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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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卧龙再转世血染鄱阳湖(2)

朱元璋也在乱军中找到了小明王韩林儿及其母、其妹,便设銮驾车扇,卫队护送,将韩林儿一行迎驻到滁州,并为其建造宫殿,更换、补充了小明王韩林儿左右定侍,给予小明王很高的待遇。

安排好小明王韩林儿后,朱元璋来到了庐州前线,并召令刘伯温来庐州。他越来越离不开刘伯温了,不是说刘伯温比其他谋士高明,而是刘伯温本身所固有的那种雄伟豪放的气派正是朱元璋所欣赏的,他觉得正是这种气派与精神才使得刘伯温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朱元璋需要这种自信。

自从江州一役惨败仓皇逃回武昌后,陈友谅从未忘记要报仇雪耻,虽然在湖北、江西还拥有一块不小的地盘,依然可以做他的大汉国皇帝,但他心中最想做的一件事与朱元璋别无二致,就是怎样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陈友谅退守到湖北、江西一带,倾其所有招兵买马,建造巨舰,因为在龙江之役,自己的巨舰统统被朱元璋夺去,这对陈友谅来说,简直是剜心之痛。没有巨舰就难以与朱元璋的水师相抗衡,陈友谅不想在这方面吃亏,于是他拼命建造巨舰。

那些巨舰,高达数丈,船外用红漆漆就,整个巨舰被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设有走马棚,最下面用木板房作为隐蔽的地方,并在那里设置了几十柄橹,甲板之上还建有炮台。船舰之大,上中下层之间言语互不相闻。这些大船外面全都包裹着铁皮,坚不可摧,犹如一只只硕大无比的怪兽蹲踞在水面上,让人望而生畏。

陈友谅做梦也想着一口吞掉朱元璋,他从未这样深切地痛恨过一个人。正是那个丑陋的朱和尚,大肆掠夺了自己的土地,两次打得自己大败而逃,失尽了汉王朝皇帝的颜面。他陈友谅也是条响当当的有仇必报的汉子,他之所以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以图在某日一举击溃朱元璋的红巾军。

趁着朱元璋不顾刘伯温苦口婆心的劝说,领兵十万去救安丰时,陈友谅发兵六十万把洪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洪都守将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朱文正,另有左军元帅邓愈、赵德胜辅佐。

朱文正虽然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却颇有他叔叔朱元璋的胆识与气魄,所以朱元帅才放心地把这个战略要地交到他手中。然而,陈友谅却丝毫未把朱文正放在眼里,他知道朱文正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更加得意,在大船之上耀武扬威道:“朕要一举踏平洪都,而后长驱直入,踏平金陵烟粉之地!”

说不惧,朱文正知道那是骗人的。六十万大军密密麻麻,旌旗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陈友谅的军兵个个虎背熊腰,士气高涨,夜以继日地在城下叫阵。

朱文正毕竟是个年轻人,面对这种危险的局势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幸好大将邓愈、赵德胜都身经百战、临危不惧,他们与朱文正商议一番,认为于今之计只有坚守不出,同时派遣使者去搬救兵。

朱文正点头应允,走笔如飞写了一封书信,派使者刘和——一名千户长冒死去求救。朱文正精心挑选了一千士兵组成敢死队,俱是铁甲骑兵,他们要夜闯连营,护送刘和冲出重重包围,把求援信送到庐州朱元璋处。

夜,黑沉沉的。

风里带着些尖利的呼啸,犹赛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刘和披着厚厚的斗篷,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胸口那封十万火急的信函,他明白此时此刻千斤重担系于自己一身,只要冲过连营,洪都城的困军与百姓就有救了。

一千铁甲兵威风凛凛地伫立着,他们已喝下了壮行酒,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赵德胜老将军一声虎吼,东城门突然被打开,一千人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冲了出去,霎时就听见一片人喊马叫之声——陈友谅的军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

刘和将身子低低地伏在马背上,借着黑夜的遮掩,尾随马队匆匆向前飞奔。马踏连营,枪挑旌旗。赵德胜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赵老将军杀红了眼,一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如同一面光闪闪的墙,所到之处敌军人马倒下无数。

突然,一支无情的流矢劈空下来,正中赵德胜的小腹。赵德胜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英雄,他只负痛闷叫一声,瞥眼去看伤口,羽箭在那里摇摇晃晃,十分碍事。赵德胜索性一咬牙,硬生生地将那支箭拔出来,不料那支箭带有倒刺,登时血流如注,白花花的肠子淌出来,惨不忍睹。

敌军被震得愣住了。

刘和眉头一皱,也愣了一刹那。赵德胜大叫道:“别管我,快走!”

那些敢死队员又催马扬鞭,疯了似的向前冲去,刘和紧紧咬住唇,要不然他定会痛哭失声。赵德胜狂笑一声,根本不去管自己的伤口,如同负伤的野兽一般扑向敌军,在他周围又倒下无数人马。然而,他毕竟精力有限,没过半盏茶的工夫,赵德胜便觉心口发闷、嗓子发黏,一口血喷涌而出,映红了他的战马与战袍,赵德胜狂呼一声:

“狼崽子,狼崽子们,来吧,老子与你们拼啦!”

说着又举起了大刀,随即软绵绵地垂下手臂,人一滚,摔入尘埃。

刘和最终没有逃出去。

一千铁甲被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吞噬,连骨头渣儿都没吐出来。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便被喊醒。等他听到城外排山倒海的呐喊,爬上城楼再看时,只见刘和与赵德胜的首级高高地悬挂在旗杆顶端,血肉模糊。朱文正眼前一黑,邓愈登时便号陶大哭。

洪都城从此陷入绝地。

洪都城被困一个月之后,远在庐州的朱元璋终于接到了亲侄儿朱文正的亲笔书信,忧心如焚,急得在地上团团乱转。

刘伯温盯住那名使者,他经过长途奔波,早已疲乏不堪,衣衫破烂,满面尘灰,双腿还在不由自主地打战。这个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一双大眼睛虽然深陷了下去,但却颇有精气神儿,嘴角坚毅地翘起。

“你叫什么名字?”

使者舔舔干裂的唇,道:“小人是朱少帅帐下偏将,名叫房胜书。”

说着话,他极为恭敬地给刘伯温叩首。

刘伯温茫茫然的,脑子仿佛麻木了似的。他想起自己刚到庐州那几日的情景来。

那天早晨,朱元璋忽然派人来请刘伯温。朱珠很是诧异,因为还不到元帅升帐的时间。她匆匆打理好刘伯温的衣服,便送他出门去。半晌,刘伯温才回转,愁容满面。

“温哥,出了什么事?”

朱珠关切地问,她望着刘伯温紧锁的眉头心痛不已,不知道她的温哥又碰到了什么棘手问题。

“唉,一言难尽!”

刘伯温喟然长叹,方才与朱元璋的一番争锋此时又浮上心头。

原来朱元璋昨夜偶得一梦,梦见恶狗背后咬人,吓得朱元璋惊魂未定,醒后犹有余悸,连忙寻人来破解。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朱元璋都不予理会,唯独将眼睛盯在刘伯温身上,仿佛企盼他口吐莲花似的。

刘伯温沉吟了半晌才道:“此乃大凶之兆!”

众人皆惊。

刘伯温娓娓道来,恶狗伤人,其喻不言自明,况且从背后袭来,分明是说要提防敌人乘不备偷袭!

刘伯温说完之后,朱元璋面色一窘,但转瞬即逝,他不冷不热地笑道:

“照先生这么说,我现在身处险境尚不自知喽?”

刘伯温坦然一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信之防之,不可等闲视之,悔之晚矣!如今,这恶狗正是陈友谅,他知道主公全力救助安丰,后防空虚,必不肯放过这大好时机,他定然会出其不意地张开血盆大口来咬人,主公不得不防他!”

朱元璋不以为然地笑道:“上一次大战,陈友谅元气大伤,说不定还在抚伤问死,哪有力气来反扑?再说,我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李善长把须而笑:

“我看伯温实在是太多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乃人之常情。梦见恶狗,也无非是主公田间偶然见了条狗,又何必这样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呢?且不必去考虑什么陈友谅,区区一个手下败将,早已被主公神威震慑得不敢动弹了……既然先生到了庐州,就应多为主公想想破庐州的计策,别再用陈友谅伤主公的心了。小小陈贼,早晚主公挥军南下,将他一网打尽!”

朱元璋不动声色。

刘伯温叹口气,道:“只怕现在的洪都已经很危险了!”

“先生此言是何意?”朱元璋好奇地追问。

刘伯温拱手道:“在下既然决心事主公,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敬请主公宽恕一二。依在下愚见,陈友谅不发兵则已,一旦发兵必然围攻洪都,其原因有三:其一,陈友谅得知江西洪都兵少将稀,而且主帅文正将军年轻,他定然以为此城如同虚设;其二,以陈友谅目前的实力,他还不敢直捣应天;其三,洪都乃战略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他当然不会弃之而走。主公,您亲率大军救小明王,陈友谅如何不知?他一旦发兵,洪都必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因为那里才有四万人哪!”

朱元璋的脊梁骨儿一个劲儿地冒寒气,仿佛长出一块冰似的,而他的鼻尖却开始冒汗。刘伯温的话中肯有力,字字句句如重锤一样砸在朱元璋的心窝里。对啊,陈友谅又不是傻瓜,他会放过这复仇的大好时机吗?况且,距上次兵败已有许久,他的兵马一定也都屯养得十分强壮了,他一定会……

朱元璋想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陈友谅那张由于荒淫过度而略显苍青的脸与阴郁的深眼窝,此时此刻那张脸正放肆地大笑着,仿佛在笑朱元璋的固执与愚蠢。

“那么……依先生之见,应当怎么办?先生明示!”

刘伯温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必须派兵马增援洪都,加强防御!”

“我以为此计万万不可!”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刘伯温的话,刘伯温知道那是李善长。不知为何,李善长惯于和刘伯温唱反调,刘伯温向西他偏向东,朱元璋也早有耳闻,不过他佯装不知,自古以来,能才相妒,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谁也阻止不了。更重要的是对朱元璋而言,刘伯温与李善长二者同等重要,各有其独当一面之处,聪明的朱元璋不愿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这就是朱元璋的用人之道。

李善长冷着脸道:“兵书上云: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以我之厚,攻彼之薄。伯温先生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此时庐州城下,敌我两军打得如火如荼,如若撤调部分兵力,势必长敌人气焰,灭我军之威风,于战事大大不利,此其一也;其二,洪都方面并未告急,应该是安然无恙,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贸然前往,劳而无功,虚惊一场,恐怕于军心也不大有利吧!”

李善长咄咄逼人,激起了刘伯温的怒火,他也十分不客气地道:“等到消息传到,洪都恐怕已到兵尽粮绝的境地了!”

李善长拂袖道:“先生不要耸人听闻!捕风捉影、凭空捏造后果不是我等应做的事!为主公出谋划策才是你我为谋臣的本分!”

刘伯温笑道:“你敢不敢与我打赌?”

“打什么赌?”

“赌半月之内,洪都必有险情!”

“好!在下不惧。”

“伯温若输了,自罚缄口,从此归于山林,永不开口,永不出山!”

“好,爽快!我也来盟誓,我李善长若输了,当着全军上下给先生磕三个响头,口称‘我不如先生’,如何?”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二人当下执笔刷刷点点,各写上自己的名姓,请朱元璋作保。朱元璋半是狐疑半是兴奋地在字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听刘伯温讲完,朱珠不由得忧从中来,她不由自主地挽住刘伯温的衣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

“温哥,若是你真输了,怎么办?真回山中去吗?”

刘伯温朗声大笑道:“珠妹,我不会输!既然敢与李善长这只老狐狸打赌,我就有必胜的把握。洪都早晚被围,已在我意料之中,李善长既然不肯服人,就让他尝尝受人奚落的滋味也好!”

“别大话吹在前头!”

朱珠皱皱鼻头,样子调皮又可爱,她笑着道:“若真有个万一,看你这张老脸往什么地方搁?”

“输了嘛,就回青田老家去,种田、游山、玩水,和你过神仙般的日子,大不了一辈子不开口嘛。”刘伯温戏谑道。

“那你的抱负岂不是实现不了啦?”朱珠一本正经地问道。

刘伯温无声地笑了,片刻之后,郑重其事地道:“待我占卜一卦。”

朱珠会意,立即去准备浴汤与纸马香烛。刘伯温极其认真地净面、净发、净手、洁净全身,又换上一套熏香蒸过的净衣,这才来到朱珠早已铺排好的香案前,焚好香烛、香纸,默默地祈告上苍。

祝祷毕,刘伯温取出灵棋,虔诚地占卜。

卦象显示:西南有兵火之灾。

而此地正是洪都所在方位。

刘伯温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李善长打赌输了,正好灭一灭他的嚣张气焰;忧的是洪都一旦被围,庐州兵马接济不上,苦的是朱文正三军上下,还有无辜受难的老百姓。

刘伯温面露愁苦之色,朱珠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上前扶住他的肩头,靠过脑袋来问道:“温哥,怎么了,卦上怎么说?洪都城形势如何?”

刘伯温若有所思。

“珠妹,我赢了。”

“赢了……为何你还闷闷不乐?究竟出了什么事?”

刘伯温苦笑道:“珠妹,我多么不希望自己赢啊……我一人胜了,可怜洪都城四万军兵、数万百姓将受弹尽粮绝之困!伯温何其不忍!珠妹,百姓无辜,军兵无辜,原本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啊!可惜,主公他……他并不相信我,李善长又进谗言,说我蛊惑人心,耸人听闻……”

刘伯温心中十分委屈。

朱珠明白了刘伯温的心事,宽慰道:“温哥,你先别往坏处想……或许洪都送信来得及时,朱元帅大军挺进,还可以救起众军民!”

刘伯温点点头,拍了拍朱珠的肩头,二人久久地站在窗前。

月儿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头。

果不出刘伯温所料,在他占卜吉凶之后的第十天,洪都城派出了求救的使者——房胜书到了庐州,他的到来无异于在军中投了一颗火炮,炸得全军上下目瞪口呆。

李善长的脸色像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