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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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烽火冀南(6)

一进三月,古槐树上的小鸟从早到晚总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布谷鸟催着农民耕地播种,小麻雀在田野中飞来飞去捕虫喂食,小燕子辛勤地四处衔泥做窝垒巢,树上挂满了鸟窝。人民解放战争胜利发展的形势,波澜壮阔,势如破竹,超出人们先前的预料。这时,****中央作出了《关于准备五万三千个干部的决议》。这些将要南下的干部按工作性质区分,包括军事、党务、机要、民众团体、经济、教育及舆论工作等。说起南下,人们就会想起古代南越王赵佗,他是河北真定人,活了100多岁。******曾说,“赵佗是南下干部第一人”。他不仅能够很快适应广东的湿热气候,而且在语言风俗方面很快领导南下部队及各类移民人才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对于华北的老根据地和老解放区的干部而言,南下也不是第一次,而是多次分期分批地进行的。早在1947年6月,****中央确定了举行全国性反攻的战略方针,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之时,晋冀鲁豫中央局即从冀鲁豫、冀南、太行、太岳各区抽调过1850名干部,组成南下干部支队。除一部分干部直接分配在豫北封邱等县外,其余的则跟随刘邓大军南下。1949年元旦,新华社发表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辞,“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战斗口号响彻长江北岸。根据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中央华北局决定:一个月内,从太行和太岳两个老解放区选调4000多名干部,随军南下。

这次选调干部的特点是任务重、时间短、要求高。遵照中央的指示,景县县委要求当地干部踊跃报名。当时,正在乡下的福庭接到通知,说回区里有事研究。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带上生活用具很快回到了区里。到区里以后,区委书记说:“县委已经决定你为南下干部,立即参与这项工作的具体组织事宜,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么,现在可以提出来。”福庭听了二话没说,马上表态说:“俺同意,没问题,坚决去!”区委书记接着说:“那好,你回家安排一下,按时报到。”福增、福钧兄弟不甘落后,先后在不同地点报名参加,决心接受组织的挑选,参加南下行动。就在王家兄弟三人都在摩拳擦掌豪情万丈的时候,组织上了解以后,分别找了他们进行谈话,领导分别问了他们的家庭实际情况,提出一个非常现实而又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你们兄弟三人一起南下,哪个留下照顾家里老人,哪个耕种家里土改分到的土地?为此,这天福庭、福增、福钧他们三人不得不为之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凑到一起,共同合计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福庭对两个弟弟说:“去年腊月,你们的姐姐桂荣出嫁,当时咱娘就觉得家里好像一下子少了许多人一样,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你们大嫂身体也不大好,而且还带着两个孩子,靠她种地那是门儿也没有。现在如果咱们三人全部南下,谈都不要谈了,一是家庭情况不允许,二是咱娘肯定不答应。”这时福钧接过大哥话茬,插嘴说道:“叫俺看,咱们三人南下也不怕,姐姐桂荣虽然出嫁了,可她离咱这里不过两三里地,家里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到时候她起个早、摸个晚的,不就行了?”福增横了福钧一眼,说:“姐姐桂荣已经出嫁,扛起了婆家生活的重担。

她那婆家也是个大户人家,上有两个妯娌,她排行老三,合家十几口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听说公婆还很节俭、刁钻,粥煮的稠了说不勤俭,浪费了粮食;煮的稀了说干活的人,吃了不耐俄,不能胡弄下地的。一个人烧茶煮饭养鸡喂猪,忙不完的家务干一天下来精疲力尽,到晚上连饭都不想吃。虽然她离高庄不远,如果咱们都南下,那真不能指望大姐来照顾咱家。再说,大嫂假如不随军南下,在家也只能带着景荣、秀纯两个孩子,顶多帮助咱娘做做饭、喂喂猪,就算很不错了,咱那土改分得的20亩土地就得撂荒了,光靠别人帮助,那怎么能行呢?”福增说完,大家听了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一阵沉默。这时福庭想到,俺们兄弟三个当中,也许福钧就是南下的合适人选。

1945年3月福钧参加革命工作,就由阜东县委教育科介绍到阜东县抗日师范学习去了,在学习期间他由阜东县委武委会主任陈静同志介绍入党,成为中国共产党一名正式党员。第二年福钧又被分配到阜东县五区三小区任党委书记兼中心小学校长。后来调到九区任财政助理员,还参加了整党,整党工作结束后从九区调到三区,任区委委员兼文教助理员。想到这里,大哥福庭有意地拍了一下福钧的肩膀,示意让他说说自己的想法和意见。福钧一向头脑灵活,善于随机应变,他抓着头皮笑了一笑,说“这个事呢,二哥说的确实也是这么个理,俺没大哥、二哥想的深、思的透。总而言之一句话,俺听大哥二哥的。刚才二哥说得也很明白了,俺看这样,大哥已经担任领导职务几年,二哥工作经验也挺丰富。你们都是南下的优秀人选,俺的年龄还轻,就留在家里照顾咱娘、种好田地,你们看怎么样?”说到这里,福庭、福增会意的相互一笑,他们了解福钧投石问路的心思,这也是“欲擒故纵”啊,他是一个做梦也想南下的人。正是因为他的年龄最小,两个哥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指望让他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耕种土地的。

高庄老家有句俗话,叫做“娇头生,惯老生,当中间的受磨生。”意思就是父母一般都疼最大的,惯最小的,而中间的孩子需要承上启下,吃苦耐劳,在家里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听了大哥和三弟的话,福增热肠古道、心直口快,这时他实诚地说:“咱们也别拉扯长了,俺看这么办吧,大哥、三弟说得也都不错,大哥经过长期革命实践锻炼,斗争经验丰富,并且组织上也已经确定他南下了。福钧年纪轻,文化好,脑子活,发展前途远大。你们两个适合这次南下的要求。福钧嘴上虽然不说,俺看他的心里是最想南下的人了。大哥,俺说的对吧?如果没有意见,咱就这么定了。”

聚精会神听完二弟的话,福庭沉思半晌,然后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是的,咱们光是你推俺让也不行,应当拍板决定,到底哪个留在家里合适。”这时福增慢慢地站了起来,清了一下嗓子,郑重地说:“其实,俺也很想跟着大家一起南下,但是家中上有年老体衰的老母,下有还没成年的两个个孩子,中间还有土改分得的土地,这上中下三头都是不能弃之不顾,丢之不管的。再说俺也反复想过了,南下那是革命,留在北方就不是革命了么?既然如此,家里的事就交给俺了,大哥、三弟你们放心地南下吧!”最后兄弟三人同意了福增这个意见,然后又认真仔细地合计了关于今后如何各自承担赡养母亲的义务,以及怎样逐步缓解家庭困难的打算和办法。商量完毕,他们兄弟三人打算一起面告母亲,详陈情由,再听听她的意见。

三人刚一回家进门,马上遭到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王安氏严厉责问:“平时你们说忙,十天半月不见人影也就算了。这几天你们歇假回家,成天价不沾家,看不到你们的人影,不到饭点不见人,从夜来个到现在,你们都做嘛去了,一点也不知道帮着家里干点活啊吾的?!”这时,福增、福钧只是无语地站在一边,只有福庭才敢在母亲发火时说几句话,他说:“娘,你先别生气,听俺说完你就明白了。”于是就把当前的形势、上级的要求、他们的意见,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给娘学说了一遍。

母亲起初余怒未消,还没在意,后来听着听着不禁一愕,忙问:“南下?这么大的事,那你们这些日子怎么一个也不给俺言语一声?”福庭表情有些尴尬,故作轻松地说:“前些日子不是还没定么,怎么言语?再说要是言语早了,不是也怕你不同意吗?嘿嘿!”听完,母亲王安氏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无语。过了好久,还是福钧打破了沉静,他安慰母亲说:“娘,俺们作为南下干部的一员,是光荣的,作为母亲,你也是光荣的呀!还有好些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这时,他们看到母亲的眼角分明淌下了泪水。但是,王安氏深明大义,虽对他们的举动始料未及,有些惊讶,但是毕竟他们早已都是公家的人了,所以她未说出一句拦阻的话,心里一直在想,作为儿子,他们是俺家的,可是作为干部,他们却是公家的。听完他们兄弟三人商量的意见以后,王安氏觉得也都在理,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担心福庭、福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离开过自己,到了南方那个地界,能不能住得惯,过得好。于是,王安氏嗫嚅着一再叮嘱他们:“如今还是兵荒马乱的,如果真的要是南下,那路上可得都长心眼、加小心呢!”

福增记得,那天晚饭,王安氏把几个儿女、媳妇桂珍和孟庄女儿桂荣、女婿孟宪法都叫到身边,大家吃了一个团圆饭,开了一个扩大了的家庭会。王安氏尽管当时眼里闪着泪花,可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她缓缓地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说来话长。俺的娘家,也就是你们的姥爷安家,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家境比你父亲这里殷实。当时不少人说俺是下嫁,现在看来俺是高攀了。儿女不在父母身边守着,那叫不孝。可是儿女不为国家做事,那也叫作不忠啊。古话常说,忠孝两难全。要俺看,大忠就是大孝。如今你们兄弟三个都是公家的人了,现在福庭和福钧又要南下,当娘的俺啊,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心里高兴!俺识字不多,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俺知道,只要为国家做事,那就是有出息!如果你们的爸爸在世,他也一定会为你们高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