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七有两个选择：倒完垃圾回去，倒完垃圾给教导处打个匿名电话。两个选择都不需要他正面和这些人起冲突。但是他看见Kassandra的表情的时候，却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三高在普通人类眼里是不入流的垃圾学校，然而在魔法院校里，它可是有名的校风严厉教育刻板，但是打架凌辱什么的并非没有，只是因为校风严谨，这些人打架滋事报复捉弄什么的做起来比其他学校的学生更隐蔽，手段更高妙罢了。
比如他们打刘瑾汐，不打脸，只打一些她没办法给人看的地方。挑的时间，是无体育课的自修，这样课上没有老师监堂，少几个人也很常见，操场上没有人上体育课，于是也没有人目击。偶尔这群人也会挑考试时间打人，那基本是因为有仇要报，打得更狠一些。地点多是两座实验楼，或者实验楼和锅炉房交界的空地，这些地方的建筑为了避免被锅炉房烟火熏烤，那一面墙都是无窗的，也没有监控录像。这里的夹隙通道，人很稀少。
祝明七看着Kassandra。平时看着是不爱说话，温和文静的样子。成绩虽然好，却不是顶尖，家境一般却能同学校那几个小集团的少爷小姐相处亲密。虽然说同类通常会有点惺惺相惜，祝明七对Kassandra这心机女却没有那么多好感，大概是不喜欢她的种族优越感，还有她的样子，她的脸。
祝明七也不喜欢刘瑾汐，如果躺在这儿挨打的是他，祝明七敢肯定刘瑾汐会撑着她那把满是蕾丝的粉色花阳伞，提着她粉色的蕾丝公主洛丽塔裙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而后，祝明七想起了初中他们在一起听音乐在图书馆上自习那会儿。那个时候刘瑾汐还是个眼睛干净，单纯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家伙，虽然后来证明那只兔子只存在了那么一会儿。要么它只是他愚蠢的错觉；要么它是他那个时候天真的倒影，投射在别人身上，将所有人都幻想得和自己一样纯良；要么它被什么摧毁过，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叫刘瑾汐的人，身上披着这个兔子的壳。祝明七对那兔子皮还有点感情。他推了推眼镜，笑意埋在樟树的阴影里。
而且就算要毁掉她，也应该是自己，轮不到别人不是么。
Kassandra他们看祝明七还不走，也不发飙，只是扶起刘瑾汐，朝另一个方向走。一面走一面道：“去医务室。”
祝明七差一点就信了，如果他没看见其中的一个人的侧脸的话。
那个男生其实他也认识，和巽傲一样，也有点黑，但五官骨骼粗壮，不高，发丝硬，长得还不错，肩膀肌肉很明显，眼神凶狠，和那张还算不错的脸搭配起来，就有点奸邪。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和祝明七初中是同一个学校，初二因为打群架休学，而且休得轰轰烈烈。名字不记得了，他总喜欢穿颜色鲜亮的T恤衫，上面印着各种卡通图案，超人机器猫蜡笔小新米老鼠什么的，外面却是飞车党的那种黑亮的皮夹克。总之各种黑矮土锉，可偏偏他身上的凶狠和邪气太重，让人觉得他穿什么都无所谓了。
大多数人叫他“大丹”，取自和他一样黑黝黝的大丹犬。
大丹帮着抱着刘瑾汐，嘴角上挂着个意味深长的笑。
祝明七瞧着他们是往医务室方向去，拎着垃圾桶远远地跟在后面。一拐弯，那群人却不见了。
眼前的楼是旧实验楼，因为防火通道设计不合理，已经封了停用，门口也用木板钉死了。
祝明七绕着那楼看了看，果然在右边一个小门发现了一个缺口，但并不够一人通过。只是看门口痕迹——他摸了一下那木板，发现那一整块板子都是活动的，向右推了一下，刚好出现一个可以供两个人同时进出的大洞。
走廊里堆着不用的破旧课桌椅。墙壁上还有画像没有摘，居里夫人和牛顿铁青着脸，眼神邪祟。空气中是陈旧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搔得人喉咙发痒。除此之外是死一样的寂静。
祝明七踏在满地狼藉的报纸和碎玻璃片上，发出咔嚓咔嚓，仿佛巨兽嚼饼干一样的声响。
地上隐约有脚印和痕迹。祝明七顺着这痕迹一路向前，它在楼梯那里拐了个弯，大约是上了楼。
祝明七踌躇了一下，还是给苏晓白发了个短信：“我在老实验楼，Kassandra把刘瑾汐给打了。”
发完，他几乎能看见苏晓白拿起手机，兴高采烈瞪大双眼，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回复道：“有照片吗？”
然而苏晓白一直没有回复。
祝明七上了二楼。楼梯扶手也满是灰尘。窗户虽然没有封死，玻璃却也雾蒙蒙脏兮兮的，连带着光线都暗淡许多。但这座楼仍然是明亮的，那种破败和明亮对比鲜明，阳光像锋利的刀刃在空地上切开一束束棱角方正的光柱，被行动搅动的灰尘在其中上下飞舞。空地当中一把椅子突兀地立着。像是电影里上吊自杀的人通常会踩踏的那种。
祝明七试着一只脚站上去，而后向上跳跃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这时候已经悬停在半空中了，但是他只是短暂地停了一瞬，又像普通人一样落回地面。周围墙壁里隐隐的绿色线条一闪——斩翼符咒。
所以这里面是不可以随便用魔法的了。
在二楼拐角处，祝明七又听见了Kassandra他们几个人的声音。粉色头发的佩尔在大声吵吵：“把她衣服脱了！都脱掉！把她头发也剃了！”
小姐姐你也太重口了。
Kassandra不紧不慢地开口：“别闹了。如果身上都没有就是真的没有了。”
房间里扑腾的声音静了下来，大概其他的人都看着Kassandra。然后她的声音放低了，应该是对着刘瑾汐在说：“照片呢？相机你放哪儿了？”
刘瑾汐没有吭声。
祝明七贴在那间废弃实验室的后门，从玻璃窗向里面看，却看不清他们在找些什么。刘瑾汐醒过来了，坐在椅子上，还是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吧，人被打成那样，也只能做出那种表情了……Kassandra双手交叉在胸前，眼里有点无奈：“你他妈的是真想死，是吗？”
她踢了刘瑾汐的凳子一脚，凳子没有倒，只是向后平移了一些。
刘瑾汐嘴肿了，说话声音却还是细声细气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呀。照片我收在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有本事你打死我呀。”
Kassandra却平静下来。她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黄色的东西塞到了刘瑾汐的嘴里。祝明七一面揉着脚趾一面让自己冷静下来。
Kassandra冲旁边的人伸手，那人递给她一捆黑色的胶带。她把它缠在刘瑾汐的嘴上。她动作粗暴，之前的淡定温和全然不见，眼里满是杀气。
缠好之后Kassandra一挥手：“走。把门锁上。”
祝明七飞快地蹲下来，四下张望。身后还有一间教室。他移过去，门是锁着的。
祝明七听见教室门开的声音，他们马上要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被看见，他就完蛋了。
他向后面跑去，那间教室的后门开了一条缝。
他挤进去，蹲在废旧桌椅中间，屏住呼吸。
佩尔拎着棒球棍，一路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走过一楼铁门的时候，她奋力地砸向铁门：“我×。”
一行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