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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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挂冠归闲野有情人相聚(1)

身处“人间天堂”的刘伯温并未多享受到人间福地的美妙,因为张士诚的人马已经兵临城下,官军本想坚守杭州,无奈底气不足,杭州一度失守,刘伯温只得随行省的大小官员们一道转移。

刘伯温在这段时光中情绪可以算上一生中的最低潮,常常在一瞬间变得狂躁甚至是狂怒,有时会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物统统扫到地上,有时遇到相识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径自走了,让人惊得目瞪口呆。后来以至同事见到他时都会自觉地退避三舍,他走过去后,许多人冲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开始谣传他已经疯了。

旁人对他的非议和谣传,刘伯温的反应非常冷淡,他依旧我行我素。

在这一年的年底,刘伯温接到了石抹宜孙的信,请他火速赶赴处州前线,调动的事宜日后再作处理。从信上的语气看,石抹宜孙一定遇上了棘手难办的事。刘伯温未加过多考虑,只身一人前往处州。

老将石抹宜孙在沙场征战了多年,血雨腥风的事经历了不少,从未感到过害怕,然而这一次,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感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感到彷徨无依,急需一个人来替他出谋划策,他想到的第一个人选便是刘伯温。

刘伯温没有让他失望,星夜赶来,抵达军营后未作休息便直接来到他的大帐,那已是夜近二更,石抹宜孙的大帐里依旧烛火通明,石抹宜孙听见脚步声后便从帐里走了出来,一见是刘伯温,竟然一时语塞,什么也没说出来。刘伯温翻身下马,石抹宜孙立前一步,伸出双手握紧了刘伯温的手。

“石抹公,究竟出了什么事?”

石抹宜孙未开口,而是示意刘伯温进帐再说,迷惑不解的刘伯温随他进了大帐。

就着摇摆不定的烛光,刘伯温发现几个月未见面,老友已变得更为苍老。

石抹宜孙突然压低了嗓音,神情诡谲地说:“伯温老弟,我的亲信、我的手下正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一句话足以让刘伯温感到震惊万分,也足以诠释石抹宜孙这一系列反常的举措。刘伯温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石抹宜孙,用坚定的目光给老友以鼓舞,鼓舞他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讲出。

石抹宜孙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一边递给刘伯温一边低声说:“两天前,我一觉醒来之后,在枕边发现的,不知是什么人所为。”

刘伯温接过那张纸条,凑近光亮一看,纸条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石抹宜孙,死期将至仍浑然不觉,令人可发一笑,查一查你的亲信,你便不会睡得这样香甜。

知情人启”

刘伯温将纸条送还石抹宜孙,石抹宜孙顺手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石抹公,你一定暗中查了,结果对你非常不利,是不是?”不愧是石抹宜孙的知己,刘伯温虽未看到石抹宜孙在收到“警报”后所采取的措施,但他可以满有把握地断言石抹宜孙都做了些什么。

“是的。”石抹宜孙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是的”两字很艰难地从他的口中挤出。

“方国珍的惯用伎俩,我的十个亲信当中,被收买的就有七个!”

说到此处时,石抹宜孙已经现出愤怒了,谁能料想到这些昨日还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今日竟然要背叛自己!特别是这几天,召开例行会议时那七张最为熟悉的脸所装出的恭顺和忠诚,让石抹宜孙看后直感到恶心,他真想当场揭穿他们,将他们骂个狗血喷头,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还没有到时候。

如何粉碎这场悄然而至的叛乱才是当务之急。七名亲信所控制的兵力占到总数的十分之六,就是在剩下的人马当中他也不敢保证有多少人会站在自己一边。最让他感到费解的是:这些人为何迟迟不下手?

“贤弟,我这军营里要出一场大乱了。我真想不明白,我一手调教出的手下,怎会背叛我?我石抹宜孙对得住他们呀!伯温,真不若叫那些畜生一刀剁下我的头,让我到了黄泉下做个屈死的鬼,我也就不用想了。”

“石抹公,你是怎样断定那些人与方国珍有勾结?”

“我在他们的军帐里见到过方国珍的亲笔信,还有许多金银财宝。”

刘伯温感到有些扑朔迷离,又问:“方国珍那边有什么动静?”

“前几日攻势很猛,不知什么原因这几日都按兵不动了。”

“那七人现在有什么异常活动没有?”

“有,有三四个人常常聚到副将曹国安的帐中,鬼鬼祟祟的。”

“石抹公,你为何不当机立断将那七人抓起来拷问一番呢?”

“他们虽是我的下属,可是跟随我多年了,感情深厚,我待他们如手足,我……”石抹宜孙说到这里时,心中生出无限的伤感,“唉!我宁愿死在他们的刀下,也不愿对他们几个大开杀戒。”

“我要在这里劝你一句,‘慈不掌兵’嘛,现在已到了紧要关头,你再对叛逆之徒怀有妇人之仁,祸患将无穷啊!不是鱼死,便是网破。石抹公,我要再奉劝你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刘伯温的语调猛然间提高了,一副情绪激昂的样子。

“那我把他们几个先抓起来?”听了刘伯温的话,石抹宜孙也觉得言之有理。

“抓!先抓起来!对于这些叛逆分子,杀一儆百!”刘伯温的态度十分鲜明。刘伯温此次显出的决断是从未有过的,石抹宜孙感到非常的糊涂。

“石抹公,咱们来商议一个稳妥的计策,以免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那样麻烦可就大了。”刘伯温上前一步,来到书案旁,石抹宜孙也跟了过来。刘伯温将嘴附到石抹宜孙的耳旁,帐中纵使有第三人在,也难以听见刘伯温所说的悄悄话的内容。

只见石抹宜孙的表情起了丰富的变化,起先是迷惑,继而是震惊,后来在他阴沉了好多天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

“高宝生!罗殿中!”石抹宜孙高声唤来两名亲兵队长。

高宝生、罗殿中两人急匆匆地赶来,不晓得元帅有何吩咐,以往总是他俩在门口当值,可这几日石抹宜孙脾气暴躁,把他俩赶到三丈外,整个元帅大帐外没有一名亲兵护卫。

“你二人附耳过来!”石抹宜孙把两名亲兵队长招至近前,授以机宜。两人听后,心领神会,向帐外走去,高宝生、罗殿中两人并行出了帐门,突然一个沿着帐子向左跑,另一个沿着帐子向右跑,接下来便听到有人“唉呀”一声,随后,高、罗二人扭着一个人来到大帐前边,并将那人推到帐里,石抹宜孙借着烛光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他厉声质问道:“王刚,想不到你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背着我干出这般勾当!还不如实说来?”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面如死灰,将头往地上拼命地磕着,口中不停地喊:“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一旁的罗殿中狠狠地踢了王刚两脚,喝道:“让你讲述实情,没让你告命求饶,还不快讲?”

“一个月前,有人偷偷找到我,塞给我一包银子,有三百多两,他说是受方国珍的委托,要我帮个小忙,当时我一听是方国珍的人,就死活没答应,那人也就走了。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完结了,也就隐瞒下来没给任何人说。谁知那人在十天前又找到了我,要我在您的枕旁放一张纸条,在曹副将等人的房中放一些信件和装有金银的包袱,这些事要做得神鬼不知,特别是那些信件和包袱要悄悄地放进去,还要在你查过之后悄悄取出。那人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三千两白银,先预付一千两,其余的二千两要等我亲眼看到曹副将等七人的人头落地后才付给我。我一时糊涂,以为那三千两银子到手后就可以远走高飞,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就按他所说的去办。今夜,我躲在大帐外偷听,不料被高、罗二人擒住。”这王刚本是石抹宜孙亲兵卫队中颇受宠信的一个,向来办事干练,今夜在眼见大功即将告成之时却突然被抓获,也就一狠心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讲完那一大段话后,他便不再慌乱,晓得自己除了死之外没有别的下场,也就不再求饶,只是指望着石抹宜孙能给自己一刀,以死来洗刷自己的可鄙行为。

石抹宜孙一字不漏地听完王刚的叙说,脑海中的疑团如同被一阵疾风吹散似的,豁然开朗,刘伯温刚才对他的耳语现都被一一验证,他低头看了眼王刚,想痛斥他几句又打住了,而是吩咐高、罗二人道:“把这个狗奴才先押下去,明日拿他开刀祭旗以儆效尤。”

当帐内只剩他与刘伯温时,石抹宜孙不禁感慨万千,他拉着刘伯温的手,说道:“伯温贤弟,要不是你为我巧解疑团的话,我恐怕要干一些傻事喽,我会亲手杀掉我的忠诚下属,真是太可怕啦!”

“石抹公,你这是‘智子疑邻’,智子疑心邻居偷了他的斧头后,第二日见邻居的举止神态,怎么看怎么像个偷斧头的贼,直到第三日他在自家田里寻到了斧头后,才消除了对邻居的误解,再看邻居时,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偷斧头的贼,哈哈哈!”刘伯温爽朗地笑出声来,石抹宜孙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伯温老弟,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一开始我也难以判明情况,不敢断定那些将领会不会内外勾结,后来我听你说你在那几个人那里找到了物证及赃物时,我就感到这有违常理,试想,干这种勾当的人焉有不把物证及赃物妥善安放的道理?特别是信件,恐怕在看过之后就烧掉了,那金钱财宝更不会让你轻易看到,这是其一;倘若你的手下真被收买,那么你的项上人头根本不会留到今日,铤而走险的人都笃信夜长梦多,决意要做的事往往会干净利索地做完,这是其二;我来到你的帐中,惊异地发现帐内外并无亲兵侍从,但我却清晰地听到第三个人的鼻息声,我推测有人在暗处偷听,我仔细打量过了,那人不可能藏在帐内,显然是躲在帐外,这是其三。所以我才用耳语密告你帐外有人偷听。石抹公,前线战事胶着,你脑中的弦绷得太紧,所以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呀!”

刘伯温的分析透彻入里,让石抹宜孙为他的睿智所折服,石抹宜孙满怀愧意地说:“伯温贤弟,我将你急急召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你未到之前,我已死于叛军之手,那么则由你来为我收尸。不瞒你说,我连遗书都已写好,倘若你到之后,叛军尚未动手,我便要仰仗你的才智化险为安啦!若是你我时运不济的话,你就是我临死之前拉来垫背的。贤弟,不会责怪愚兄吧?”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我本是莫逆之交,紧要关头若不设法告知我,我还要责怪你呢!除了你送我的那笼信鸽外我连一点家当都没有带来,现在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喽。”

“行省那边我自会派人去疏通,我就不信区区一个方国珍,手眼能通到天上去,连调一个都事到身边都办不到,我就不信这个邪!”石抹宜孙此次也是发了狠,要与兄弟刘伯温并肩作战,给方国珍些颜色看看。

就这样,刘伯温先在石抹宜孙的军营里安顿了下来。

石抹宜孙、刘伯温等人在召开议事会。

刘伯温率先发言道:“诸位,方国珍祸害东南已不是一年半载了,现与我军成两牛相犄之势,俗语讲‘两军相遇勇者胜’,不是我军击垮他,就是他将我军击垮,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方寇在海陆均占有优势,今日召集诸位来此处,就是要集思广益,制订破贼的良策。”

李直——石抹宜孙的爱将之一,在刘伯温之后开口发言:“方寇用兵狡诈,惯用以少胜多和海陆夹击的战术。从敌我现有兵力来看,方寇在人数上要大大超过我军,我以为若想破敌必出奇招方能制胜,那么奇招是什么呢?我以为先要示弱于敌,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另一将领听后立即反驳:“方国珍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单单示弱于敌,他是决不会轻易上当的。”

又有人说道:“如今时值冬季,敌人急于获胜之后回老巢过年,我军应以防守为主,应当先固定守势,再寻胜利的时机。”

其间还有人提到用炮攻、用火攻等等计谋。这些都被刘伯温和石抹宜孙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刘伯温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好招,他略一思忖,便和盘托出,他先用眼扫视了一遭在场的每个人,然后说:“刚才有人提议要出奇制胜,这一点我认为大家不该有什么异议。另外有人提到用火攻,这倒让我想起杨家将曾使过的一个高招,那便是——火牛阵。我们可以依葫芦画瓢,让方国珍也尝一尝火牛阵的滋味,诸位觉得怎么样啊?”

此话一出,便如一石激起千重浪,众将领展开了热烈的议论,对火牛阵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没有放过,石抹宜孙也在自己多年的经验中寻出一些可供参考之处。

最终,石抹宜孙决计采用火牛阵。

很快,就有一群吃青草的“士兵”来到石抹宜孙的军营里,足足有三百头黄牛。这些黄牛可来之不易,南方多为水牛,水牛性情温和,难以担负起冲锋陷阵的重任,因而这群黄牛有好多是从江北运来的。

石抹宜孙还雇了数十位铁匠连夜打造出六百把“牛角尖刀”,此外还有一些桐油。这些“士兵”的训练可着实让刘伯温他们费了力气。

当火牛阵可以派上战场时,石抹宜孙便发兵来到方国珍的营寨前讨敌骂阵,方国珍部很快列队应战,但让方部官兵感到奇怪的是,石抹宜孙没有派将领冲锋陷阵,而是只有石部前方的士兵迅速有序地撤向两旁,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一条丈高左右的布墙。方部的官兵不知对方要耍什么花招,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石部人马中一名将领将手中的旗子一挥,过了片刻,那面布墙猛地倒下,从墙后冲出了角绑尖刀、浑身着火的怪物,这群怪物不顾一切地冲向方国珍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