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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心的寓言

当扎西曲吉尼玛的脑海里再次冒出一个恶念时,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块黑石头装进左边的衣袋里。这时,他感到左边衣袋里的石头明显沉重起来,几乎将他的身子都拉斜了。而右边衣袋里却只剩寥寥的几块石头,这令他感到羞愧。作为一个大乘佛法弟子,发大悲心发大愿的僧侣,在那脑海涌现的可怕的念头里充满了多少邪恶啊!于是,他发出一声幽然的叹息后,嘴里念着经文,又继续踏上他的朝圣之旅。

当天晚上,他在林子里住下来后,他倒出两边衣袋里的石头。左边的黑色石子足有一个小山堆,而白色的石英石却总共不到十三个。喝过茶吃过糌粑后,他开始打坐,他让心归于清明宁静。按照禅坐的姿势,将呼吸调伏得平缓之后,他先还是闭目入定,可是眼帘罩覆的世界里,一片黑云沉沉压来,他疑心是某些神怪来捣乱,于是赶紧睁开双眼,将眼光盯驻在鼻尖,让心中的欲望一点点安伏下来,然后渐渐消散或离去。在林中,河水的呼啸,风刮过树梢的张狂,以及嚓嚓的干裂之声,还有轻的鸟鸣声,都渐渐在周围营造出一片宁静。随着心灵的清朗明澈,一条潺潺溪水幻觉般徜徉回流在身心,不久,一挂晶莹珍珠串缀起来的瀑布从头顶浇泻而下,令他感到周身顿然通彻和明净,仿佛自己整个人被洗过了,他感到欲望包裹的心远离了自己,心中生发出一丝自在和明净的喜悦,这种喜悦里没有自私者的满足,也没有生成某种不良的罪恶种子,它像天空幽然而广大。当他觉得自己对这种感受有些执著时,又很快将心思收回到虚空里,这时,虚空浩然无垠,白云纯净缥缈,那种湛蓝之光像湖泊的深碧,绿得亮心明慧。当他觉着心海无尘无染时,让心静静地安驻在那里。当他走出禅定之境时,他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得透深了。

有一天,上师对他说,佛法的四万八千个修持之门归根结底就是修心,唯有直指心性才能修成大圆满,唯有将心之业力掐灭,脱离轮回才有可能。而心是最难调伏的,它像横冲直撞的大象,像尘世飞扬的落叶流水,永难扫清或停止流动。为了增长他的定力,上师让他时时观察自己的心,让“心”之眼光反观内里,令心回到自己的“家”,而不被外面的世界迷惑。上师还让他用白石和黑石记录自己每一天心里沸腾的欲念:好的、善良的、没有违戒的念头升起时,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白石装进右边的口袋里;如果浮上心头的欲念是恶的、不好的、有违僧人戒律的,便取出黑石装在左边的口袋里。一天下来后看看自己的欲念怎样,以此反省自己的内心。起初,他每天只有两三个白石头。之后,他努力修持,令心一点点走出染污的环境,不断地敲打它坚硬的尘垢铁胄,使它日渐光亮,像莲花在阳光下日渐幽雅高尚起来,这样,他的白石头渐渐多了起来。他终于感到欣慰和愉悦,感到自己将那欲望的烈马调伏了,自己重又变成了心的主人,自己对心的驾驭力越来越强。可是,心的反复无常又令他生出诸多苦恼。于是,上师又让他用此法再次修心,并开始一次朝礼神山之旅。

上师赐给他的法名意为“吉祥的佛法太阳”,他真是一个灵性聪慧有着善根的人,如同法名蕴含的寓意,他平和、纯然、坚韧地踏上修心的旅途。在那迢迢的长路上,最终能升起觉悟的佛法太阳吗?我不知道。但我看见他终于从我眼界里越走越远了……

这就是雪域心之寓言,它苦苦追索、等待心中绽放洁净莲花的那一天。寓言有起源而且长旅无限,看不到终点……如同我的短文,只有虎头,没有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