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全世界不要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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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梦终究还是被一条新闻打碎了。

苏惠明导演家的是非总是格外的多。

去陈叔家,那个小电视里反反复复在播一条新闻。画面上是一间插满管子、摆放着不少仪器的白色屋子,一张苍白的脸以及一个佝偻的身影。这一切,仿佛是一把锐利的刀,呼啦啦地划开了逃避的幕布。强烈的白色强光照了进来,如同天罗地网一般,让人无处可逃。

白色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才半个月不见,变得像一朵凋零的纸花,被风一吹,就会散架般。而那个人,竟然是曾经如此美丽的苏菲。不管我承不承认,此刻的她也有种如玻璃般脆弱的美。

苏惠明导演的宝贝女儿心脏病发作,生命垂危,希望能找到一颗鲜活的心脏,换取女儿的生命。仿佛只是一瞬间,事情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不受预料的方向奔去。

杨年铭表面不露声色,在我面前欢笑如常。但是,他做事情不经意间会出神,而且从不开电视的他也要看电视了。

而在这一天,他独自站在山顶,朝着遥城的方向眺望,眼睛深邃,神色间的焦虑显露无遗。看得我连自己的内心都受着冰与火的煎熬。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去挽留呢?

看着远山,我不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回去吧。”这句话很轻,散入风中,忽然就不见了。

杨年铭忽然转身抱着我,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但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不爱她……但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

我把他搂得更紧,忽然又发了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只有这样,下一句才不是“我不许你去”。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些疯狂的念头。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向别人之手,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也许,他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在赌,也只能赌,和命运赌博,和现实赌!

我发现杨年铭浑身都在颤抖,他保证道:“我会回来!”

我点点头。呜咽,眼泪,心酸,爱意,不舍,都散入同样悲鸣的风中,不留痕迹,似乎一切从未发生。

还有个疑团困扰着我,隔了半晌,我低声问道:“逃婚是因为我吗?”刚问完,我就有些后悔了。

杨年铭揉着我的头发,反问道:“你说呢?”我不敢肯定,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不解,又解释道:“我听到她说,你进监狱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原来以为我不会怎么样,可是我还是逃婚了。”

“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问到此处,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呼吸也跟着加速,仿佛在极力容忍着什么。在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重重阴霾。

我的脑袋一热,稀里糊涂地说道:“难道是因为他有个当大导演的老爸?”话一出,我真的想抽自己一耳光。说杨年铭贪恋荣富贵或者想出名什么的也太不靠谱了。

可是,这次,出乎我的意料。奇怪的是,杨年铭竟然没有反对。

反而是他推开我,脸上是惨白的笑:“一艾,你比以前更聪明了。没有他,我不可能把公司开得顺风顺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怎么会是这样?这个原因像是一道惊雷,把我劈得七荤八素,摸不着方向。我退后两步,张大嘴巴,把眼睛鼓得像牛眼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浑身发抖,坠落冰窖。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丝声音也没有,我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讲述了一个很残忍的事实。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可是,那句话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

“我能去英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爸。”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碾碎了无数的梦境。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脸上异样,一摸才发现,竟然是眼泪。

那时候我和杨年铭在一起的事,老太太老帅哥是不清楚内情。他们以为,我和他只是很好的朋友。杨年铭是老帅哥的得意门生,又和他女儿走得近,当然有留学的优先权。

虽然知道我的话有些多余,我还是问出口了:“也就是说,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然后故意靠近我,让我爱上你?”

“我很想说不是,但是我不能骗你。”杨年铭闭上眼睛,不敢看我,一片愧疚之色。“不是故意遇上你,但却是故意接近你。”

杨年铭的手在轻微地发抖,表情却是有些漠然。

“既然一开始你就骗了我,那我宁愿你骗我一辈子!”说罢,我扬起手,狠狠地扇在他脸上。他头一偏,白皙的脸上立马出现五根手指印。那声脆响,在这山顶显得无比的突兀。

这一掌扇下去,我的整只手掌都在麻麻地疼着,可是再疼,也比不过那心里被仙人掌刺包围的疼痛。

我努力逼回自己的眼泪,疯了般往山下去跑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是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再也不要!

真的不明白,前一刻还是幸福的样子,转眼间,真相被撕开,丑恶跑了出来再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溺死,来不及被人救赎。

为什么杨年铭要那么残忍地讲出真相?就算他后来爱上了我,可是,在程一艾的爱情里,怎么容得下沙子呢?

一场靠欺骗来维护的感情算狗屁的爱情!

渐渐地,夜幕四合,那种孤单而又腐败的漆黑色将我包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更加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四周都是荒山,风凛冽地划着我的脸。这时候,夜不是寂静的。我只觉得耳朵边是巨大的轰鸣声。饥饿与口渴并存,两条腿早已经麻木了。真的很累很累,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脑海里最后浮现了四个字:曝尸荒野。

我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在我的面前,河水静静地从眼前流过。对岸的人欢愉着。陆娇手挽着络青欢喜地朝我喊道:“你怎么还不过来?”说罢,她看看络青,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陆安牵着一姑娘的手,也朝我喊道:“就等你啦!”顾沙也和一个帅哥相互依偎着说:“程一艾,快过来啊!”

我在岸边,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去到达这梦里短暂的幸福呢。

他们大笑,他们欢快地唱着歌,只是一条河的距离,我却无法企及。就算知道这是梦,还是觉得有种悲伤的气氛萦绕心中,挥之不去。

我挣扎着睁开眼,闯入视线的是陆安担心的眼神。有一瞬间,我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才短短10天,陆安憔悴了不少。

“醒了,要喝水吗?”陆安俯身轻声问道。

我“嗯”了一声,喉咙沙哑得不行。环顾四周,才发现,我已经在陆安的家里。陆安把水端到面前,我接过来一饮而尽。水流过喉咙,舒服了许多。浑身没力气,感觉有些轻飘飘的。

我按着太阳穴,问道:“谁送我回来的?”

“杨年铭。”

陆安的答案在我意料之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东西等不及破土而出。我极力隐忍着,然后若无其事地对陆安说:“我饿了。”

陆安笑了笑,然后问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婆汤。”

说了这句话,陆安也愣了。随即,他笑着说:“好,你等着,我给你做。”

陆安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转身之前,看得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哀怨。我死死咬住被子,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浸湿了白色的被单。

现在我才明白,在爱情里不是伤害就是被伤害。无论怎样小心翼翼,都会被那些不知名的情绪乱了思绪。爱情不是玫瑰,而是玫瑰枝干上的刺,为了心爱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有的人,越是装没事,隐藏的心事越深,受的伤也越深。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阴影里,究竟包含着多少苦涩呢?

我不得而知。但是肯定,我再次对不起陆安。

最后,陆安端了一碗鱼汤进来。他说:“喝了我做的汤,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都忘记了。”

我鼻子一酸,愣愣地看着陆安,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谁规定对谁好要有理由?”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非要理由,我想你知道。”

我心里了然,但还是不明白:“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陆安用食指轻点我的额头,说:“你只是在追逐你的爱情,而我,在追逐我的爱情。这两者,并不冲突。”

“陆安……你是傻子吗?我程一艾不值得你这样!”我的眼泪全都掉入鱼汤。

陆安依然笑着说:“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你有没有想过要放弃?”

问到这里,陆安的笑也变得哀伤,看得让我愧疚无比。“当你去找他的时候,我想该是放弃的时候了。那10天,如同煎熬。现在你回来了,我是决计不会放手了。”他抓住我的手,说道,“小艾,别走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半晌,我点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十多年的岁月从我们之间呼啸而过。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他身边。世事真的是变化无常。

此时,我突然还想起一件事情。我出了监狱,就去找杨年铭,而失踪的顾沙呢?

于是我急急地问道:“顾沙呢,找到了没?”

陆安回答道:“顾沙将‘V·I’搬到遥城来了,后天开业,叫我们去。说是有些事会当面和你解释清楚。”

我想不明白,顾沙为什么会帮苏菲?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块儿的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了呢?

带着无数的疑问,我和陆安去见证酒吧开业。陆娇也去了。她一见到我,嘴就特别毒。

她对陆安说道:“还以为你带了一个野人!我刚盘算着是把你身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弄去医学研究所还是博物馆呢?”

东西?好吧,我承认,真的受到打击了。于是,我回击道:“祝你永远一夜情!”说罢,我笑得露出一口牙齿。

陆娇对我的挑衅嗤之以鼻,不以为意地说道:“总强过你卖的!”

连一旁的陆安都看不下去了,说道:“你们两个真粗俗。”

我和陆娇同时翻了陆安一个白眼,然后同时说道:“你才粗俗!”

陆安在一旁不吭声了。

一进酒吧,那种熟悉感毫无预兆地涌了过来。曾经的画面如此纷繁。酒吧和在家乡时候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出乎意料的,酒吧开业也只请了我们三个人。

进去的时候,顾沙正在擦拭着贝斯。她一抬头,我发现她眼里布满了血丝,由于没有化妆,整个人看上去极度缺乏营养。整张脸写满了疲倦。

看见我们来,顾沙放下贝斯,然后朝我们说道:“欢迎光临。都要喝什么?”

“Spirytus。”陆娇理了理刘海儿,首先开口。

太佩服这个女人了。Spirytus Rektyfikowany,原产地波兰的伏特加,西方人称之为“生命之水”,是世界上已知度数最高的酒。经过了反复70回以上的蒸馏,达到了96%的酒精度数,堪称世界上最高纯度的烈酒。

顾沙摇摇头,示意没有。陆娇立马露出鄙视的表情,然后说:“酒吧里最烈的酒。”

只见顾沙缓缓拿出了一瓶酒摆在桌子上,我笑得岔气。那是泸州老窖,一看,78度的。陆娇扶住额角,嘴角抽搐。陆安早就笑出了声。

这大概就是中国与外国的差距。

陆安喝鸡尾酒,我只能喝现榨的苹果汁。顾沙也喝泸州老窖。喝着喝着,她和陆娇两个居然划起了拳。看着那两个丝毫不顾形象的剽悍女人,我无言以对。

喝到最后,顾沙微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苏菲是我妹妹,原名叫顾锦。四年前,一场车祸,父母双亡,妹妹成为植物人,在英国治疗,两年前苏醒,然后失忆。而治疗费是他付的。”

“他?”我疑惑。

“他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惠明。那年我18岁,为了妹妹,做了他的情妇。这四年来,他一直用妹妹威胁我,我像是他掌心的玩物。那天,我遇见了妹妹,想劝她离开那个禽兽,可是她不相信我……”顾沙继续说着,我们几个人才醒悟过来。

原来当年设计陷害络青的居然是我们道貌岸然的苏惠明导演。他的关系网延伸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怪不得,连陆娇的老爸也没辙。怪不得,把我放得这么快。

该死的畜生!要不是他,说不定现在络青还和我们一起喝着酒!要不是他,说不定“安青沙落”乐队已经出了好几张专辑了!要不是他,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个说不定,只是我不敢奢望。

顾沙湿润着眼睛,向我道歉:“程一艾,真的对不起,害你进了监狱。真的对不起……后来,我去找过我妹妹,可是没用,还惹得她心脏病发作……”说到这里,顾沙泣不成声,“我偷偷地去医院照顾她……所以那几天,都没有踪影。酒吧要开业,忙的事情太多了。妹妹病了,我本来打算不开业的,可是都准备几个月了,不开业又太舍不得了。”

听了顾沙的话,压在我心中的大石头忽然就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是我听过顾沙说得最长的话。我凑过去,紧紧抱住顾沙,沙哑着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顾沙摇摇头,笑了笑,在我耳边轻声道:“络青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