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傲盯着那些砖块看。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区别，而后他注意到，那些砖上面的纹理更深，远处看去，颜色更暗红。
“142857，这些特殊的砖所在的位置，连起来是这个数字。”
“等比数列？”
“不，不是。是金字塔里发现的走马灯数。”他指着第六行的第七块砖，“如果对应走马灯数字，这里应该是暗红色的，但却没有，于是我让你摸它。”
“这块砖看起来和别的一样，为什么是滑的？”
“是的。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
“是这一任的此间主做的？”
“我觉得，是他。我觉得，他想告诉我们些什么，而集群宗教不让他告诉我们，于是只能用这种方法。他利用不同人的信息存储能力和分析能力，来筛选有资格知道真相的人。如果你知道足够多的数字规律和知识，又能敏锐地观察出周围环境的细节，就能发现这块砖。而那些因为运气偶尔发现这块砖的人，却因为另外某些原因，不会深思，故而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那个秘密是什么呢？”
“我搜集了他留下的信息，最后得到的是一句话。”
“一句话？”
“‘停止游戏，离开阿娅娅。’”
“是什么意思？”
“有一个说法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是虚假的，不实的。我们被困在一个游戏里，却被洗去了记忆，无法离开，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倒像是异端的宗教论了。《黑客帝国》？”
“老电影。”
“也可能只是某个魔术师的恶作剧。”
“你不会好奇吗？对这个世界的权力最大的人。他是这个世界的上帝。虽然只有七年时间。如果给你七年时间，让你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你会做什么？”
巽傲静在那里。风里有蟋蟀轻轻的叫声。
“不知道。大概，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吧。”
“我也是。”K静了静，又说，“不过成为此间主又如何呢。仍然同你我一样，是被限制和钝化的人，是被囚禁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人。”他垂着眼，看着地面，“是被舍弃，被放逐者。注定困在这里，被欺骗，被奴役，不能登上彼岸，不能永生不死。”
***
苏晓白站在楼顶，看着那只庞然穿过榆树林，移动到院子里。
这是某工业大学的后院。这个塔楼荒废了许久，建造日期是四十年前，楼梯黑漆漆的，爬上来的时候让人脊背发毛。但是楼很高，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的河流与桥。
庞然在院子里停下，吐出黑色雾气，而后从它侧面钻出一个穿着一身花哨套头衫的女孩，个子不高，鞋子是荧光黄色，十分扎眼，嘴里吹着泡泡糖，她对着庞然招手，再招手。第二个人从庞然的肚子下方钻出来。她穿着风衣和长靴，金棕色的发迎风而起。两人下来后，那只庞然像巨大的袋鼠一样站起来，并摆了个pose。
佩尔仰起头，看见了苏晓白。她身边的Kassandra也仰起头，看着苏晓白。
“没有搞错吧？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你了啊。倒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苏晓白看着自己身上被撕成拖布条样的衬衫：“还说呢，有没有衣服快给我一件！”
Kassandra对佩尔挥挥手，佩尔回头对庞然打了个响指，那机械怪物从屁股后面咔嚓咔嚓翻了半天，翻出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衬衫来，递给苏晓白。他皱一皱眉：“就没有白的？”
佩尔“啪”地咬破口香糖气泡：“有就不错了少爷！要么你继续露着点？”
苏晓白翻了个白眼，拿过衬衫套在了头上。
“苏老师和白老师呢？”
“我没找到我爸妈。”
“电话打了么？”
“不通。”
佩尔骂了一句脏话。
“你们找到祝明七了？”
“嗯，骗他相信我们，把他安顿在ASHELY庄园了。”
“他没事吧？”
“腿瘸了，但人挺精神的……”提到祝明七，佩尔还是皱了皱眉，“你担心他？他拿了你的手机叫了骑士过来救他欸？臭不要脸到极点了。”
“那有什么。”苏晓白惊奇地看着她，“他能活着就好啊！”
佩尔“哈哈”假笑：“你真是圣父啊，他可是骗了你爸妈啊，差一点也害死了你。”
苏晓白很认真地看她：“我还活着啊。”
“好好好，你是好人，我不跟你讲。”
“不是好人不好人的问题……你看见那些街上流浪的人，不会觉得不舒服吗？给他们钱，他们就有地方住，和我们一样，这样才正常啊。就像一排杯子，有的杯子里有水，有的杯子里没水，应该把那些没水的杯子倒满吧？骑士也不一定要给我用啊，祝明七需要的话，救了他不也和救了我一样吗？”
“神经病。”
“只是强迫症而已啦。”
“这就是正义了吧。”Kassandra看着他，“这不是强迫症，就是正义了吧？”
“嘁。”佩尔一脸恶寒地扭过头。
Kassandra却忽然沉静下来：“你知道吗，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你了。梦里的你穿着灰色的衣服，提着枪，去抢银行。然后你杀了人，被我看见了，于是也要杀我。”
苏晓白笑起来，指着鼻尖：“……我？”
“然后我说：‘没关系。你要快点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苏晓白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了Kassandra一眼，而后把眼睛移开了。
佩尔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两个的表情，皱着眉看着地图：“嵊泗那边还有一个往一二象限的通道口没有关，但开过去也要两三天，到时候能不能过去不知道了。”
苏晓白凑过去，上下扫了几眼：“看胸的话，概率不大。”
佩尔干净利落地干掉了他。
“你们真的要过去杀独角兽小孩吗？”苏晓白皱着眉，“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去了哦。”
“我也没有很想去，反正去了也是送死。”
苏晓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前线死了一百多个学生了。军队和正经魔术师都龟缩在后面，上战场的都是我们的学长学姐们。”
“真假？是故意的么？”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脑子不正常的！”
“退教！退教！”苏晓白玩着佩尔的头发，“我早说过你们不要跟着什么集群宗教混，他们都是一群疯子啊。”
“你爸妈你们全家都是集群宗教的重要人物！你这样说好吗！”
“我又不信的！”
“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Kassandra淡然地看着他们两个，“倒是阿惠，为什么没有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我们，跑到哪里去了？”
“碧池就是碧池。”佩尔冷笑，“竟然真的把刘瑾汐推下去了，却没有拿到要找的东西。害得我们也被惩罚，所有人都要一起被扔到前线去送死欸。”
“不如我们造反吧。”苏晓白欣欣然起来，“加入一袋小爆花米，把独角兽都救出来，气死那些疯老头子，帅耶！”
“你这么老了，爆花米他们不会接纳你的。”
“我内心永远八岁！”
“死开中二病！”
“喂粉头发的小屁孩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死娘娘腔你再说一遍？”
“……”
“我是认真的。”苏晓白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脑子却是十分清楚的，“杀小孩的话，如果你们真的做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说得好像你会杀了你爸妈一样。”
佩尔盯着他冷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变了。
“别闹了，我们时间不多了。”Kassandra看了下手表，十分自然地岔开了话题，“来聊正经事吧。你的情绪操控能力，最远范围是多少呢？”
Kassandra望着苏晓白，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
在日暮时分，Kassandra、佩尔和苏晓白到达了之前祝明七他们查到的那个坐标所在的化工厂。
那是个靠海的小镇，街道整洁干净。德式的小红房子，沿着坡道一路蜿蜒上去。镇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所有人都为了躲避什么而匆忙地离开了这里。超市还亮着灯光，货架上的薯片和饮料还都没过保质期限，就连小锅子里的茶叶蛋都还冒着一团团温热的香气。
“我起鸡皮疙瘩了，Kassandra。”佩尔一面咬破了泡泡糖，一面斜眼看着那唱着“欢迎光临”，一遍遍关上又打开的玻璃自动门，“感觉怪怪的，这个地方。”
“看一看，如果情况不对，就开同盟，到大丹那边。”
“可是如果情况不对，为什么要过来呢？”
“我给乱序书写者那边发了信息，他们怀疑这里是独角兽的聚集地，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佩尔耸耸肩，拖着钢管没再说话。
他们沿着坡道向山上走，佩尔做出来的那只庞然也跟在他们后面。化工厂的烟囱还冒着白烟。冷白发蓝的墙壁干净冰冷。巨大的建筑沉默地注视他们走进，天空尽头的红色云层在暗蓝的天幕无声地绚烂死亡。
在苏晓白走进大门的那一瞬间，铁门忽然猛地关紧。地面发出隆隆的震动。这里的地面并不是水泥浇灌，而是一片片石砖。随着地面下那东西的震动，这些石砖像是齿轮一样旋转，从高空看去，白色如同大片骨头的石块错位、层叠，渐渐构成一个对称的繁复花型。这花由一个个圆形的小型花盘构成。所有花盘停下的时候，那些花心的石块沉了下去，从石块消失的洞里升起一个个小小的人形来。像是人类，又太过瘦小，说是猿猴，姿态又不对。都是发蓝的白色皮肤，五官精致，表情悲切，空洞的眼眶里一无所有。
“F**k……是一袋小爆花米的【捕兽夹】。”
捕兽夹是一个大范围的陷阱，会迅速耗尽魔术师的力量，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佩尔说完这句话，拔出了她的那根棍子。
其他人没有来得及说话。因为那些人形发出尖锐的鸣叫，而后飞速地闪到他们身前。他们的五官更加狰狞，手从人的胸口直接插入，第一个被攻击的，就是还没来得及操纵他们感情的苏晓白。而建立了防御的Kassandra面前的防御罩前，灰色的指甲像是电锯一样飞快地刨刮着她的防御层，那些【崇效】[15]的脸是那么地扭曲可怕，Kassandra惊吓之下只盯着自己越来越薄脆的防御罩，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该如何反击。
是圈套！Kassandra扭过头，去看佩尔。然而之前粉色头发女孩和她的庞然倒下的地方，空无一人。
高空里，化工厂的烟囱缓缓地噗出一团团棉花糖一样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