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20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面摆在我眼前,我睡眼惺忪地吃了一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只知道他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太不可思议了!
我用眼神向他求寻答案。
他仿佛早料到一般,说道:“不是我做的。”
我挑了挑眉毛,问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嗯。家里以前的保姆在。”
杨年铭又说道:“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妈不说,我也不问。据说,那个大别墅是他送给我妈的礼物,连同那片铲除了的郁金香。以前我不懂,为什么我妈愿意荒废所有的青春年华来等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所有如同绸缎般最美好的青春,都会失去了色彩,再年轻的外表也遮挡不住那颗苍老的心,生命虚同摆设。”
末了杨年铭看着我良久,才嗫嚅说道:“一艾,结婚是逼不得已。别再离开我。我不怕自己撑不下去,我……我怕未来没有一道光……”
此时的杨年铭就是卸下盔甲的普通人,是那么脆弱。那种怕失去的恐惧我再清楚不过了。我顿时觉得口中的面苦涩无比。
其实,我也怕。明明知道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偷来的。明明知道,现在的我们彼此都以饮鸩止渴的方式来紧紧拥抱在一起。但是,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缩在乌龟壳里以求拥得最后的安乐时光。飞蛾扑火,一腔孤勇后,等待的便是灰飞烟灭。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杨年铭说不下去,因为我用油腻腻的嘴堵回他最后的话。
我们一定要相信,我们会在一起!我们会在一起走到最后!要彼此用力地相信着!爱情毁了很多人,同时也成就了很多人!我们一定是被爱情成就的人!
亲爱的爱人,请记得,如此相信着!一定要如此相信着!
冥风山在远都的郊区,这里还没被开发,所以一到春天的时候,油菜花以极其灿烂的姿态铺天盖地地落入人们的眼中。那明亮的鹅黄,像是一床温暖的棉被。
油菜花很脆弱,摘下它们不久,花朵便是没精打采的。可是,它们仍旧努力地开放着。
和杨年铭走在那大片油菜花里,我的视线里只有明晃晃的花。鼻子边是浓烈的花香味。我忽然想起了陆安。
那个时候,我在油菜花田里不自觉让他喜欢上自己。如今,这油菜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还没有放弃。想到这里,心就像先在大火上烤过,再拿到水里浸泡的煎熬。
无论如何,我只有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杨年铭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问我怎么了。我回答道:“我对不起陆安。”
他无奈地耸耸鼻子说:“我们都是坏人。下辈子该还了。”
我想起以前和杨年铭说过,我们彼此只会相爱这一世,下辈子就永远不要再遇见。杨年铭当时不解,我解释道,每一世都遇见相同的一个人,做相同的事,走相同的路,多没意思。
仔细想来,如果每次生命面对的都是同一张脸,那么也许身上的债就永远还不完。我说过,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地爱陆安。
“花收到了吗?”杨年铭突然问道。
“什么花?”
“你生日那天没收到花?”
经过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天一出门就收到花。原来是他送的。原来他心里一直有我的。忘记那巴掌,忘记他当初的离开,和杨年铭仅仅只有10天的美好时光。仅仅10天!
白天,杨年铭带我下山,然后游荡在山脚下的村庄。山脚有一条引水用的水渠,春旱的时候,上游的鱼塘就会开闸放水。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三三两两的小孩儿聚集在水渠边,用自家做好的渔网,下水打捞逃出的小鱼。
我和杨年铭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踏着冰凉的春水,沿着水渠而上。偶尔,会有鱼擦着我们的脚背、小腿游过,很痒痒的。
晚上,我们彼此依偎在门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其实,春天夜晚的天空总是有层很厚的云,所以,除了能看见偶尔出现的月亮,再也没有其他。如果是夏天,晚上肯定能看到好多好多的星星同远处城市的灯火交相辉映。
离村庄不远的是一片丘陵,远远看去,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因为低矮的丘陵上种满了梨树。一到春天,便可以看见洁白的梨花绽放在枝头,千姿百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尽管这句诗形容的是雪,但是那梨花真的像是在一夜开放。风吹来,花瓣簌簌地往下飘,就像完成一场未完成的降雪。
也不知道杨年铭去哪来弄来鱼竿鱼饵鱼篓,拉着我一起去鱼塘钓鱼。鱼塘的守护人和杨年铭熟得不得了,看见他带我来,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他问道:“这就是你逃婚要去找的姑娘?”
听了这句话,我的脸不可遏止地红了。还以为这小村庄的消息不会那么灵通,谁知道……
杨年铭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爱人,程一艾。”然后他又对我说道:“叫陈叔。”
我乖乖地叫了一声“陈叔”,浑身觉得别扭,怎么感觉在见家长呢?还有那句“我爱人”,威力居然比远程导弹还要厉害些。
陈叔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黄牙。他给了杨年铭一袋饵料,然后“吧嗒吧嗒”抽起旱烟。
杨年铭选了一个地方,然后撒了一把饵料,然后装好鱼饵的鱼钩抛了下去。闭眼垂钓。那副有模有样的内行样,让我不禁笑出声。杨年铭把食指放在我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朝他吐吐舌头,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
此时的天空是极其淡薄的蓝色,仿佛一不小心,这蓝色就会褪去。有风拂过,如同顽皮的小孩,拉拉你的手,又扯扯你的衣角。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杨年铭的怀里。他睡得很沉,呼吸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我唤他的名字,可是他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再摇摇杨年铭的胳膊,他丝毫没有回应。
我的内心忽然涌出莫名的害怕,仿佛觉得杨年铭已经离自己远去。我又用力地摇他,可是他还是没反应,如同进入了永远的沉睡一般。我大声喊他的名字,那个人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浑身像筛子般抖动得厉害。我不敢往深处想,只得一个劲儿地喊他的名字,语气已经带了些哭腔。
“杨年铭……醒醒……杨年铭……杨年铭……杨年铭……”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悲戚,心越来越沉。某颗大石头就这样直直地砸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压得血肉模糊。
“还让不让人睡了?你很吵啊。”杨年铭幽幽转醒,眼睛里那种戏谑的笑。
原来他是故意的!
我二话不说就朝他扑了过去,重重地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下去。杨年铭夸张地大声喊道:“程一艾!你属狗的啊?哎哟!咬得好疼!口下留情!”杨年铭开始求饶,“侠女。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松了口,朝他吼道:“杨年铭,你要死就死远点!别死在我面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睛里的泪已经落在了手上。杨年铭见我哭了心里也开始慌了。
“我只是开玩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发誓!”他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焦急地解释道。
我打开杨年铭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说道:“你要再敢吓我,我就,我就咬死你!”
杨年铭将我揽入怀里,迟疑了一会儿,凝声问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会怎么办?”
“你敢!最多允许你比我先死一秒。要不然,等你死后,我就鞭尸!”我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为什么允许我比你先死一秒钟?”杨年铭疑惑不解。
我低低地说:“那天看书上说,这样的话,我的伤痛就只有一秒钟,而我们的幸福会很长。”
杨年铭不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
天空中春燕疾驰而过,似乎怕打扰了这难得美好的宁静。空气中是水的味道,和着鱼塘边的香草味,还有眼前男子身上淡淡的玫瑰味,如此让人痴恋。
我闭上眼睛,贪恋地在杨年铭的脖颈处,细细啃咬。杨年铭全身的神经都绷直了,我不禁心情畅快。
杨年铭钓鱼技术不怎么样,只钓到五条二两大的鱼。我嘲笑他不行。陈叔笑道:“他把大多数的鱼都放回去了。”
陈叔把鱼送给我们。当我们回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保姆剖鱼,杨年铭摆桌子,我亲自掌勺。我程一艾别的不会,就做鱼最拿手,连挑嘴的陆娇也没话说。
这顿晚餐,我们吃得极其快乐。要是我们一直这样该多好。可惜,都是奢望。该来的还是要来,无论如何,谁也逃避不了现实的枷锁。
10天,恍然如梦。明明知道自己是跌入破碎梦境的燕尾蝶,还是要以自残的方式,重温片刻温存。明明知道可能没有下一秒,上一秒也非得珍惜。日日夜夜拥着身边的这个人,心是满满的。全身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包裹着。尽管,这幸福如同绚烂极光般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