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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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利刃失中途邀援北返 争堤兴大狱败诉成雠(2)

山东道上素来多盗,杨华却也早有个耳闻。只见他急用豹尾鞭往外一封,厉声喝道:“好大胆的强徒,竟敢拦路截人?你是瞎了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这便是杨华学来的一个诈语。

这一声断喝居然有效。只见那贼向前一攻,虚砍了一刀,“嗖”地往旁一纵,直窜出一丈多远。用刀闭住门户,拢眼光,暗中端详,大声喝问道:“呔,你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在这里埋伏着?快实说,太爷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去。”

玉幡杆杨华猜不透来人的心意,一见面连砍三刀,却又忽然退开,不知玩什么把戏。玉幡杆横鞭提防着,前欺了两步,骂道:“管我是干什么的?你瞧我象干什么的?你这劫财杀人的强盗,今天却碰上了我!哼哼,我今天可教你过不去!”杨华说罢抡鞭一挥,疾待上前。只见那人又一闪,连忙将刀晃了几晃,连连说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我不是劫道的,你是过路的客人么?你在这林子边上做什么?”

杨华恶声还报道:“林子边就不许你杨二爷走了么?少使诈语,你不用装着玩,你抽冷子想把我砍倒了,夺我的钱财?你瞎了眼了!杨二爷包裹里有得是金银财宝,可是杨二爷手中还有一根豹尾鞭,还有弹弓、弹丸。你还装好人?相好的,来吧,你叫什么玩艺?”

玉幡杆杨华直逼过来,竟逼得那人往旁闪躲,连声叫道:“你这人太厉害了!我有急事,我当你是拦劫我的仇人了。这是误会,对不住,我有天大急事,是我认错人了。朋友借光吧。朋友贵姓大名?……”

杨华说道:“呸,借光,说得多么轻松?你这东西连砍我三刀。你有急事,杨二爷却没有急事。杨二爷误了道了,正闷得慌。好吧,把你的刀留下,杨二爷就放你过去。”

杨华把青苔关所积的一肚皮怒气,都倾泻到这个人身上了。这却也把那人挤兑急了,不由怒吼道:“好你个东西,你敢讹我?我肖承泽也不是好惹的,我不过有急事在身,不愿跟你惹气。江湖上闹个误会,说开了就完,就凭你要留我的刀?……”抡刀上前,便要夺路冲杀。

这时节,玉幡杆杨华急急往旁一闪,连声叫住,道:“别动手,别动手!你是故城肖承泽肖大哥么?小弟是杨华。”那人一闪身,慌忙停刀侧目,惊问道:“你是杨华?你怎么来到此地?你不在商丘县懒和尚那里么?”玉幡杆杨华也把鞭一收,惊喜交集地说道:“哈,真是肖大哥,小弟正是杨华。不料你我今日在此地相会。”

那人连声骂道:“我浑蛋,我浑蛋!我气急了,蒙住了。老弟,我就没听出是你来。”他弃刀过来,捉住了杨华的手,说道:“老弟呀,咱们可是老没见了。”杨华投鞭说道:“咱们七八年没见面了。大哥,你黑更半夜,在这旷郊野外,拿着把刀要干什么?幸亏是我,要是个寻常百姓,还不教你给砍了!莫非大哥你真投身绿林了不成?”

肖承泽连连摇着杨华的手,惨然说道:“老弟,别说了!我纵不长进,也不致干那个。老弟,你我兄弟也算有缘,你我今天就算永诀。我受了人家重托,我却不能终人之事。我肖承泽实在无颜偷活在人世。今天就是我的死期!老弟,你我再见吧!我现在有天大的急事,我这还得赶下去。我若不死,我们还可以再见。”说罢,拾起刀来,便要走。

话说得很突兀,把个杨华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但当两人握手时,杨华已觉出这肖承泽气喘吁吁,两手冰冷,却又握着两把凉汗。玉幡杆杨华忙拦道:“肖大哥别走,大哥你有什么急事?难道不能给兄弟我说说听听么?”

那肖承泽非常焦灼,吃吃地说道:“不是不告诉你,这一耽搁,就怕误了。是我浑蛋,已经给误了。我现在是豁出性命,去夺人救人。老弟你瞧瞧,天这晚了,一隔夜就糟了,我就不是人了。人家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教仇人抢了去,那还有好?……老弟,他们人多势众,我这是拼命去,拼出来,把人家妹妹救出来,我还是肖承泽;救不出来,我还姓他娘的什么肖?我就是畜类了!”说罢,甩手就走。

这一番话教人听了,更纳闷着急,肖承泽已健步如飞地抢去。玉幡杆杨华顾不得包袱,追上前一把抓住肖承泽道:“肖大哥,你还是你那火炭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朋友的妹妹是教土匪抢去的,还是教仇家抢去的?又与老哥你有什么相干?”

肖承泽急得直跺脚,哭声叫道:“朋友本来托我护家眷!是我一招失计,被仇人得了手。我的老弟,三更多天了,晚一刻是一刻的罪孽。人家是十七八岁没出门的大闺女呀!教仇人绑去了,糟了糟了,我这就误了!”

玉幡杆杨华不由怒气上撞道:“肖大哥,你瞧不起我不是?”肖承泽说道:“什么!我怎么瞧不起你?”杨华含嗔说道:“既遇见这种事,你怎么不邀我帮忙?你为了朋友交情卖命,我姓杨的就不能为武林义气拔刀助拳么?”

肖承泽“哎呀”了一声,“啪”地自己打了个嘴巴,连声叫道:“我的老兄弟,我浑了蛋了。……但是,老弟,这可是拼命的事。你现在可是哥儿一个,你大哥可是不在了,我,我怎好邀你?”杨华刚要还言,那肖承泽却又迫不急待地把杨华一扯道:“老弟,我先谢谢你……走,快点走!”

当时只容得杨华拾起包袱来,肖承泽已抢先举步,如飞地狂奔下去。玉幡杆紧随在后,且跑且问。那肖承泽说出一件惊人的惨案来。这个被仇人劫去的年轻闺女非是他人,就是那与柳研青后来成为情敌的难女李映霞,也就是一位秉公执法而被罢官的知府的小姐。不幸李映霞之父因为一件大案,与一个有势力豪绅结下怨仇,那豪绅竟贿买当朝朝贵,罢了李知府的官,又趁李映霞之父解职还乡,出重金买下了绿林盗贼,前来杀家复仇,掳走了李映霞。

这肖承泽本是直隶省故城县人,家计清贫,父亲是个老秀才,屡试不中,只得去当幕客。肖承泽便自幼随父游幕在外。

肖承泽自幼好武,曾随父在商丘住过几年。那时候,肖承泽常向懒和尚毛金钟请教武功,与杨华相识,并很投合,二人便结拜金兰之好。

肖幕客在商丘只呆了一年光景,又被山西一位知县聘去做文案了。历时不到半年,这知县突遭一个案件的罣误,幸亏了肖幕客替东家多方筹划,才免去重罪,仅得了一个革职处分。因为这件事,肖幕客的义声大振,人人都说他是个有担当的朋友。后来有一位姓李的知府,慕名前来重金相聘。这李知府不是别人,便是李映霞小姐的生父,姓李,名叫建松。

这时候,肖承泽已经十八岁了,依然随父在幕,后来就做了贴写,人们称他为肖少师爷。这位肖少师爷,太不象师爷样了,挺胸腆肚,一脸粉刺疙疸,说话喉咙极响。虽写得一笔好字,却文理不甚清通;考秀才无望,做幕友也不伦;弄得文不文,武不武,常被父亲骂为不肖之子。但是肖承泽却另有一样长处,对人有个傻人缘,性情直率,交友热心,全衙门上上下下,可以说都是他的朋友。

肖承泽机缘凑巧。府衙里有一个老更夫,乃是一个精通武术的人。人们都说这更夫年轻时是个飞贼,因为犯了众怒,群贼要毁了他,他才惧怕了,逃避到山西,用尽心计,买了这个府衙的更夫差事,专为避祸。

究竟这些话是谣传,还是真情,却也很难说,老更夫自己当然决不承认的。人们也曾逼他露一手武学,他是敬谢不敏;就是人家打他,他也不还手,只笑着喘着跑。只是他年过花甲,背虽驼,脚步却健,到底与常人不同。人家就因为他腿快,笑骂他是飞贼,他也不恼。

忽一日,不知以何因缘,这肖承泽竟为老更夫看取。两人中间秘有约言,然后这老更夫背着人,悄悄地把生平绝技,传给了肖承泽。肖承泽从那时起,忽然戒了酒,人是分外见精神。却是天天分外好瞌睡,常常昼寝。衙门中也有细心的,看出点迹象来,但少师爷彻夜地跟老更夫学打拳,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只可惜肖承泽体格尽佳,天资太钝,未等到将这老更夫的武艺全部学来,便半途出了岔错。——老更夫忽然在郊外上吊死了!尸体虽经官验,似无可疑。但隔了一两天,忽然传说,这老更夫不是自尽死的,乃是被逼而缢死。

这件事闹得李知府也很烦恼,曾经根究过。但老更夫又只孤身一人,没有苦主。肖承泽又悄悄禀报父亲,由肖幕客关照了府尊,把这件事哑密下去,做成了悬案,不再追究了。肖承泽却潜尽弟子之礼,把老更夫好好地成殓埋葬。

这李建松知府原是个进士出身,工诗善画的人,同肖幕客赋诗清谈,宾主之间,非常投合。李知府的公子李步云,年才十四五岁,在府衙延师读书,和肖承泽作了朋友。年轻人无不好友喜事,看见肖承泽每日习武,他也跃跃欲试地想要练练。只是李步云比起杨华差得多了。李公子也穿短装快靴,也下场子踢腿打拳。无如父母钟爱独子,他人又单弱一些,练习拳技只几个月的高兴,便渐渐厌倦起来。李建松又往往说,练武仅足以健身,不足以防身。好勇斗狠,或反贾祸。他不但不喜欢自己儿子练武,就对这位肖少师爷,也常劝他好好地读文章,揣摩制义,考取个功名,才是正途。和肖幕客商量,要给肖承泽捐监应试。肖幕客自然愿意,肖承泽却很讨厌这监生二字,任凭如何解说,咬定牙不肯捐监。这一来,惹得肖氏父子怄了好几天的气。肖幕客把肖承泽骂了好几顿,闹得李知府也不好再提捐监的话了。

这李太守虽然工诗善画,却是一个干员。为人精强廉悍,办事英锐,性情又傲,有时犯了脾气,竟敢顶撞上峰。却不料他的上司是一个贪好名声的大吏,李建松凭其骨傲,反得青睐,竟在其一力保荐之下步步青云。

李建松太守意气发舒,案无留牍,又得到肖幕友的帮助。他竟一时大得严正之名,只是强鲠之声也就腾传于众口了。未数年,肖幕客老病侵寻,贪酒致疾,竟来不及辞馆还乡,病殁在府衙了。

肖幕客一死,李知府骤失臂助,感念主宾之情,厚加馈赠,派人护运灵柩,送到肖承泽的故乡直隶故城县。少师爷肖承泽守制在籍,一晃经年。李知府笃念旧谊,命儿子李步云给肖承泽通函致候,劝他服满来府。

此时肖承泽方在壮年,也不甘雌伏。但做幕客他不愿,赴试他不行,务农他不惯。他正不知道来日之计,该做什么才好。一时有心靠自己的武术,给镖局做事,一时又想投笔从戎。无奈他又跟武林中人很是隔膜,和行伍中人也不通声气,两方都苦于援引无人。当他家居时,曾有一位同乡,出外办货,知道路上不大太平,便邀肖承泽同行。一来请他管账,二来好象请他保镖。这趟出门,肖承泽增加了不少阅历。同乡的买卖,又颇赢利,酬谢他不少。肖承泽便拿这笔钱入了股,做起买卖来,也可以过活得去。

等到年终还乡,看见了李步云的信,是奉父命坚邀他到任上帮忙。肖承泽不愿当师爷,自然也就不愿去。他提起笔来是很困难的,连信也没有答复。不想李知府又派急足,特来催请,定要肖承泽到任上去,帮助照应一切。这一次信,并不是请师爷的口气,乃是一个父执邀故人子弟,到任所读书候试,佐助案牍,将来可以捐个官做做。话语十分恳切。

肖承泽的母亲是望夫做官不成,又望子成名的人。她一见这信,很是着急,立刻替肖承泽答应,并劝肖承泽说道:“知府大人专门来请,哪有不去的?你父亲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举人。现在好了,人家给你捐官。做了官,我也就是老太太了!不要学你父亲那么不识抬举。”肖承泽母命难违,这才料理清了买卖交易,动身到颍州府任上去了。

肖承泽来到颍州,见了李知府父子,自有一番亲热。李知府此次邀他,颇有深意。做官的人须有一两个亲信人做耳目,才不致于被手下人所欺。李太守又不愿用舅爷、二爷之流的官亲,恐怕有玷官声。李建松看中肖承泽为人可靠,但又只不过是故人子弟,就重用了他,也没有什么闲话。所以,才把他请来,在衙中照应一切。

依着李知府的意思,还想教肖承泽在幕读书,预备应试。可是肖承泽提到作八股,就头疼。李知府想给他捐个佐杂,他仍是不甚愿意。李知府只好随着他,做一个通家子弟看待,教他在文案上,帮助办办钱谷。而出入内宅,照应家事,简直是个官亲,府衙上下都称他为肖大爷。

这肖大爷守正不阿,秉承他父亲生前做幕的遗训,从来不多管闲事。因此甚得李知府的器重,许之为少年老成,看待他真同亲子侄一样。又因肖承泽体格健壮,善习武艺,遇见接送家眷、押运钱粮的事,都要教肖承泽办理。肖大爷的名声,在府衙中是叫得很响的。

李建松在颍州一住数年,又调任庐州府知府。肖承泽便又随着李建松父子,来到皖南合肥。在这庐州府,地方绅董颇有势力,办事常有棘手之处。李知府居官廉洁,抱着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心,遇事秉公处断,不管你朝中有没有人,以此固博得清正之名,终大招豪绅之忌。这一年,本府属县境内,忽发生了一件械斗血案,由此掀起了很大的风潮!

距庐州府管下巢县县境十数里地,有一个献粮庄。庄内首户姓计名仁山,虽是乡绅,却大有财势,可说是富甲全府,拥有一百多顷稻田。据说当初江南歉收,饥民嗷嗷,计仁山捐献一千石皇粮,救灾助赈,所以赐名献粮庄。但计仁山的这一片稻田,乃是利用一道已枯的废河,引进了巢湖之水,灌溉稻田,由此大得水利,遂成巨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