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嗡的一声 ,欲扭身,却被完颜烈一把拦住。他扳过我的肩头,拉着我又近前了几步,我只能重新向着屋里看去。
暗夜的风带来一丝寒意,月亮似乎也躲进了云朵。
屋内的情形却看得更加清楚,那女子坐起身,手上握了一块丝帕正轻柔的撩开何子衿的额发,为他拭去额间的汗渍。
更深露重,似乎是怕何子衿着凉,她温柔的伸手替何子衿将露在外面的双手放入被中,细心的掖了掖被角。
猛地,昏迷中的何子衿上下唇,微微合张,不晓得说了句什么。只见她身脊一僵,似乎怔了怔,不过只是瞬间就恢复了。
半晌,从她口中吐出一句话,我却听得真切,她说:“子矜,我也喜欢你。”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听完颜烈说:“明天再来吧。”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回走。
顺着原路返回,完颜烈欲送我回屋,我挡在门口说:“完颜烈,你回去早些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他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我关在了门外。
我席地而座,抬眼望向窗外,今天,夜似乎太黑了,连微弱的月光也有些刺眼。
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受了伤,我睡意全无,可能他也还没有睡,应该去看看他。
问清了守卫的侍从。我独自来到了季冠霖的屋外。
屋内还亮着灯,轻轻叩门,只听里面传来几声咳嗽,然后说道:“进来。”
“豆儿”季冠霖欲坐起身,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他微微蹙紧眉头,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些了?”
我点点头:“没事了!”
季冠霖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我,问道:“你的衣服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低头去看,原来自己的披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花枝,划开了一条很长的口子。
“不知道。”
“你怎么了?”季冠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鼻子有些发酸。
季冠霖看了看我的表情,他脸上最初的诧异之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竟是挂着几许失落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这么晚了,不顾身份,不顾身上的伤,跑来看我,原来是有话问我。”
我有吗?我只是……..
“想问我那女子的事?”
我点点头。
季冠霖示意,让我坐到床前的木椅上。他可能是因为伤势的缘故,声音很轻,所以说出的话,让我觉得更加伤感:
“豆豆,忘了他吧,在我印象里你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忘不了,怎么办?”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季冠霖侧过头不再看我,声音变得有些苦涩:“为什么忘不了?”
是呀,为什么忘不了?好像原因有很多很多………哪能用几句话说清楚。
我沉默,却是他代我回答:“因为你不想忘记,所以忘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豆豆,其实在阵里发生了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你说吧,我想听,很想听……”
他缓缓讲述起自他下山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项择恩,放我们下山后,我本欲立即赶回京城向陛下禀报一切。途中却遇到了奉旨前来剿匪的何子衿。
我将山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并从他口中得知,陛下获悉,丽皇慕容轩在两国边境上暗自调兵二十万,不知意欲何为。而明年陵国的公主就要嫁入东宫。如今他此番的举动,让陛下与太子震惊不已。”
我心中一动,不免想那个本来应该嫁给何子衿,最后却被哥哥收入东宫的公主,应该是个什么样女子。
季冠霖接着说道:
“我没有回京,随何子衿一同前来救你。
白天,其实我就在山下,只是,你,没有看到我。
他嘴角有一丝苦笑,却转瞬即逝:“何子衿入阵后。我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山的东面,暗想自己学艺多年,也许可以寻求破阵之法,免得他死了,让你一生愧疚。可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仍然徒劳无功。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却遇到了一个女子,我说明来意,为了不拖延时间,她只得带我入阵。
阵内险象丛生,我与她奋力迎战,终于找到了何子衿。
那时,何子衿已经昏倒在地,几个人正用剑欲刺向他。就在我们上前之时,突然身后窜出一条巨蟒。
为了救何子衿,那女子被巨蟒咬伤。眼看命悬一线,阵内突然出现了一位老者,挥剑将巨蟒斩杀。
那老者指着地上的何子衿对那女子说:“若是他能醒来,你用你的血让他连服七日,能活便活,不能活则是天意。
你可愿意这样去做?
那女子毫不犹豫地说:为他死都可以,何况是服我的血。”
然后那老者带我二人破阵,之后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我暗想,原来,破阵的并非是那白衣女子。可那老者究竟又是谁?
季冠霖又重重的咳嗽起来,我连忙倒了一杯茶给他,他低头喝了一口,嘲笑我:“原来,你还管我的死活。”
“你是我师弟,我不会不管你的。”凤凰山的十年,永远是我心中最纯真没有的回忆。
季冠霖推开我还端着茶碗的手,声音有些戏虐:“为什么,你不能忘了他,却我把忘得一干二净?
“冠霖,别说这些了。”
我沉浸于那句:为他死都可以,何况是服我的血。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良久,季冠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以后我再也不说了。以后我只做你高兴得事情,只是,这一次,我还是要劝你。
豆豆,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更应该忘了他,不要在与他有任何纠缠。”
“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等着他。”这句话反复在我脑海中重复,此刻竟然脱口而出。
他的眸光内有点点晶莹的亮光,语重心长地劝我:“你与完颜烈的婚事天下人皆知,就算何子衿救你于危难,你又能怎样?
你还不知,你的几位皇兄,在你离京数日后,又再次兵戎相见。慕容轩大兵压境,意向不明,我大陵若是再与匈奴不睦,这天下大乱,恐怕就为期不远了。
届时你二人岂不成了天下的罪人。
他说的那些,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才向你吐露真心。若是在平时,他那样冷静理智的人,怎会舍天下苍生而不顾,再让你背负骂名?
更何况,他拒婚再先,陛下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你若是不管不顾,只能让何子衿再次身陷天牢。”
我低下头,季冠霖的话,我并不震惊,这些道理,我岂会不知。
可是身体里仿佛还有一个叛逆的自己,固执得不肯放手,“他说过,让我等他,我相信,他可以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好。”
季冠霖再也掩饰不住眸中的忧伤之色,捂住自己的心口低声说:“豆豆,你若是亲口和他说这些,你知道后果吗?”
沉默。
“这次之后,你若是亲口对他说这句话,我相信,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原因,这次也会为了你抛弃一切….你要想清楚”
他要我想清楚?
可我又何尝不想。
“那个女子与阵中的老者,必定与何子衿交情匪浅。而那女子与何子衿的感情………”季冠霖说这句话时,看了看我的表情,只说出了半句。
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若是与何子衿无有深交,又怎会千里迢迢来京城寻他;
若是对何子衿没有情谊,又怎会只身犯险去救他;
若是不是真心爱他,又怎会说出:为他死都可以,何况是服我的血。这样坚定,无悔的话语。
而且,何子衿身旁的人,能让她独自留在何子衿的房间,应该也是认识她的,甚至是信任她的。
“子矜那样性情凉淡的人,当初对我姐姐并不排斥,我一度以为他会成为我的姐夫。现在看来,可能是另有缘故,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女子长得与我姐姐很像?或许子矜曾经与她…..”
这些,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突然觉得,这里真的有点呆不下去了,想马上跑到外面去透透气。
“豆豆……”我以为他还要劝我,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哪知身后传来他一声轻飘飘的叹息,他说:“豆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仔细想想,但是,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会帮你,一直帮你……..”
回到房间,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早早的梳洗,用膳。
外面有人来报:“公主殿下,有人求见。”
“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一位云一样飘逸的女子,微微欠身与我行礼,“穆霜馨,拜见公主殿下。”
来人正是那个白衣女子,原来她叫霜馨。好别致的名字。
“穆姑娘,不必多礼。”
“不知公主殿下,让霜馨前来,有何吩咐?”
我仔细打量她,她的眉宇之间神色淡淡。
“没什么,就是想和穆姑娘聊聊,顺便谢谢你。”
她依旧是没什么表情:“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任何人谢我。尤其是公主。”
“尤其是我,为什么?”
她垂下眼帘,让我看不见她眼底的神色。
“霜馨与子矜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随师傅多次在云南王府小住,最长的一次,竟有一年之久。不是同门,更胜同门。”
“穆姑娘不是我大陵人士?”
“霜馨家住丽国,本是大户人家,可是母亲只是父亲的妾室,父亲与我感情并不深厚,母亲去世后,我便随师傅四处云游。师傅与老王爷是世交,所以便也随着师傅经常出入于云南王府。”
“这次,姑娘为何千里迢迢,只身前往京城。”
我问的太过直接,穆霜馨面上微红,似是想了一下,然后迎着我的目光:“家中为我订了亲事,我不同意,所以前来找他。”
一句话让惊得我有些站立不稳:“你为什么要找他?”
穆霜馨眼睛干净透彻,面上更无扭捏之态:“子矜喜欢公主,可公主已经决定嫁给匈奴王子,而我喜欢子衿,非他不嫁,所以来找他。”
“可他喜欢你吗?”
“他若是从未遇到过公主,我想他会的。”她是个自信的女子。
“那你不介意?”
她微微一笑,语气更加坚定:“不介意……….我不求他爱我多深,只求他能爱我长久。”
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恍惚,她看我的目光中里刹那间,充满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