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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现代奴隶

我是一位现代奴隶,表面光鲜,衣冠楚楚,言语动听,举止得体,还有着一些自上而下的权力。可是,我知道我是一位根深蒂固的奴隶,一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兼具天神和恶魔的性格,更有着可怕的癫狂之症,总想在无人的地方胡言乱语,因此,我有着娼妓的水性杨花,没有人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实的什么时候是虚假的,连我本人也分不清我吐出的言辞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虚构的,甚至在我日常的生活中,妻子也弄不清我的何种表面是她可以依托终生的。

在所有的奴隶中,我发现只有我是坦荡的——当然是私下隐秘的捣蛋或疯狂,唯有我的胡言乱语时常切中要害,令人万分害怕。可是,我要声明:我是一个不愿做奴隶却行着奴隶之实的人;我是一个无比愚蠢、无明的人,是偶尔清晰的跛脚汉,也是一个极度无明的人。所有的奴隶们批评我的愚笨,唾弃我的不会钻营和圆滑,不分日夜批驳我的老实和迂腐,唾骂我的不善变和不经营,反对我的自由和疯癫的思想,他们甚至还想把我从奴隶降人一等——不知道一旦结局果真那样,我的身份该是什么,我又会与什么人同甘共苦或者同流合污?所以,我是一个不合群的人,是奴隶伙伴们所不欢迎的一个异类。

我是物欲的奴隶。物欲已经把我的心日夜囚禁。我听着灵魂夜夜发出的哀叫,可我就是无动于衷,我把自己的同情心和慈悲心都抛诸脑后,听凭它一点点死亡,最终变成他们中的一员,成为行尸走肉——天哪,我的癫狂又要发作了吗?请你们务必不要将我的胡言乱语告诉他们,否则,我又有好日子过了。当我甘心堕落成为物欲的奴隶之后,我每日里思想的都是如何不择手段地劫取财富,做生意、钻营,或偷或抢,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没有伤到我自己,只要能为我的“主人”带来令他狂喜的财物,只要他满意,一个奴隶还能有什么奢求呢?本来,我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我的思想也极为单纯:我只有一身躯壳,一张填食进去的嘴巴,两只把声音吸进去的耳朵,排放出来的也就两个口子:一个是液体,另一个是稀渣,而眼睛只是分泌一些带咸味的液体,而且越来越少得可怜,还虚伪,晚上睡觉也只需要一张身体大小的床位而已。在我结婚生子后,附带也就多两三人罢了。可是,他们告诉我:你是一个落伍的人,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一个愚笨如牛不开化的人,一个无法纳入其中的人。经过他们苦口婆心的开导,我最终成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人,甚至于超越他们,比他们更为优秀,令其中的不少人狠狠地磨利牙齿,恨不得将我咬死。因为我通过坑蒙拐骗,从他们的手中也夺下不少财物,一次次奏起胜利的凯歌,令我的“主人”十分满意。有一次,我还窃取国家财产,差点被丢进监狱,沦为没有自由的人。好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圆滑灵光的脑袋,我早已看出上司与我一样都是同一个“主人”的奴隶,于是,我投其所好,稍微用了一点财物就将他收买了。就这样,他放过了我,而且还与我成为一对最要好的朋友,每次见面相互交流获取财物的办法,探讨讨好“主人”的各种伎俩,然后乐不可支地开怀大笑。

我是言语的奴隶。过去我还存有当一个诗人的梦想,自从我结识他们之后,大家争着献上颂歌,争着讨好卖乖,于是,我也开始学会察言观色,学会用带蜜的语言说话。自从我沦为物欲的奴隶,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起初我还懵懂不知,乱发过不少愤世嫉俗的杂音,当我的“主人”还没有声讨我之前,我主动坦白,“主人”十分高兴我的作为,从那以后对我更加重用,我的前程无可限量呢。

我还是权势的奴隶。背后有着物欲“主人”的撑腰,权力就变得可爱受用了。在我们那个时代,权力意味着权势,权势意味着各种关系和资源,各种关系和资源意味着我能够为“主人”夺取更多的财富,甚至使他成为财富可敌天下的财主——说不定他满意了知足了,某一天令我休假也未可知呢。为了攀附更大的权势,我日夜卧薪尝胆,不知在背后费过多少心机,洒过多少无言的汗水,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一点点成长起来,聪慧起来了,到了某一天,我竟然自身也拥有了权势——这是我未曾料到的。从那以后,我们这群人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就能做成一桩桩大生意,当生意随着我的权势的阶梯向上攀升之后,我的权力也更加如日中天,牢不可破。在这样的天地中,有一天,我猛然发现:我成为一个小小的奴隶主了,身边簇拥着一些更小的奴隶,他们也像我当初一样,满眼燃烧着欲望之光,渴望成为像我一样的成功人士呢!你想象不到我那时的心境是何等的爽气哟,仿佛天空和大地我都可以揽在怀里,一切听凭我的调遣支配。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发达了,我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我是一个非凡的奴隶!

我还是偶像的奴隶,惯性的奴隶,美色的奴隶,是知识的奴隶,科学的奴隶,黑暗的奴隶,信仰的奴隶……我装腔作势,我变幻无穷,奴隶的形式和方法以时代而变,随风水而进,多姿多彩,风光绚烂。我深信:只要动力不竭,我们奴隶主义的世界就不会消亡,“自由”解放的日子就不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