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丹试图用轮椅把桌子撞翻，顺路把祝明七的脸扣在那一大盆酸辣汤里的时候，佩尔站起来，把筷子甩大丹脸上：“你他妈还让人吃饭不了？”
大丹撇了撇嘴，最终放弃了努力。
祝明七觉得自己在海边路上狂奔逃避丧尸虫的时候，都比不上刚刚一瞬受到的惊吓。
他们分了祝明七筷子和碗，在轮椅上摆了个餐盘，分菜给祝明七吃。Diana把肉夹到他盘子里：“腿还疼么？”
祝明七摇头：“没感觉了。”
她又夹了块笋尖放他碗里：“噢。”
“噢是什么意思？我会好吗？”
“也许吧。”
“也许？”
她耸了耸肩：“也许你找到如何使用此间主力量的方法，马上就会恢复了。”
“他肯定会好啊。”佩尔阴阳怪气地说，“他现在可是此间主了，有什么做不到的。就算是把我们都杀了，也可以的。多亏他受伤呢，不然那个手铐对他根本没用的好么。”
其他几个人不作声。只听见筷子夹东西的声音。几个人不时地扫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已经八点多了。佩尔不停地往嘴里塞菜：“吃，吃，吃，都快点。还有四个小时，赶紧吃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Diana问：“往哪个方向走？”
“苏先生让我们去ASHELY庄园，和他们家的魔术师集合后，再去杀剩下的独角兽。”
“欸？先生也？”
“好像现在的情况，还是去帮忙较好。”
佩尔“嗤”了一声，看了一眼祝明七。祝明七默默喝着汤，眼镜片下的表情暧昧不明。
“你肯定觉得我们跑过去杀小孩，很残忍很没人性是吧？”
“没没没……”
“统治者不是应该由大家选出来才合理吗？自然选择的独角兽什么的，别开玩笑了好吗？七八岁的小鬼懂得个屁。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因为当时的此间主太过任性，所以世界才癫狂错乱。更不要提黑暗的中世纪，中国的商纣时代。那些此间主都是自然选出的独角兽担任的。”
“也有非常好的独角兽吧。近代大部分时期还是和平居多啊。”
“那是集群宗教努力的结果啊。”佩尔似乎觉得祝明七的逻辑滑稽可笑，“如果不是我们选了真正合适的人做此间主，现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这么稳定。随随便便给小孩子七年的最高权力和无限魔法，我们早就退化到石器时代了好么。”
“我妹妹曾经是独角兽，也被杀了。”他举起手机里东歌的照片，“我只是不明白，你们可以选你们认可的人做此间主，可为什么要杀人？”
佩尔嘲笑地看着祝明七：“上一任的此间主solo就是独角兽，不是通过骑士加冕，而是杀了自己的爸妈才释放了法术骨骼，成功加冕的。如果独角兽不在小时候就杀掉，成年后角会消失，就很难识别出他们来了。你妹妹如果没死，你现在应该已经被干掉了吧？他们是通过伤害血亲来获得羽毛的。”
祝明七愣在那里。
***
“去庄园要走隧道，隧道那边有一个跳转点，可以直接跳转到中心广场，现在那边全是怪物，如果我们踩到跳转点怎么办？”大丹问。
“不会那么倒霉的。”
“我说如果跳回了怎么办？”
佩尔手里的叉子柄翻了一下，又翻了一下：“那你的建议？”
Diana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祝明七：“我们直接去独角兽那边。”
“三层川？庞然在那里啊？你是想找你哥哥是吧？”
Diana摆弄着衣角，没有说话。
“大丹？”佩尔看了看黑背心少年。
“我想去南京那边。我妈住那边。”
“那边已经陷落了啊？你特么在逗我？”
“我快四年没待在我妈身边了。”
“那你早干什么来着？Diana出发前问过你要不要接你妈妈，你别告诉我你那些话都是狗放屁。”
大丹被她骂得脸上青筋暴起，从脖子往上的皮肤都红成血色，却握拳坐在那里，微微一笑：“郑佩尔，你别太过分了。我忍你好久了。”
“哦是吗？”她盯着他笑，嘎嘣咬碎了一颗蚕豆，“Kassandra，大丹说他忍不了我了呢。”
在默默喝汤的Kassandra放下了手里的汤勺，看了大丹一眼，又看向祝明七，最后看向佩尔：“打架会引来怪，不要作死。”
“我也不想打架啊。”佩尔看了看手表，“五分钟吧。弄死他五分钟就够了。”
她用脚踢着大丹的小腿，大丹一摔茶杯站起来，把佩尔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两个人撕扯撞到了桌子，然后又撞到了祝明七。Diana在他身后，却没有扶他，于是祝明七就摔在了地上。
“别闹了。”Kassandra低着头夹菜，说，“待会儿还要赶路。下山的路不好走，大家要通力配合才行。我们是一个整体，你们忘记了？”
两个人没有理会，佩尔被推到了墙上，Kassandra把碗丢过去，一碗汤全砸在了大丹的后背上，房间静了下来。
大丹没有说话，站起来，默默从房间里出去了。
Kassandra扶起祝明七，他十分狼狈，身上满是汤和饭粒。Kassandra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祝明七笑：“我倒是觉得，去独角兽那边是个好选择。”
Diana抬起头看他，佩尔也转过脸看他。
“虽然伤还没好，但是也能帮上忙吧。我不需要ASHELY家族的保护，我本来也不是ASHELY家族的人。我答应过苏晓白，找到他爸妈。苏老师他们现在应该在独角兽那边了吧？”
Kassandra冷眼看着他：“佩尔说，你现在是此间主了。”
祝明七擦掉眼镜片上的污渍：“是的，苏晓白让骑士和我契约。”
Kassandra一把拽住祝明七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放屁。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
“你想去三层川，不是为了苏晓白的父母，而是不想被ASHELY家族的人揭穿你吧？You son of bitch。你把苏晓白怎么了，说！不说我就把你送给乱序的书写者，让他一口口吃掉！”
她眼中满是伤痛，骂人的尾音微微颤抖。祝明七看着她：“他说他很后悔，没有把那把琴给你。”
Kassandra身体一颤。
“低音提琴，你和他要了很久，他大概希望我找到的话，交给你。但是他话没有说完……”
“够了！”
祝明七低着头，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一个弧度：所以说再聪明的女孩子，一旦戳中她心里的那个人的话，也是会变成白痴啊。
他已经可以突破他们的ZANNI了。每个人的情绪骨骼都浮现在他面前，不同颜色的花纹，漂亮而脆弱。快乐的心情是金黄色，悲伤是灰，愤怒是红，恐惧是紫，想念一个人，会是密集的樱花花纹符咒，掺杂了那个人的名字和内心想法的文字。但是因为Kassandra在他身上放的那个御九的魔咒手铐，他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那手铐是专门用来限制魔术师的，另一种手铐叫麦森奎尔，也是咒文类锁链，限制的时间更长，不过会使人陷入昏迷。
他也可以看见空气中涌动的羽毛，像是金色的海洋。它们环绕着他，他试着集中注意力，让它们流向他的腿，修复他的伤口，但是没有成功。他又用意识命令它们涌入他身后忒提丝的纹印，依旧失败了。
K死得太早了。此间主的力量到底该如何使用呢？
佩尔和Diana都看着他们，Kassandra松开祝明七，脸上的泪痕和怒意还没散去，声音却是平和的：“好了，没问题我们就准备出发了。Diana你带祝明七换件衣服，佩尔和小小准备【合体】。”
“去哪儿？”Diana问。
Kassandra扫了她一眼：“三层川。”
“组合模式？”佩尔问。
“小小在中心，我在第二中心，Diana做头，你和大丹左右手，构成红皇后。”
“他呢？”佩尔指着祝明七。
“御九算法捆绑。”Kassandra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让他醒着。”
祝明七叹了口气：“让我睡着也可以呀。麦森奎尔算法。”
Kassandra没有理他。
咆哮声传来，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寺庙的正门，发出隆隆的声响。
“妈的，好快。”大丹换完衣服下来，刚好和Diana、祝明七会合，“他们速度变快了。”
“不，是他们绕过了那座山，直接过来了。”佩尔一面嚼着口香糖一面盯着手表上的导航，指着一个点道，“我们要把他们引开，不然和尚们就完蛋了。”
“大人们在搞什么啊？搞出这样的怪物对我们自己也很不利啊。简直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蠢办法。”大丹一面说，一面盯着祝明七，“这种蠢货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么？我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他。”
“为了清除异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感染变成那个样子，是有基因选择的。他们也是为了除掉那些潜在的威胁者，不只是针对祝明七。反正我们绕开就好了。”
“妈的。”大丹骂，“老子才不要变成那种怪物。”
他们一面说一面换上了灰黑色的魔术师简服，戴上了手套。
“走。”Kassandra把她金棕色的发梳成马尾，咬着头绳，“去刷怪咯。”
走之前几个人和那群和尚告别。戴老花镜的那个爷爷小心把毯子给祝明七盖上。祝明七谢过他，问：“你们不离开吗？”老和尚微微笑：“这里和外面一样。”祝明七以为他的意思是怪物遍地都是，哪都不安全，就把自己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礼帽拿出来，给他。那也是个U盘样子的礼帽，他老爸的，可以短暂保护一个房间十几个小时，只是会大量消耗羽毛，一旦羽毛用尽，建筑的主承重结构会受损，整体也会老化，变得容易坍塌，所以其实是有利有弊的工具，祝明七之前在家里没有用它，也是怕他们家在16层的房间塌了弄巧成拙，但在寺院里大概就不一样了吧？反正是个退路。祝明七和老和尚说完这些，那和尚默默接过，道过多谢，又看着祝明七：“小施主是个好人，只是生死两地，天人两物，都是虚幻。此处彼处，此时彼时，杀与不杀，都是幻象。跳脱出牢笼，只在一念之间，却不是你我的一念。”
祝明七不明白他的意思，挑了眉毛：“那是谁的一念？”
老和尚没有吭声，只是戴好老花镜，关了房门继续看电视、做剪报了。
祝明七被弄到车上，看见Kassandra拉过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她看起来苍白柔弱，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被Kassandra拉住手之后，女孩的身体变成白色，她快速长高，变成了一个浑身雪白，脸部没有五官，头上没有头发的怪人。Diana、大丹和佩尔也过去，像是影像重合一样融入这个怪人的身体。白色的怪人身体再次伸长，手臂和小腿尤其细长，无发的头上长出犄角一样的东西，从腰部伸出尾巴一样的东西……祝明七身上一冷，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漆黑，又变成绿色，最后停在猩红上。
那是个头上顶着红色王冠，脸颊瘦削，眼睛漆黑，有着卷卷的睫毛，魔鬼一样的指甲与纤细手指，下身自带红色裙子的怪物。
祝明七看着它移动过来，看着它拉开车门，看着它异常柔软地挤入车厢，看着它熟练地挂挡，启动发动机。
这就是集群宗教了。
祝明七转过头，躲开那双漆黑的眼睛。
“Well， well.”怪物用低沉如男人的声音轻声笑，“初次见面，这是我们联合形成的魔术师形态一，叫作Red Queen，叫我们R就好。”
它一踩油门，汽车嘶吼着，冲出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