力,俺们要的是花钱少、见效快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正当他们为难的时侯,有人给福增出主意说,邻县某公社打成了“辐射井”,省工省钱,很适合咱们这里的情况。这个公社和孙镇公社相邻,虽然不是一个县,但是地连着地,村挨着村,福增找了几个热心水利的生产队长,骑上自行车到邻县某公社实地考察。高庄离那里只有一、二十里地,骑上自行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到了井边,几个生产队长做了一番考察,然后又亲自下到井里仔细看了看,他们上来后高兴地对福增说:“王书记,这办法能行!”回来后,福增和村干部商量,先搞试点,创造经验,再让大家推广。

这时,福增大胆地提出一项改革,就是集中一处连打10眼辐射井,统一用水。他把这个想法,给村干部和农民代表商量以后,大家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同意搞个试验。拍板定案后的第二天,福增带着村干部选址,就定在高庄正南,老窑东南“小道边”。经过半个多月的筹备,所用的材料全部备齐,还特地做了一面红旗,买了几十挂鞭炮。开工这天,先是福增给大家讲话,他说:“这次打井,实属咱们这里旱情的需要,是咱们的一项农田水利灌溉的革新创举,也是一个利在现今、功及将来的工程,希望大家齐心努力,把井打好,早日受益。”然后,福增宣布“打井开始!”于是,工地红旗招展,锣鼓鞭炮齐鸣。12个基干民兵组成下井队,分成6组,每组两人,轮流下井。只见他们身带铁锤、锄头,坐在大罐上一一下井。众人拉起滑车,选出大嗓门的王海、高良等人负责呼喊劳动号子。他们号子声简短有力,仿佛是从心底吼出来的,时而粗犷豪放、时而低沉盘旋,高亢时如高飞中天的雄鹰、低啭时如涌动水面的漩涡,带着全身的力量,有着浓浓的汗水味道,非常有感染力。有些体力活,例如夯地基、抬大树等,需要多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干好,喊号子是必不可少的。王海、高良有着丰富的喊号子经验,这事自然而然落到他的头上。罐下去时,他们高喊“抛罐下去了,回手摸罐!”让下边人注意别碰着头。罐上来时,他们高喊“抛罐上来了,回头看罐!”好让井口的二人按住罐子。如此往返,循环不停。一声号子一声力,不喊号子力不济。号子齐,人不疲,号子急,人生力。男女老少,手拉滑车,精神十足,热火朝天。劳动号子里,渗透着几十年的往事沧桑,饱含着激情、斗志和团结协作精神,也凝聚着村民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在社员心中,这充满力与美的号子声就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战歌。这次打井,他们还破除了过去不让妇女参加的迷信陋习。过去人们打井说有妇女井打不成,可是福增他们这次偏要妇女参加。

从开工那天算起,经过大家努力苦干,10眼井半月打成。打井期间,各队群众人人为打井出大力,个个为打井做贡献。有的人家把准备给儿女办喜事的钱拿出来,让队里应急。村队两级干部更是一个钱掰成两半花,能借的借,能省的省,穷日子穷过,再穷也要把井打成。多少年了,人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不分昼夜,灯火通明。人们吃在工地,干在工地,有好吃好,有赖吃赖,没人挑肥拣瘦,斤斤计较。老弱病残的群众也不闲着,他们在村子里烧茶做饭,用平车把茶饭运往工地。还有不少人家,把亲戚朋友叫来帮忙。10眼井打完以后,成龙配套,每眼井一个车轱辘,一个水斗,把水提上来,10眼井的水流到一个洼内,既省钱、省工,又省水、省力。这样浇地,节省了时间,提高了效益。这年用10眼井的清流,保卫了窑南一方田地,得到适时播种,后来庄稼也是一片油绿,长势喜人。大灾之年,高庄却是一番热火朝天景象。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高庄生产条件改变了,初步实现了人均一亩水浇地的目标。

这年夏天,上级根据当时形势,高庄、王庄、周辛庄3村联合起来,合成一村,取名“胜利村”,福增任村书记。上任伊始,扬帆起航,一路高歌,乘势而上。可是这时“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周辛庄好多村民纷纷来给福增反映刘星龙一案。这是怎么回事呢?人们一时莫名其妙。原来,周辛庄,甭看村小、人少,以前可是个先进村。1953年在响应毛主席“农民组织起来”的号召,率先成立互助组,到第二年转为初级社,在孙镇乡属于最早成社的村。当时有个会计名叫刘星龙,此人忠厚老诚,对人和气,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办事拖拉,有时几月才对一次帐目,村里支书、社长支钱也不按照规矩打借条,这给刘星龙日后挨整埋下了祸根。果不其然,1957年春有人到乡里告状,说他贪污公款。乡里来人经过查帐,发现173元钱不翼而飞。最后刘星龙想起,支书、社长几次在他手中支钱,钱数就在百元以上。可一对质,支书、社长都不承认,说是“决无此事”。当时,刘星龙急得大哭。当年福增还曾为之联系12个村的干部向上反映过,无奈那时乡里领导也是无力回天,因为法律并不相信眼泪,最后刘星龙以贪污173元钱的罪名,刑事拘留,后又判刑。这时群众知道福增担任了“胜利村”书记,觉得有了解决的希望,所以旧事重提,而且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胜利村成立伊始,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百事待举,工作繁忙,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管?福增在一次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听到县委梁副书记曾经这样说过,“任何事物内部的各个部分、要素、环节是相互联系的,构成事物的各个部分、要素不是散乱的一团,而是相互依存、相互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只有这样,事物才能成为有机整体,任何事物都不能孤立存在,都与周围其他事物处于相互联系之中。”福增仔细一想,各种事情里边真的像是梁书记说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刘星龙的事虽是个别问题,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处理不好将会造成连锁反应,直接关系新的领导班子的整体形象和人心向背,以致影响刚刚出现的良好局面,影响各项工作的正常开展。当时不少干部处事圆通、好人主义,喜欢当瓦匠“和稀泥”,喜欢当木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当铁匠“实打实”。为了取信于民,福增决定以此作为契机,稳妥处理,赢得人心。根据广大群众的意见,他让其亲属写出申诉材料,福增带着申诉材料又去县里,找到分管政法工作的县委副书记老梁,因为梁副书记是高庄附近梁集的人,又重老乡情义,所以求他在百忙之中过问一下。老梁书记一看是老同事、老同乡需要办的急事,连忙问清情况以后,马上答应:“这件事,俺办定了。福增你回家听信吧。”果然,不几天县里派来调查组,结合公社意见来周辛庄复核此案。两个月后,老梁书记让工作人员给福增捎来亲笔信,上书:“福增,你托俺办的刘星龙一案,经公、检、法联合调查,认为证据不足,原判过重,现在予以无罪释放。届时,请你派人来接!”刘星龙出狱后,人们告诉他,福增几年为你东奔西跑,才把你的冤案落实。他听后,感动的热泪直流,只说了一句话:“俺一辈子也忘不了福增的好处!”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这年先是干旱,可是到了农历7月中旬以后,几乎天天雷打弧闪,阴雨连绵,小苗和野草一齐生长,严重影响青苗幼期营养。干旱加涝灾,冰火两重天。虽然古语说的好,“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意思是说五月旱有利幼苗开苗清陇,到了6月小苗清陇杂草锄完,小苗长高,下雨也不怕了。可这只是说对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这年由于天气反常,先是忙于抗旱,后来天天下雨,因此大面积青苗撂荒。照此下去,如何保证能够有饭可吃?书记福增在地里检查回来,心情沉重,经过考虑再三,决定马上召开3村干部会议。在会上他说:“今年以来天气反常,导致前段时间工作有点被动。当前咱们的中心任务就是除草灭荒,俺昨天到地里看了看,3个大队均有一大部分荒地,野草旺长,小苗幼黄,如不赶快把草除净,势必影响秋后收成。从明天开始,一切服从除草。干部上至大队长,下至会计保管,一起动员全体社员,分段包干锄草,抢晴天,抓雨天,打它个锄草‘歼灭战’!”第二天,他动员自己所在的高庄男女老少,200多人,去老窖南锄草,利用“人民战争”方法,集中人力,分段包干,每人一陇,半天干完。

下了几天的雨,这天忽然放晴。此时的高庄,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人们睡在炕上,汗水不住地流淌,让人十分难受。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老高老高的头顶,像一只大火球似的,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滚烫的大地上的小花、小草也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骄阳似火,正是锄草的大好时机。因为此时锄下的草被太阳一晒便即刻干死,事半功倍。小秋那天也跟着父亲下地锄草,父亲告诉他,如看到马齿苋要拔起来,或者把它翻个身,否则它不会死的。小秋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9个太阳,有一个叫后羿的人用箭射掉了8个,剩下的这个太阳,是因为它躲在了马齿苋底下。因此,马齿苋是太阳的救命恩人。太阳为了报答马齿苋的救命之恩,一旦见了马齿苋被人锄断了根,就不晒它了,等到下雨,那被锄断了根的马齿苋又会生根复活;如果将马齿苋锄了翻个根朝天,太阳就认不得马齿苋了,马齿苋才会被太阳晒死……这天,胜利村会计郑雨上午去孙镇开会计会议,中午会议结束时又接到一个会议通知,乡里下午2点召开各村书记会议。于是,郑雨开会回来以后就到高庄窑南去找锄草的福增。那天天气炎热,地里锄草的人们个个汗流浃背,人人连嘘带喘。郑雨在浓密的玉米地里看到福增,见他身穿背心,肩搭毛巾,也跟社员一样满头汗水,正在弯腰锄草。郑雨连忙说明来意,然后告诉福增:“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得提前回去准备一下,别误了下午开会。”福增听了后说:“俺知道了,俺不能这么早就走,今天任务忒大,俺给大家分了段,包了干,俺要先走,这块荒地就有可能锄不完呢。”说完,他又哈腰干了起来。那天福增和大家过了响午才干完,回家以后他怕耽误了开会,洗把手脸,吃口干粮,急急忙忙赶到公社开会。他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叫做:“人活着,累不死,省什么都好,就是别省力气。”在他的带领和督促下,大家都在没日没夜地干活,情愿的和不情愿的,积极的和消极的,捆绑在一起,一根绳子上栓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踮不了俺。播种、耙地、除草、打场……一分耕作,一分收成,人们的汗水终于没有白流,胜利村成立当年就迎来了一个少见的秋后丰收。

为了适应当时农业生产发展的需要,这年公社党委决定创办农场,地点设在高庄村南有井的地方,任命福增兼任公社农场书记、场长职务。孙镇公社农场的主要任务是搞农业种植试验,作物分开单搞,比如棉花、花生、小麦、玉米等等品种,在一块地内,种植新品种、旧品种两类,同样施肥、同样浇水、同样打药、同样管理,到了秋后,再看哪类品种抗病强、产量高。公社的王主任知道福增在高庄老窑东南“小道边”那里连打了10眼水井,地里用水已经不成问题,于是他就在那里弄了一块玉米试验田。他提议要一穴3棵,行距、株距相同。场长福增发现以后,耐心给王主任解释:“这么搞不行,玉米是稀田作物。古语讲了,‘谷子稀,高粮稠,玉米地里卧下牛’,就是形容玉米不要太密。”王主任固执己见,坚持地说:“好吧,福增你把话说到这里,俺也不跟你去争了。这样好不好,咱俩挨着,各种一块,同样上肥、浇水、打药、管理,等到秋后谁输了谁请客,再到公社党委会上去作检查,行不行?”福增无可奈何,只好顺水推舟,说:“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玉米生长期间,俩人峁足了劲,各自暗自重点管理。人犟不过运,地犟不过粪。等到玉米秀天穗时,玉米长的一般高。半个月后,玉米要撇穗,场长福增的试验田穗撇得又早、又快,可是福增本着“孩子不夸胖,庄稼莫夸旺”的俗语,默不作声。这时王主任的试验田里老是不见撇穗,再到后来,穗是撇了,又小又嫩,老是青皮绿叶不能成熟。这时,场内职工也凑热闹:“正好,咱们正缺嫩玉米吃,上王主任试验田里掰嫩玉米去啊!”说完,呼啦啦人们一同涌到地头,正准备去掰嫩玉米棒子时,场长福增匆忙赶到,劝阻说:“不能掰啊,俺和王主任还打着赌呢!”最后,收获时,场长福增试验田每亩370多斤,可王主任试验田平均每亩170来斤,上下差一半还多呢。这天,王主任专门来到农场,走到办公室里,见到场长福增,诚恳地说:“福增,俺的试验田失败了,要打要罚随你的便吧。”福增听了哈哈一阵大笑,说:“王主任,种庄稼也得讲科学嘛!过去咱们说的是一句笑话,你别当真,俺能叫领导赔礼作检讨吗?明年,你还要多多指导农场,咱们一起向科学种田这条路上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