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白的笑容，这才缓缓收拢，变成有些忧虑的样子。他一面摸着那孩子的头，一面低声道：“小兔崽子你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哥用这能力一次要掉好多头发，奶奶个熊，要是以后我秃了就拔光你的兔毛。”
小男孩闭着眼睛哼唧着，似乎要翻身起来，脖颈和手臂又瞬间冒出白色的毛发来。苏晓白惊出一身冷汗，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低声道：“你很平静，不再畏惧也不再愤怒，信我。”
白色的毛发消退，男孩继续睡了。
“妈的。”苏晓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小年纪脾气还挺爆。”
***
祝明七在学校，学得最好的是物理。
无论是法罡物理，还是罡变物理，还是正统的经典力学和量子物理。
罡变物理讲，想要改变一个物体的行动轨迹，你要改变引力改变惯性blahblah，但单凭你自己是无法做到这些的，重点是，你要和此间主达成契约。你要借助他的手，来完成对经典物理的违逆。
但是契约也有好多种，有些表达不清的咒文陈述，达成的契约会害死你。
比如眼前，这些子弹射击过来，祝明七和佩尔都知道，自己无法躲开它们。作为数据体的佩尔使用了【改变眼前半径五米内的地面的时间，回到它们凸起，并凸起高度足够遮挡我们的时间】，消耗外在能量羽毛3000，本体能量储备羽毛12000。作为联合体的祝明七使用的则是【欺骗攻击过来的子弹，造成我和子弹同速度移动的假象，卸去子弹的速度】，消耗外在能量羽毛500，本体能量储备羽毛3000。
祝明七能够看见自己心脏涌动的黄色波纹，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能量聚集在它周围。而不停地有细线一样的金黄色波纹离开他的心脏，变成鱼群离开他的身体，散向四面八方。他知道那是魔术师们和此间主达成的契约，包括他自己和佩尔的。
多可笑啊。他们依靠着他得到了力量，却前赴后继地想要杀死他。
佩尔的咒文，好处是立刻使他们面前拱起了一座小山，比祝明七那个一次性的咒文要更长久一些。
坏处是，她消耗了很多羽毛，而且对方跳到山上，开始俯身射击他们了。
“大丹！！”她捂着受伤的腿对身后大吼，“做构成【赤龙】的准备！”
大丹抱着Diana从车库里出来，他举着一块盾牌一样的东西，一面朝佩尔靠近一面低声大吼，大概是因为恐惧和愤怒。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小小跟在他后面，走得十分缓慢。所有那些子弹到了她身边自动打弯绕开了。
并没有看见Kassandra。
就在大丹他们快要到达佩尔身边的时候，有个手拿匕首的人跳下来，落在大丹背后，抱住他，猛刺大丹的胸口。他手长脚长，头也比一般人要纤长一些，动作流利连贯，带着莫名的张力和节奏感。
大丹做了一个什么动作，祝明七没有看到，那个刺客的手掉了。
但刺客没有尖叫或躺在地上打滚。他像是面条一软，瘫在地上不动了。
“是宫象兽，佩尔！怎么办佩尔！”大丹大叫着，又踢开了一个扑向他的刺客，那刺客和之前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手里拿着的是绳索，“后面也有一群，Kassandra在和他们耗，她也撑不了多久。”
“Kassandra在哪儿？她要做核心！靠我快顶不住了……”
“你做核心！我们四个也可以构成！”
“四个？！”她回头看了一眼祝明七，“他不能上战场！你忘了Kassandra说的话了？”
“打开他的手铐啊！他现在已经是此间主了，让他把力量全部给我们啊！”
“Kassandra说不可以！如果不趁现在他受伤控制着他，等他痊愈了就再也没有办法给他戴上咒文手铐了！”
大丹没有回答，有三个和之前那人一模一样的刺客跳到了他身上。他不得不扔下Diana，抬手反击。他似乎拿着锋利的刀刃，攻击的人被整齐切开，就像刀切面团一样。然而他们落在地上，变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继续缠上大丹的身体。
这些宫象兽的能力可不是“翻转”或者“黄金分割”这样简单。对方的数量和质量远超出了预期。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绞杀。
站在密密麻麻的攻击者后方的，是那个穿着拖鞋吃爆米花的男人，还有他身边那个女孩。他对那孩子道：“他们车上有食物，待会儿佣兵和宫象兽把他们打趴下了，你去取。”
女孩吃着爆米花，看着大丹被刺中又甩开对手，动作带出长长的血线：“师父，这样好吗？不向管理局汇报一下吗？他们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学生欸。”
“管理局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男人挠了挠鼻子，“集群宗教都是一群怪物。他们几个人抱在一起的话，可以变成巨大的怪物。加入了集群宗教，哪还是普通学生。你可不要说这么天真的话。宫象兽是庞然吞了人却无法消化后吐出的短寿生物。用它们对付集群宗教再好不过。”
他说这话的当儿，大丹和Diana都已经中刀倒地，而佩尔保护着祝明七，还在和攻击者拼死抵抗。
“那个粉色头发的女生好厉害。”女孩有些紧张，后退到爆米花男人的腿边，“还有那个小姑娘，一直都没有受伤。”
小小悬在半空里，所有的攻击都自动绕开了她。
“是。”男人看了看手表，“但是快了。B7他们应该把后面最难解决的那个人放倒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更多的黑色刺客从后面过来，佩尔心一沉：Kassandra输了。
“为什么要杀我们？”佩尔大吼，脸上满是屈辱，“车上有食物，你们可以拿走！为什么杀人？你们是想要祝明七的命吗？我们可以把他给你！”
吃爆米花的男人动作停了停，而后摇摇头，对着身边的女孩道：“安宜，你记得，我们这边攻击一停，他们就会把我们杀掉。她的情绪骨骼是R型，攻击数值占整体数值的80%以上，是制造快杀型联合体的数据体。还记得怎么看一个魔术师的情绪骨骼吗？”
“血液和体液放到检测器……”
“你怎么拿对方的血液体液？再说，等检测器回报数据，你已经死了。”
“唔……”
“比较简单的方法是看她的影子。Q到Z的魔术师，情绪骨骼都会影响到影子，在她使用法术的时候，影子的颜色会变化。R型的影子颜色是偏红的。”
“好难……”
“看得多了就能区分出来了。S型的是有格子纹路的。记住纹路和颜色特征，再配合对方的行动特点，就可以推断对方的情绪骨骼了。但排名在Q之前的联合体的情绪骨骼是无法看到的，你看那个人。”他指了指佩尔后面的祝明七，“他就是一个联合体，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但怪物就是怪物，联合体可以帮助数据体们构成巨大的庞然，如果不是他们，你妈妈也不会被那种怪物杀掉。”
林安宜的眼神一暗，而后微微握紧了拳头。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有很坚定的神色：“明白了，王靓老师。”
吃爆米花的王靓叹了口气，脸上平静端正的表情像一张面具：“把怪物都杀掉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了。”
***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佩尔他们并没有听到这两个人在远处低声说的这些话。一直被佩尔藏在身后死角的祝明七站起来，把佩尔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干什么？！”佩尔皱眉，“废物一个不要找死。”
“打开我的手铐。”祝明七盯着她的眼睛，“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对面那个人我认得，他也是集群宗教的人。”
“你说什么？”佩尔瞪大了眼睛，“那他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
“他也是杀我妹妹那群人中的一个。集群宗教让人疯狂，而且内部混乱，你还没察觉到么？你当初是为什么要加入他们？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么？还是你被吞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你了？集群宗教用魔法改变你的情感和认识，让你不自觉地认为他们是对的，是正义的？”
佩尔犹豫了，祝明七看着她：“我只是想要活下去。你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佩尔咬牙解开了祝明七身上的锁链。
他微笑起来。在那个瞬间，佩尔尾骨蹿起一道寒意。
然而祝明七没有攻击她而后逃走。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空气中传来微波炉计时器一样“叮”的一响，而后金色的光束从他左手中冲出来。隐约间，里面有个男人的影像。
“‘一切都可以被捕捉改变，也包括时间。只是付出的代价，要超出人的想象。阿尔伯特。’”祝明七挡在佩尔前，像念咒语一样说出这句话。
那道光喷出，像是灭火器喷出的无数泡沫，很快在他们眼前堆积起来。那些被金色的光碰到的黑色的人，全部暂停了动作。
王靓脸色骤然变化：“Oh shit！”
他扔了爆米花，双手在空中飞速挥舞着，远看就像是疯狂的指挥家。但他每动作一下便有一个黑色人从金色光柱的扫射轨迹消失，然而即便如此，在他奋力的抢救下，逃离被定格命运的黑色人也只有五六个而已。
“走。”他一把扛起林安宜，而后挥了一下手臂，那些黑色的人会聚成了一汽车的模样。他们钻到车里，那汽车吼叫一声，飞快地蹿了出去。
“老师！吃的东西还没拿！”女孩回头看着祝明七他们，一脸肉疼。
“吃货，命不要了？”王靓催动车子加速，另一只手把林安宜的帽子压低，“别探头，被定住就完蛋了。”
“你不是说他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联合体吗？”
“联合体就是能量流通的管道，是连接支配体和数据体的通路。但是不管是支配体、数据体还是联合体，能量都是固定的，可是你刚刚看见他没有？他的能量没有上限，也就是说，他是此间主。”
***
被祝明七救下的佩尔震惊地看着他，而后眯起眼睛：“你早就学会如何使用此间主的力量了是不是？”
祝明七收回了手臂，蹲下去看大丹的伤势，只是被击晕，并没有被灭口。他安心下来才转头回答佩尔的问题：“我看得见此间主的力量，但是之前它们一直不听从我的控制，后来我发现，只要拆掉ZANNI就好。”他给她看手里的耳钉，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情绪骨骼浮现在身后，如同海浪一样堆叠的白色螺旋花纹在空气中涌动，“不必畏惧别人看见、利用我的情绪，不需要再保护自己。保护，对于我来说反而是限制。”
“所以……”
“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学会了如何使用此间主的力量。”他抬起手，用他的情绪骨骼去触碰佩尔的ZANNI防御。
他笑得危险。佩尔一脸警惕，拔出棍子，攻击过来，杀意甚重。祝明七瞳孔一扩，随后抬起左手。然而佩尔的攻击并没有释放出来，一只手伸过来，她后退闪过，抬头，是Diana。
“不是时候。”Diana缓缓放下手，“Kassandra受伤了。”
她神情淡漠，佩尔皱了皱眉，随后猛地睁大双眼。她冲过去，掀起Diana左边的外套，血浸湿了她的衣服。
“你！”她气急败坏。
“我没事。”Diana嘴唇苍白，挤出一个笑容，“睡一下就好。”
佩尔扶着摇摇欲坠的她，愤怒和担忧混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同伴的惺惺相惜。祝明七冷眼旁观。他其实随时可以离开了，可他站在那里看着天空。远处的城市上空隆隆的炮火，看起来听起来都很像烟花。
***
小小扶着Kassandra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佩尔在水池边帮大丹清洗伤口。
她眼眶上一道伤，很深。
伤口再往下点，佩尔的眼睛就没了。
她却没有管自己的伤口，一面帮大丹擦药水，一面骂。
Kassandra站在她旁边洗伤口：“你还好？”
她从镜子里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痛么？”
她依旧没有回答，而是把大丹的伤口露出来给她们看：“缠歪了没有？”
Kassandra看着那绷带，齐整整地绷在伤口处：“没歪。不过你胶带用得太多了，撕的时候怎么办？”她声音平缓温柔，和平时的犀利刻薄判若两人。
佩尔扭上药水的瓶子：“管他的。撕掉一层皮才好。”
“刚刚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
“心里总有个想法吧？”
她把毯子给大丹和Diana盖好，沉默了一会儿。
“祝明七对你说什么了？”
她从镜子里面看着Kassandra：“他碰了我的ZANNI，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我在一间黑色的房间里，戴着一个奇怪的头盔……”
“数据体，容积A+，潮汐指数大概在7到8之间，和大部分7到8的数据体一样，情绪骨骼在里面，也就是说，属于行动速度快，看起来暴躁，内核却很稳定的类型，偏值比昨天高0.5，没有大的扭曲变化，你是安全的。”
佩尔眯起眼：“你测试了我的ZANNI？”
Kassandra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被拆穿也很坦然：“不能插入获得数据，只有测试了。我总要知道你有没有被他控制吧？”
“你不相信我？”
“相信有什么用？如果你真的已经被他改变了情绪骨骼，那我只有杀了你了。”
“你是在吓我吗？你要除掉我？”
Kassandra微笑：“老实说，我从来不相信你们亚裔的数据体。情绪骨骼又脏又脆弱，你们的基因和家庭教育都太糟糕了，不适合我们北欧的支配体。”
佩尔倒是没有生气，换了德语道：“你狗娘养的爸妈把你也养得很好啊。”
那一瞬间，Kassandra的动作快得惊人。在她觉察到自己的反应前，身体已经自己行动了。她抬起手捏住佩尔的脖子，佩尔挑眉看她：“Try me.”
Kassandra眼中的恶毒和戾色一闪而过，随后耸肩松手：“抱歉，情不自禁。”
佩尔落回地面，缓缓降落的姿态像一只漂浮深海中的水母。这个动作证明她真正的级别在A+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