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槐魂
22417800000024

第24章 岁月峥嵘(2)

马金芝由于生产第一胎时落下了病根,后来又遭小秋受伤的惊吓,加上当时农村医疗条件落后,封建迷信活动盛行,还有马金芝自己心理难以承受之重,疾患无法排解之时,她便开始疑神疑鬼,结果神志时常恍惚错乱,有时连说带唱,有时喜怒无常。福增先后几次把她送到当地医院,检查结果是患了间歇性精神疾病。当时福增听到这个消息,感到是因自己照料金芝不够,于是痛悔莫及。

患病之后的金芝,心态变得怪异,总是和别人不大一样。比方说大多人都习惯阳光灿烂的天气,而她却对雨天情有独钟。在马金芝看来,下雨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安慰、滋润、舒张、愉悦的日子。暑热干燥,让她心绪不宁,烦躁难安。所以,雨天凉意侵窗,心内心外都能回归平静,这时她的精神集中,哪怕心存伤感,倒也情绪平稳。看到濛濛细雨,她那紧张的神经能够松弛下来,她会默默地独自与雨交流,好像这是她最好的倾诉交流方式。但是,一年四季干燥的北方,哪有那么多的雨天呢?因而她的心情总是抑郁的,沉闷的,好像无法通风换气一样。

过去,金芝一直是个非常贤惠、勤快、热情、开朗的人,对家人的照顾也很体贴入微。得病以后,金芝因病力不从心,并且脾气变化无常。本来,她才20来岁。这个年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应是一生最好的时光。孩子已经能够离开自己,家庭在各个方面已经安顿,丈夫也是享誉一方的基层干部,她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每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不,是她一夜根本就没睡着。这也是她近两年来经常的状态。她躺在炕上,也不想起来。就是起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下消磨着。想到生命,金芝简直要掉眼泪了。患病之后,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鲜活过。久之,金芝对外界的感觉变得日趋麻木,温馨已经离她渐行渐远。

得知金芝的病情,福增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哥福庭、三弟福钧,以及辽宁抚顺的内弟马书亭,时常写信问侯金芝。他们知道,因为照顾母亲而留在北方没有南下的福增,本身工作担子繁重,母亲年龄越来越大,家里经济生活也很困难,加之金芝患病,可谓雪上加霜。为此,大哥福庭、三弟福钧他们兄弟两人经常寄钱回家,积极想方设法帮助金芝治病,家庭解困。几年之间,乡里的医生大夫几乎请遍,可是金芝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金芝湖北不去,抚顺不去,万般无奈,福增于是带着金芝和儿子一起坐着火车到了山东德州一家精神病医院。到了德州那天已是傍晚,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便去了那家精神病医院。一位老中医70多岁,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在看人时具有显微镜般的穿透力。把脉问诊以后,他对金芝说,你这种病在内心里,是一种郁积的症结在作怪。症结消除了,病也就消散了。症结不除,就是你吃多少仙丹妙药,收效也是微之又微。接着又说了几句“心情乐观”之类解劝的话,开了几付活气化积的中药。由于平时很少出门,看完病后,福增手里提着药袋,带着金芝、儿子沿着街旁法国梧桐下的林荫小道慢慢地观光赏景,闲逛散心。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开车的,骑车的,走路的,挑担的,都是匆匆忙忙,显得杂乱无章。德州地处鲁之西北,毗邻景县,由古至今,无论阡陌交通,抑或驿道、运河过往,德州始为枢纽。古代举凡书生进京赶考、官员离京赴任、朝廷颁发政令以及粮米漕运、各类客商贸易经营,大多由此南来北往、东去西行。眼下虽然已经过了立秋,太阳光线仍然毫无收敛地毒毒照射。福增他们走着走着,进了一个公园,这个公园身处古运河的岸边,园内古槐、垂柳、柏杨到处都是。这个园子最的的特点就是幽静,来到公园可见古香古色厅堂楼阁,还有上百年的古木,无不透露出德州古运河的风采和神奇。园内修建都是顺势而为,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自然和谐,宁静致远,让人内心产生一种自然的清净和超脱。福增对金芝说:“这里环境不错,坐一会儿吧!”可是,金芝无心逗留,几次提出回家。雨呢?天上没有云的丝毫影子,而此时内心焦躁的金芝,多么需要一场透心彻骨的雨啊!她感觉被这无形的病魔折磨着,要把她的心脏全部掏走、脑壳击碎一样,让她不能有正常人的心态,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要她得下这种欲活不能、欲死不成的病呢?如是伤口,也能看得见,说得清。可她得的病却看不见,也摸不着。可这无形的感觉上的痛苦,无时不在折磨着她呀!以福增的阅历、性格、智慧,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他,可是如今面对金芝的病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不少医院都查过了,结果是各个部位器官都很正常。平时去看金芝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她也说不出是哪疼哪痒,平时饮食起居也还正常,可是……福增不敢往下多想了。自从金芝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病以后,他们的家庭生活气氛也都显得郁闷、凝重起来。当天,打点好了行装,福增他们一家3口登上了返程的火车。

当时,福增担任6村联合社社长,还兼孙镇区党委委员,一天到晚都有不少事情等着福增去办。他才30多岁,刚过而立之年。在镜子面前,满脸的皱折却掩饰不住他的沧桑。年龄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啊!年轻的生命,可以使一个人豪气万丈。是的,在他30多年的生涯春秋里,他好像还真没对什么服过输呢。在工作上,他就像一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舵手,靠自己的刚毅自信,处变不惊,任使一艘没有航道的舰船,劈风斩浪,奋力前行。但是,在家庭生活中,福增在感情上是个粗线条的男人,他的心中只有工作,过去对金芝的感觉他考虑得很少,甚至也没时间多想。如今,金芝的疾病,成了福增精神上的一副枷锁。想在外头、在家里都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人,真是太难了。对此,夜深人静之时,福增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浮想联翩,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一次,婆婆王安氏将煮好的药汤端到儿媳金芝的面前,金芝看见药后产生了逆反心理,毫不留情地将汤碗打翻在地,飞溅的碎片割伤了婆婆的胳膊,婆婆只是无言地笑笑,一声不吭,让家人拿纱布将伤口包扎一下,重新煎来一碗汤药,呼唤儿媳金芝服药。处于混沌状态的儿媳马金芝,经常因为个人意愿得不到满足,突然烦躁起来,哭笑吵闹成了家常便饭。福增因为接近她最多,身上伤痕也最多,但他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妻子。他耐心地给妻子喂药,然后为她清洗弄脏的衣服,整理被她损坏的物品。邻居知道,每到深夜,王家总是亮着灯光,房里却不见一个人影。这个时候,福增一定是出去寻找妻子了,“经常半夜里找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那些年金芝有些疯疯癫癫,很多人对王家都寄予同情。但是,福增坚信金芝一定能够好起来,不管外人怎么看待,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妻子的治疗和照顾。只要马金芝的精神病一发作,福增总是及时请来乡里的医生。当时在湖北大冶担任县长的福庭,一次专门写信回来,说是大冶医院有一个日本友人医生,是一位著名的精神病专家,建议福增带着弟媳到大冶就医。可是福增每次与金芝商量此事时,金芝总是坚决不去。于是,她的病情一天天的拖延,一天天地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