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在大街上奔跑起来。佩尔一面跑一面不忘给他们布置路障。垃圾桶、走过路过的情侣，甚至家长推着小朋友的手推车，她也直接抢过来朝着祝明七推过去。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温柔平和了，里面是满满的杀机戾气，冷酷慌暴。祝明七小心地把那个在手推车里哇哇叫着摆着小手的小朋友稳住，还给他惊慌失措的父母，而巽傲已经踩着飞过来的垃圾桶，开启【悬浮】，朝着那女生飞过去了。
学校有过明确的规定，不可以在外面使用大规模的法术，更不可以用魔法打架。违规的要扣学分，罚钱，微信通知家长来挨骂的。
佩尔一面想着，一面冷笑着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人，离她最近的巽傲，用了悬浮一类的法术，使得跳跃的速度和高度都很惊人。但也仅仅是惊人而已，力量控制在中等魔法和大型魔法的分界线上。
可恶，操控精准是吧。佩尔一面想着，一面拐入右边的一条小巷。进入这条街，人忽然多起来。左右的店铺内外都是熙熙攘攘的。她一面走一面施放延迟击打术，等到巽傲追过来的时候，他左右的人纷纷被看不见的拳头打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巽傲。
然而她的这一招没有持续很久。巽傲把秩序剂和清洗纨开到80%，一路喷过去。等到祝明七过来的时候，直接使用中和法术破解了她的击打术。他们两个在人群中像鱼一样穿行，人们或茫然失措，忘记了身上受到的攻击；或根本没有来得及受到攻击，那攻击就化解了。身后的苏晓白和刘瑾汐也奋力追赶，几个人很快追到了她的身边。
在街角胡同，巽傲和祝明七把佩尔逼到了死角里。她咬着牙看了看头顶，左右的楼都超过二十层。墙皮漆黑满是油渍，看上去也不像是简简单单靠攀爬可以逃脱的样子。
“我觉得她会放大招的。”
“也跑不掉。”
“老赵给你的定位球还在吗？能先关了吗？这样我们打死她，学校也不会知道了。”
“别这样。”
“她泼我一身欸！我新买的衬衫和裤子！”
空气中有热咖喱的味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三五好友拿着汽水坐在路边吃烤串吗？聊聊过气明星和他们的八卦什么的，聊聊毕加索的画里面藏的记忆删改魔法。巽傲叹了口气，看着靠在那里准备伺机逃脱的佩尔：“我们只是想问那个小男孩的消息。”
佩尔一脸警惕：“什么小男孩？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逃什么？”
“我以为碰到了变态不行吗？”
巽傲抽出手机，那是橙色的菱形柱状体，在暗夜里弹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屏幕来，他用拇指慢慢滑动按钮，播放卡西法网络岛的新闻频道播放过的那段视频：吞吃人类的【庞然】，和目睹了这一切的小男孩，那孩子身边不远处正是粉色短发的佩尔，和今天一模一样的装扮。佩尔看着画面上自己的脸，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而后又松开：“抱歉你们认错人了。”
“这种情况下还抵赖？你要干什么？抢我们组的工作？你是三年级的耶，要不要脸！”苏晓白叉着腰，掐着兰花指，一脸泼妇骂街的架势。
佩尔竖起中指：“是又怎么样？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打，让你们几个娘娘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呸。”
祝明七额头青筋暴起，巽傲却先他一步过去，提着佩尔的领子把她拽起来。佩尔个子比巽傲还要矮上一头，只能一面瞪着他一面踢他的小腹：“你做什么？不要逼我……”
“后面的那七个人是你叫来的，是么？”巽傲面平无波地低声说，“你拖延时间，叫他们来帮忙，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们了？”
佩尔挣扎了一下，随后挑眉轻蔑地看着巽傲：“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巽傲面无表情，手却飞快地把佩尔向后一拉。佩尔咬牙刚要发动法咒，却感到身后一冷。接着是巨大的爆炸声。佩尔回头看过去，身后的墙壁不知何时崩塌了，一个两三米高的四足机器人站在那里，探测头红外线刚好转向她。
“Boston Dynamic的巡航机器人。”祝明七后退一步，目光瞥见身后那七八个彪形大汉，“集群宗教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起来他们不像是救你的。”巽傲低头瞧着佩尔，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放在他如今的外表上，不那么野，反而温柔，“你要和他们一起，还是跟我们走？”
说完却不再管她，把她丢在一旁，从口袋里抽出油画笔一样的东西，伸手一甩，却变成一把击剑用的细剑。
祝明七看了看佩尔，叹了口气，却还是走过去拉她起来：“跟我走。”
他们从那四足机器人的身下穿过，机器人转头准备攻击他们的时候，祝明七抬起左手，胳膊上浮现银色的数字和拉丁文符号，像是一排数学公式，机器人的钢爪像是碰到什么透明的玻璃罩一样，弹开了。他也不回头，直接拉着佩尔沿着从那被机器人撞破的墙壁裂口逃出，另一边是个花园样的居民小区，因为时间很晚，加上人影稀少，路上碰到的人不多，但是窗口阳台探身出来的男人却有好几个，一个个光着膀子，露着刺青。祝明七冷着脸，轻车熟路地跑出花园小区。佩尔有些惊讶：“你来过这儿？”
“没有。”
“那为什么你会知道这边绕过去是往岛山的公路，而且还绕过了正在动工维修的路段？”
“我喜欢课前预习。”
佩尔心里狐疑：“你不等你们小组的其他人了？”
祝明七回头看了她一眼：“想逃跑？我不想打晕你。”
佩尔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任凭祝明七拉着自己往前横冲直撞。跑到白蓝色的教堂附近，七个之前跟着他们的彪形大汉有三个站在那里，悠闲而又安然地等着他们。佩尔看见他们，眼神暗了一下。
正中的那个男人用德语和佩尔说话：“小姐希望您跟我们一起回去参加宴会，他们想要构成【红皇后】出席。”
佩尔看着他：“Diana呢？”
男人面无表情：“还在飞机上。”
“跟Kassandra讲，我在忙，没空陪她玩。”
“小姐要你立刻过去。”
佩尔叹了口气，转头看祝明七：“你看，为了摆脱你们，我把地址暴露给这几个笨蛋了。现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一身匪气，竟然说出“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话，让祝明七很是惊了一惊。她一面说一面把那件花哨的外套拉链拉开。就在祝明七以为她要拿什么武器的时候，她却忽然一个回旋踢击中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对方单手接住她的腿，面无表情，佩尔随后借着这个倒立的姿势，双手按在地面，对着祝明七喊：“闪开！”
血红色的花纹从她手下以圆圈法阵形状扩散出去，雷暴的声音随后响起。就像是有人在四周扔了一圈小炸弹，一时间烟雾弥漫，刺鼻的气味和尘土让人喘不过气来。祝明七还没来得及咳嗽就看见一个影子从混乱中蹿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佩尔。祝明七一面咬牙一面想要追，却发现那烟雾里不知道掺杂了什么，整个人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
三个男人中有两个中招躺下，另一个冲出去抓佩尔，祝明七躺在马路中央。远远地有车灯照过来，鸣笛声越来越近。一面想着“不妙”一面努力想要移动身体，然而却无济于事的祝明七，在被卷到车轮底下的最后一秒被人捞了起来。
苏晓白抱着祝明七，无奈摇头：“你又胖了啊，小猪。”
“放我下来！她跑掉了……”
“别费力啦。我们找到那个小男孩啦。”他朝身后努努嘴，刘瑾汐走出来，手里拿着电话。班主任老赵的声音还在响：“艾莫尔路96号，我和他家长已经沟通好了。喂？喂？”
“……你们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俩上来就玩命地跑，想说话也要给我们时间啊。”
“……那是谁最开始说要找郑佩尔问地址的？”
“……咩哈哈哈哈是我是我……不好意思我又记错了。”
祝明七努力伸出手想要掐死他，苏晓白一脸宠溺地摇头：“哎呀是要亲亲吗？来来来么么哒……”
***
那男孩从圆窗看向对面的河流入海处。远远的港口传来轮渡鸣笛的声音。
房子的结构和风格还停留在20世纪30年代。祝明七他们搭着老式电梯嘎吱嘎吱上了公寓，踩着嘎吱嘎吱的红木楼梯和地板，敲了下红木门。那金色黄铜把手轻轻一扭，开门先看到的是忧郁的父母，父亲的胡子和眼圈都发着淡淡的乌黑，但因为年轻，整张脸还是带着希望的。同样美貌的母亲看起来更憔悴疲倦，眼波流转间还有泪水盈盈，虽然转瞬就消退。
房间里有橄榄的涩味儿，还有没煮熟的咖啡豆的香气。
四个人进了房间，就看见那七八岁的小男孩趴在窗口，淡蓝色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外面。
“情况老师都和我们说了。所以他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也没有说话，是吗？”苏晓白一面戴手套一面用意大利语问那孩子的爸妈，“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比如特殊的符号什么的？”
“没有。”
“家里最近养过什么宠物吗？”
孩子的母亲摇了摇头。
“先用【礼帽】咯？”苏晓白探询地望着祝明七。
“记得关好所有门窗，特别是厕所的窗户。不然又像上次一样把一万块钱的礼帽都用掉了。”
“知道了。”
苏晓白嘟起嘴，小心地从提包里拿出那个纸信封来，上面用火漆印着他们学校的校徽。信封里面是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U盘。苏晓白把房间的窗户和外面的门关好，检查了一遍，又确认厕所的马桶盖子和通风口都关好，这才把那U盘插进了客厅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那是什么？”小男孩的母亲问。
“能够把魔法反应限制在一定范围内……相当于在你家外面加了一个壳。”
“壳？”
“防护罩……相当于……墙？”
“所以医生什么时候来？”
苏晓白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个男人。男人皱了皱眉道：“她不是魔术师，从来没有和魔术师打过交道。”
“你是魔术师？”
“我父母是，这个房子是他们留下来的。我父亲留了一些东西给我，所以我们可以留在这里。”
“你没有受礼？”
“我有心因设限。”男人用力伸开手臂，肩膀后露出白色的翅膀骨骼来，然而只有骨骼，没有肌肉组织或羽毛。
苏晓白和那女人对视了一眼，她仍然有些焦虑狐疑地看着他们。不过男人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后，她还是拿了曲奇过来。
巽傲盯着薄荷绿色的储物架上银色的餐具，眼里是欣赏好奇的神色。
“待会儿和怪物打起来，不要都打烂了。”祝明七一面嚼着饼干，一面淡漠地说。
“说你自己？”巽傲淡淡地驳回去。
苏晓白那边已经把两只手放在男孩的头上。蓝色绿色的光线，像是电弧一样从他指缝间流溢。和这近乎魔幻的光线对比鲜明的，是苏晓白揉面一样的动作。他用不熟练的揉面动作揉着那男孩的头发，在男孩爸妈的脸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惶恐。
“你再不过去那家伙就要挨揍了。”祝明七“嘎嘣”嚼碎一片曲奇，“他每次都以为自己的动作特master特酷帅，其实就跟理发店洗头小工似的……”
巽傲笑了一下，却还是站起来，走到苏晓白身边。他和苏晓白低声交代了几句，后者恍然大悟然后松开了手，随后乐颠乐颠地跑到祝明七的身边。祝明七看着巽傲戴上防风镜和黑色手套，自己吃了最后一片曲奇后也站了起来。
“待会儿可能会砸烂一些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过来，我们不会做伤害你们孩子的事情，来，签字。”
祝明七拿出黑色的协议纸，上面用银色的花体字印着契约协定和双方的名字，左侧盖的是学院院长的章。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懒散而又优雅，眼睛却不时闪过刀子一样的冷光。他扫视着房间的布局，目光在那百叶窗旁的老式收音机上停了停。
两个家长顺从地签了字，那张纸随后变成一只黑色的小小兔子，只有嘴的地方依稀是火漆印章的模样。祝明七把毛茸茸的小兔子装进书包。孩子的母亲不时地回头看向巽傲和那男孩的方向：“他在做什么？”
“信息的拟人和导出。你儿子看见前两天的集群宗教吃人事件了吧？学院评估团认为他是受到了惊吓，导致的创伤后遗症。”
“所以他这些天不吃饭不睡觉站在那里，是因为那件事？”孩子的父亲握紧拳头，“我应该听我姑姑的话，带他去做心理辅导的……”
“有些事情不是心理辅导就可以的，所以他们才派我们来解决这件事。”
孩子的父亲并没有听祝明七说话，只是略带怀疑地看着巽傲的动作：“你们工作多久了？是几级的魔术师呢？”
祝明七皱眉，被人怀疑轻蔑什么的，虽然不是第一回了，但通常这些老赵都会事先搞定的，难道这次他忘记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表现出了对外惯有的彬彬有礼的态度：“我们都是西院三高二年级的魔法见习生，我的级别是C+。之前我们老师和你们打过电话了吧？如果您不确定需要我们的帮忙，我们随时可以终止合约，没有关系的。”他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不……是的，之前是有说过了。”口气变得缓和而又沮丧，“只是没有想过，你们的年纪这样小。”
……既然知道是高中生了，那你希望我们多大呢？三十七八吗？留着胡子吗？
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心平气和的：“比我们年纪小的人也有哦，或者说，正是因为年纪小，才能做到成年魔术师做不到的事。比如数据的拟人化、导入和导出。成年人因为【惯性之笼】的力量，都无法快速地完成这些。”他开始blahblah大放术语，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听不懂最好了，祝明七暗想。洗脑什么的他可是最擅长……只不过，他说的可都是教科书上的内容。
“好吧……但是你们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呢？”
“一个人负责稳定怪物。一个人负责把怪物导出来。剩下的人负责杀掉或抓住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