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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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利刃失中途邀援北返 争堤兴大狱败诉成雠(3)

计仁山本非巢县土著,据传他祖籍是湖北人。当他少年时,随父避难,来到此地落户。他父子都是才干精强的人。父子初到皖省时,虽然不算是白手起家,却也所带资财有限。他们到巢县投奔亲戚,看见这废河西岸的地,没有水怎能种稻田?种别的庄稼,土性不宜,没有好收获,大好土地白白荒废着,二十多里地只有几个很穷的庄子。

废河的东岸没有什么村庄。但在废河以东四五里地之外,有着吴家集、桑林庄、辛家园、杜家园、九里驿等十数个庄子,都以蚕桑纺织为业。此地昔日闹过水患,河东地势低洼,巢湖水若暴涨,河水便要横溢到岸上去,甚至一淹便是十几个庄村。吴家集、桑林庄等处,顿时变成了泽国。后来办水利的人员查勘水道,防护水灾,遂将这个河岔子通湖水的地方堵塞了,另引水道,从此水患永除。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计仁山一来到巢县,看出这废河引水是致富之源,遂拿出钱来,将这废河一带的荒地,用贱价置买了四五顷。暗中买出十几个农户,啖以重利,竟在夜间,趁着秋雨连绵,把这个湖口的土埝给偷偷掘开了,只一通夜的工夫,把这一道废河岔子又灌满了水。事情办得很严密,又是趁着雨夜的时候,人人以为雨水冲坏了堤埝。谁也没有想到是有人要利用这道废河。由于水势不大,并未成灾,一些乡民只看见眼前,不知将来的隐患,自然没有人出头多事。而官家办事,又是民不举,吏不究。于是河水洋洋,计仁山之秘计得售。看准了无人干涉,遂即引水开渠,将自己买来的荒地,全种了稻田。也是他一步旺运,这头一年就丰收,第二年收获也很好。并且依然无人理会,毫无差错。计仁山父子欣然得意,一面续来收买西岸的土地,一面为走稳步计,拿出钱来,结交官府,潜树势力。等到第三年,河水大涨,西岸稻田又******,东岸险些被淹。到这时候,河东吴家集等村的农民便纷纷议论起来。

也是合该有事。吴家集就有一位落拓秀才和一位中产乡绅,一个是恨己之贫,一个是妒邻之富,便引着头一哄,哄出许多人来。他们打算由河东各庄村联名呈递公禀,呈控客民计仁山:“私掘堤埝,以邻为壑,不顾我河东十数村民命田庐,只图自私自利,灌溉自己之荒田。仰恳县台查照旧案,填堵废河,以重民命。”

这个呈稿已然拟出来,却被这个穷秀才悄悄卖给计仁山,暗中作计,是要向计仁山卖底讹钱的。计仁山父子何等精明?父子略一计议,只拿出数百钱来,在地方上略一打点,第一个就把首创递禀的穷秀才收买过来,第二个又买嘱那位乡绅。这样一来,递公禀的人无形中拆散了帮,谁也不肯领头告状了。而计仁山的巧计又售。于是计仁山父子似得天助,二十余年间,稻田收获越丰,河西土地竟被他陆续买到三四十顷之多。计仁山又不是那乡村守财奴,虽是务农,竟拿来当买卖做,善于投机冒险。在这二三十年间,计仁山已在地方上筑下根基,浸成不可动摇之势。而且他曾历险难,待人谦和,大处着眼,细处下手,一切近邻都颂扬他慷慨好义。

这一年江南歉收,邻近各村无不穷困。计仁山趁此良机,大买田地。又自知是客籍,出价总比别人高,条件总比别人厚,以此又购得若干顷。这计家父子只三十年光景,已成了全县的首富,而且也成了庐州府的首富。计仁山眼光远大,又在这一年亲献皇粮千石,得了褒状。他钱也有了,势也有了,不但博得首富之名,也已获得首善之誉。

这时候计仁山之父已然死了,计仁山也已年逾五旬。有一年秋汛暴涨,湖水横流,东岸淹了一些。到了这时,吴家集的乡民才感到切身利害。大家又纠合起来,控告计仁山私开旧埝,以邻为壑,要求将废河堵塞。计仁山此时已成不可撼之势,也打了禀帖,诉说:“河西数万田农,倚水利为命脉,水患非年年所必有;即有险象,若抢救得法,何致成灾?私开旧埝,有何确证?”本来事隔多年,一无佐证。计仁山又暗中有人情,空吵嚷了半年,到底控诉无效。这一番风波过去,也激起计仁山的反感来,常常叹息说:“此地人太欺生,我不过是客籍人罢了。但我年年救灾助善,竟没换回来本地人一点感激!”

又过了几年,突然发生大水灾!上流地方淫雨连绵月余,江水暴涨,巢湖之水横溢出来。废河倒灌,把吴家集、桑家庄七八个村庄全淹没了。河东堤埝被冲得七塌八落,河道突然宽展了数丈。这一来,河东灾民何止数千。而献粮庄一带,一者地势高亢,二者防护得法,居然又是高枕无忧。而且除一二处略略有损失外,其余稻田的收成还算不坏。这可激怒了河东的百姓,成群的灾民怒骂连天。当地出头人物立刻又在县里告了。但在两造打官司、过堂审讯时,水已退了。河东依然没有胜诉,只获得官方的“小心防堤,勿得私掘土埝,致干法究”的空话。这些空话又是对河西、河东两岸的佃户笼统说的。

河东村民看对岸的富厚,自己的贫辛,如何不怒?而且每年遇见灾情,计仁山必然创募赈捐。这一次双方既然打了官司,即是成了仇人,计仁山自然不肯捐赈了。河东居民一想:“与其淹死,不如拼命。他既然敢私开堤埝,我们难道不能硬堵水口么?”遂聚集了百十名壮丁,各携了农具麻袋蜂拥到废河堤前,要来抢堵水道。不过,这扒堤很容易,堵埝岂是一时能办到的?河东居民忙了好几天,一点也没堵上。计仁山早已得到河西佃户的报告,立刻也聚集了一百多人,赶来挖道。一堵一开,双方冲突起来,结果当日起了一场械斗。河西的人把河东的人赶走,河东的人立刻勾兵,倾巢而至,竟纠集了两三千人。河西人更不肯示弱,也立刻纠集了数千人。两边拼命,互有死伤。计仁山却走了先步,已在官府上呈报了。官府派人弹压,要拿为首之人,两方面都将死伤的人抬走,不打官司了。吴家集的绅董们已然动了公愤,大家出钱打官司。知道计仁山在县衙有人情,他们便抢上风,联名跑到首府控告。

计仁山闻讯,勃然大怒,立备资财,到府道衙门布置。双方缠讼数年,连撤了两个县官,依然没有解决。这其间河东、河西俨成敌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械斗,死伤了多少人命。计仁山不动则已,一动则必求胜算。他将家财似流水的花费,依然把这百顷稻田的富源保住。

历任的县官,有的就得了计仁山的不少实惠。其间固然也有秉公守法的县官,详查旧案,咨询水利官厅,究出本案的症结来,想将这道废河重新堵了。无奈计仁山耳目甚灵,手腕甚快,稍得风声,立即想法。有的县官被他抓住短处搬倒了;有的实在买不动、推不倒,计仁山就花钱运动他升官,调任,把他弄离开巢县。

就在这双方僵持之间,知府李建松调任到庐州来了。双方打官司的人,是一逢新官到任,立刻旧案重提,各显神通,争抢原告。这时候吴家集十几个村庄,闹得民穷财困已极了。听见计仁山趁新知府到任,又已勾结胥吏,要告他们了。他们立刻联合了十几个庄,大家计议了一阵。说是财势不敌,还有几千条命在,若不把河道堵塞了,死不罢手。就是全村只剩一个人,也得跟献粮庄拼拼。

不想河东这边才一计议着械斗,计仁山又已探出动静。计仁山这几年雇养着数十名壮汉,多是会两手武功的,专备给河东斗殴。这一次械斗复起,格外斗得凶狠,两天一夜的工夫,河东农民当场死了十七名,重伤二十几名;献粮庄计仁山这边,死了五名,重伤三十几名。直闹得巢湖的水师营赶到,才将这一场大械斗,弹压住了。但械斗虽然暂时压住,讼案又在庐州府发动。这双方一面找讼师,忙着推头脑人,到府县盯着打官司;一面各把死伤的人,自己抬回去,咬牙切齿地准备第二次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