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孤独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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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母本()

在漫长的旅途中,

我找到了创作诗歌的必不可少的要素,

那是大地和心灵对我的奉献。

——聂鲁达《获奖演说》

1:开篇

带着未来的光阴,重庆的天空渐渐变凉

流逝是缓慢的。

但我仍然愿和你在词语中白头偕老。

远处的黑夜?还是被单一的猜测

下降着一点点陷下去的梦想?

大约在1990,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离去

那些把我推向谎言的谈话

还有一个无辜者老年的筐、原罪、荆条、

只是核桃长成过程中的一次受孕

我用一个朴素的词,可以把它搬离重庆

让它具有济慈神秘的力量。

太多的努力、累,和不理解……

街道上空不被人注意的小小失落和暗伤

不过是阴历的蓝天增加了一朵浮云

然后被像我一样的风茫茫消散

这是城市的黄昏,阳光的八楼上遁世的窗

没有交流、叙述和批评的假象

一个人走过大地时随手留给将来的诗篇

就可以让你在夜晚泪流满面。

2:冷叙述

下午的板桥湾:矮竹林带着相反的光

明媚的祖母在土木中面对一池时间的流沙。

她忍不住转身,要从讲述里回到前年

像一个夜晚的雨抬头回到天上

那光阴的持续者在常识中活着。

她的墓地和宽阔的屋面一起出现

周围的泥撒到脸庞,场景撤退……

净手的女儿抬起花容,在开始完成

对一只瓷器的回答。

讲诉中含泪的弥撒

是青草遮住的绿玉,是翡翠的黑玻璃

在其他常识里,一生的才能就是从井口

运水到家门。我在下午开篇

我看见传统在汉语里示威、然后死亡

仿佛年久失修的爱情被庞大的春天贬为泥土

“名誉里只有折断的天空和破碎

……七子马车拉回一个无辜的朗诵者”

在板桥湾:十八里的纺绸滑向深远

三月是你的上衣,满地芍药落草为寇

花棺像一盅土酒,要在醉中看见敌人

3:今生的书简

如果两个人的身体长出波涛

那一定是草的故乡有人向你望过来。

我听见衣冠飘零、书剑在枕边说话

露水中净身的后代,不知道黄昏是什么时候

舔掉了蝴蝶的寂静。一个时代的弥漫

被斧子继续到断裂中

今生是相互怀恋的群众走过大雨的广场

今生是一个词,灌满旁边的耳朵

我在黑夜里向黑夜射击

在提升中为漂游的鱼编织成长仪式

山水如棋的两边是一厢情愿,远处的荒废

是疆土和河山万里的诗歌……

能够大器晚成的只有黑木

它出现在种子的将来,出现在生命的安息后

作为与它等距离险要的一支民谣

我是朝代的鲜血和隐者

活在山川市井,继续我不死的冒险和革命。

我提醒自己明白地活下去

或者胡乱地埋剑于坟,亡于乱葬岗。

今生只有书简和我完成流浪,只有九平米

的光芒蟋蟀也不会甘心

——今生我只是你要阅读的大气的诗篇。

4:家族的陶

母鱼活在土上,一部发黄的书被太阳送走

……十六名进士跌倒在泥泞的刑场。

黄昏昏黄,是什么样的熄灭在消亡我的看不见?

那背道而驰的神秘、泥灰中说出的永远

家族的陶就像一架无端的纺布机:

它要把这些速度的献身者和遁世者

用一篇祭文,一起编织到石碑里。

活下去也是一种牺牲

也是一种有罪的无辜。在天梯和断头台中间

你迷路的土鼠自生自灭。

一起生活在磨房的晚霜晨露里

那些朝代的热血,子民们爱戴过的枪

不过是荆棘轻轻把远方放过

或者是雷声让夏天还没来临就提前结束。

你今生的活着和前世匿迹的泪水

在弯曲的天空里和闪电一样熟悉而突然

——你无语但你已经说出。

思想者倒下,你用静态开始回忆。

黄昏拥进处女座:母系的陶在怀疑中回到旧址

那一夜,白马归了阴山

高过荒芜的旁观者目睹了器械、泥沙、软骨

和村庄失陷前的弱不禁风。

我们在弥撒中守望又一年的芳草

那都是你的兄弟,在大地上失散又聚集。

其实雨水如织,满坡青草在呼吸和飞行

一切快要被希望,而你来到我们中间

仿佛钢琴课的前奏,停在将要到来的光阴里

仿佛晚风西来,雾气要挺过冬天……

5:四阴

忌水。忌乖僻和远游的气血生长

李花栽进板桥湾,黑羊走进预兆的晚雾

卦辞像数学课上的定律

老师开坛布道:神仙跳舞我点灯。

那是些名利的玻璃擦着时光在飞

忌水的人活在水中,像爱情始终与匕首有关

我们爱着,然后死在里面。

起先是祖母,然后是人面桃花的少女

投江的队伍越来越多,像苍茫的野草

暮蔼中铺满后院。

我隔着水声听见:水的破碎、无根之萍

和岁月的白发三千。

溺水从前朝流过公元1973,一只蚂蚁

终于溺入水中。

6:疑问者的时代

黑夜从阳光的防线上掉下

在修罗花不开的桑田,你要用速度

送走茶褐色的梦,被海水包围的时代

还有被知识解放或关闭的我和我们。

“留下来吧”,请停在喑哑的迟疑中

他们翻来复往,却让你无所依靠

如果是后来者,你无法分辨出篾上的抒情

能否代表流浪?

那些雨中的诵读,要离开街道拐弯的地方

他们运载着荒凉、诗篇、菌类

来到解甲归田的城市。一次,两次

没有鞍马,只有疑问者在完成秋日拾取

阳光落在脸上,忧伤的气质像风

比风的屋子还要透明、宽敞。

“漫长的一生充满了多少疑问?”

在将来,诗篇的讲述者在弥撒中告别

他的夜晚是渔网、是带着安眠的茶褐色药片

远处有守夜人,敲着女巫的土盅走过

那些新鲜的言辞,就要从齿间流出

直到你沉没的黄昏,发出新鲜油漆的味道

你才能看到你的长大和思考

其实只是一张错误的考卷

被更多的人一再误读。

另外一些情节里:铁轨像一湾水

它能否让歧途变成桥梁?

我在思想的文火里加煤,听木头说话

总有些时光让我的右手无法入睡。

疑问者的钟敲过五更,你仍然不能放开

那些闪烁的场景和变革的海拔

如果是旁边的时代,谁在悲伤中目睹了这一切。

7:钻木

铁器还没出现。一块坚硬的木就要进入

另一块。火种让兄弟兵戎相见

我听见文明的血,从开花的石头中爬出。

那时森林里的剑齿虎在培养后代

瘴气弥漫,埋骨的三寸泥土沾满祖上的白霜

被风向迷航、为藤萝喊出哑歌

半张动物皮上睡着刚刚饮过马奶的婴孩

钻木取出刀耕火种、取出牛羊、煮熟的野菜、

钻木取出一个太阳。

在秋天那条沼气压住野花和果子的路面

卦辞铺在树叶上,丛林深处的狩猎者

正在打马过山冈。他的配剑在夜里惰怠、不响

是什么使他们鸟尽弓藏?

能够过冬的只有寒冷、冰雹、湿的木柴

豹子可以回家,而你要面对一个年代的风雪

我通过汉字来想象过往的史上云烟

在我们最大的族谱里,打开一国的繁星

和那二十四节令里的燃烧。

再前进一厘米就到了黎明

钻木者让黑暗下降、水源有了温度。

——钻木取出一个太阳。

8:水族之舞

是的,那些擦着海洋低飞的是我的女巫

是一群在野的写作中的平民。那些水

水上被浪头打翻的船只、贝类

都住在蔚蓝的身体里,

被祖母幼年的蓓蕾簇拥。

即使不是一个天才的裁缝匠,我的剪刀

也会让他们的记忆多出花边的色彩。

被河神劈开的水路,在遥远的波涛中消逝

发出一个国家的声音。她领袖着我们的看不见

在她的身后,是独舞者的寂寞

一次冒险的旅程,最终是一场徒劳?

我曾经爱过的岛屿,夏未重获新生的水上陆地

我们想象她:群舞后的孤军深入。

在更多时候,她是被供奉的

在离开水的地方,像我一样拥有孤独。

那些水族尝遍各种生活,成为自己的流亡者。

从河流到海洋,从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

要在那些迁移中奔走相告,你们的风暴

好像沙堆上幽暗的教堂

照亮着水国的女王,和那将要来到的银色浅草一样

你们同一队金枪鱼上路,环绕成为海岸。

当盐粒说话,你的血流出体外

你不能感知的苦痛,由一场误会带来

还有迷失了道路的美人鱼

已知和未知的寂寞繁星下的两水之湄

当时光沉入海底,告别成为浪花

谁还记得蔚蓝文明、曾经的风暴

小海妖的淡蓝色衣料?

9:陨落

在沙坪坝,你迷恋一生的女人开始与你变老

然后和你躺入花棺,同年同月死掉。

河水上涨,时间漫漫:那沉入抒情的天空

从此在八楼的花园上凋落?

每日经过的几条街、点心和玻璃店

我曾经考虑的出走、对生命的疑问

都在这里被书写和消解。一卡车泥土和花草

人们带着前所未有的痛哭走向我。

我的热爱和仇恨:早晨的蔓草

黄昏的鱼腥味。矛盾和无辜的少年理想

像懒懒的豹一样流过大街的仪表……

那肯定是春天,一些人的领土陷入传说

另一些人用鞠躬来完成含泪的吟诵。

我知道我将老死在沙坪坝。永远休息下来

像树叶的努力,或者木炭

用凋零、灰烬来结束燃烧和熄灭。

在这里,任意一条街边忧郁的檀木房间

都住着我的祖国,我是他的大地

和灵魂的异乡人。在家乡流浪

我是我自己的车站。

哪里也不去,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仿佛是新年的第一夜,或者阳光的雨天

爱人们陪我走完民间,并同年同月死去

连同爱我的群众,那些迷恋我的伤心的读者

你们用理解和阅读来继续我。

重庆纸贵,你终于看到了什么叫字字珠玑

而高雅的人民从此生活在回忆中

只要是有泥土和有山水的地方,就有我的

追随者。少女们悔恨她们没有爱过我。

我徐娘半老的女儿以泪洗面

那些后来者在春天拜访墓地

来拜访一个时代的高度。

就像我在今夜,又一次想握一握李商隐

或者去爱尔兰看看叶芝的绿色头盔。

你和世俗的抽风机一起

要慢慢把白羊座的水分抽掉。

那光阴如同线团,揉来缠去

却又把我们隔开,不能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