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时间紧迫，离大赛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赵清欢夜以继日把自己关在客栈里，跟刘放进行紧张的赛前的集训，早起晚睡，足不出户。吕之恒和李一婉揽过了二人的所有生活起居，同时也在进行对总决赛的统筹安排。
直到北京城的秋叶铺满长路，那个日子，才终于到来。
一大早，不用刘放提醒，赵清欢就自己早早起了床，简单梳妆打扮了一番，还难得画了个淡妆，带上一切必要的证件，这才和刘放一起前往厨王大赛的报名点。
全国上下的厨师多如牛毛，想要通过厨王大赛提升自己地位并证明自己实力的人更是人山人海，纷至沓来。一大早，厨王大赛的报名点便已经挤满了人，赵清欢迫不及待，不等刘放把金杯车停好，就率先冲过去排队。
世上巧合总是很多，刘放停好了车，晃晃悠悠来到赵清欢身边，抬眼看去，才发现排在赵清欢前面的正好是李达斯和皇宫大饭店的副主厨，两人正在低声与报名处的工作人员交流着什么。
“还真是巧。”刘放伸了个懒腰。
赵清欢耸耸肩，没说什么。
皇宫大饭店闻名全国，李达斯不仅是主厨，还是将它推向全国的青年经理人，各种专访报道不断，因此参赛处的工作人员对他也是早有耳闻，正在毕恭毕敬地对待二人，却是连正眼也都不瞧赵清欢他们一眼。
“喂，这是我们的报名材料。”赵清欢有些不满，冲那工作人员招了招手。
可工作人员压根没搭理她，还是在亲自检查李达斯递过来的材料。赵清欢一跺脚，气得不再说话了。
倒是李达斯听到了赵清欢的声音，抬手打断了工作人员，顺手推了把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好了，有什么细节之后我们会在参赛须知上自行查阅的，你们继续往后收材料吧。”
“哎哎。”工作人员笑着点头，这才挪到了赵清欢和刘放的眼前。
赵清欢把材料递给刘放处理，自己上前一步，来到了李达斯的身边。
李达斯见状，立即端起了标准的笑容，整了整衣袖伸出手：“欢欢，好久不见。”
赵清欢耸耸肩，大方伸出手礼貌性握了握，瞥了眼李达斯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厨师：“决赛见。”
赵清欢虽然知道了李达斯当年是为了维护刘放才答应接管皇宫大饭店的，但毕竟他也是林禹松曾经试图收买的人，更何况旁边还站着林禹松的人，赵清欢自然不好说什么。
李达斯挑了挑眉，自然知道赵清欢是什么意思：“好，欢欢，刘放，决赛见。”
李达斯留下这句话，便决然转身离开，如同背负了无形的枷锁，只能这般如履薄冰。一旁的副主厨是个白皮个矮的胖子，跟个木桶似的摇摇晃晃跟在李达斯身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就迈着小短腿离开了。
赵清欢抿着唇，不愿意说话。
“喂，把名报一下。”刘放拿胳膊肘撞了撞赵清欢。
赵清欢回过神，这才弯下腰，敲了敲工作人员的桌子，有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你好，我们是要报名参加这场厨王大赛的人。我，赵清欢，他，刘放。”
工作人员一边接过材料，一边登记，连头也没抬。
赵清欢对这样的区别对待有些不满，肆意地大声说道：“我们的名字可是要刻在冠军的金勺子上的，你们可别写错了。”
至此，工作人员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瞪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姑娘一眼。
身后排队的人窸窸窣窣起来。
“这谁？哪个饭店的黄毛丫头，话都不会说，就敢来参赛？”
“无知的人才最自大，呵。”
“我看她连锅都端不动，还想要拿金勺，可笑。”
……
赵清欢憋着一股气，直勾勾盯着眼前一脸嘲讽的工作人员。
刘放见状，这才上前一步拉起赵清欢的手：“没错，我们是上一届厨王赵志平的关门弟子，代表流浪厨房参赛。”
他的小姑娘有这样的自信，他怎么能够只站在她的身后？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噤了声。就连工作人员也都目瞪口呆，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竟然是厨王赵志平的弟子。
“哎，那人不是刘放吗！”
“对对，厨王最得意的弟子，他今年怎么……”
“他三年前不是惨败，连最基本的河豚处理都出了错，结果自己中了毒，还导致他师父……”
“嘘！你小点声！”
“他之后不就沉寂了吗，听说在菜市场当了送货员，怎么今年又来了？”
“就是就是，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再做菜了吗，还有人看到他烂醉在马路上，怎么突然带这个小丫头又回来了……”
闲言碎语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扎在刘放身上。赵清欢此时此刻只能紧紧握住刘放的手，陪他来一起面对眼前的一切。
工作人员审核完报名材料之后，将参赛证郑重交给刘放，二人这才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中，离开了人声鼎沸的报名点。
“欢欢，到此，我们可没办法再回头了。”刘放坐在金杯车里，没有发动车子，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
赵清欢却是一身轻松，抬手打开遮光板，盯着上面的那张老照片笑弯了眼：“是啊，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刘放愣了愣，便松了口气，揉了把赵清欢狗啃的刘海，发动车子，碾一地秋风。
初选，我们来了。
6.
厨王大赛的初选时间定在报名的十天后，地点是三环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是由赛方赞助提供的比赛场地。
北京今年的冬天仿佛来的比往年都要早，肃杀的马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暗淡的清晨，只有裹着棉衣的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一吕炊烟早早亮了灯，李一婉熬了八宝粥，让今天参赛的二人填饱了肚子。吕之恒倒是紧张，晃着义肢在院子里转悠，一边念叨着，一边检查两人要带的东西是否准备齐全。
“瞧你紧张的，三年前咱们参赛，也没见你这样。”刘放丢下空碗，抿了把嘴。
吕之恒轻哼：“你小子总不叫人放心，当年可是师父亲自出马，我当然不紧张。”
赵清欢也放下碗擦了擦嘴：“放心啦老吕，有我跟着呢！”
“就是有你，我才更不放心！”吕之恒连连摇头，“今年厨王大赛势头很猛，很多媒体都早早围在那里了，我担心，万一叫媒体发现了你是师父的女儿，再加上今年的评委还有顾老师……哎，恐怕又是要说三道四了。”
赵清欢没见识过国内的网络暴力，自然不以为意：“管他呢，我是要靠实力取胜的！”
吕之恒不再言语，而是亲自把两个人送带到比赛点辉煌酒店。此时此刻，酒店门前的汽车已经排成了长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唤醒了北京城最早的一抹晨光。两人裹了厚厚的大衣，排队依次安检入场。
一步入会场，刘放便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酒店会场已经布置完毕，摄影摄像和灯光舞美都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人来人往的会场里坐满了等待比赛的参赛者，刘放和赵清欢按照报名的顺序和分配的组别，坐在了自己相应的等候区里。
“真的不紧张吗？”刘放坐下后，和熟悉的同行打了招呼，这才捏起赵清欢微微发烫的手心。
赵清欢不言不语，只是握紧了刘放的手。
“别怕。”刘放凑近赵清欢，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数百位参赛者将根据随机的组别分别进行比赛，赵清欢他们排的不是很靠前，于是便安心坐下围观别人的比赛。根据报名的人数，平阔的会场里满满当当地摆着几十张桌子，周围一圈则摆满了各种新鲜的食材，而参赛选手们也分成男女，各自去换衣间换上了评委组分发下来的统一围裙。
放眼望去，在场的男性厨师明显要多余女性，赵清欢领了围裙后却是没见到有几个女孩子，只好暂别了刘放，自己钻进了衣帽间。女性衣帽间里倒是满满当当，赵清欢小心挪进去，找了个空位置便脱下大衣开始换围裙，旁边站了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正一丝不苟地绑起长发，小心塞在厨师帽里，不露出来一分一毫。
她见赵清欢盯着自己，于是和蔼地笑了笑，主动搭话：“你可真年轻，又赶上了好时候。我年轻那会啊，女人当厨子都被当成不正经，不能出面。而现在，都可以来参加比赛了。”
赵清欢见她可亲，便也笑着和她聊了两句，这才发现对方是地道的北京人，因为年轻时丈夫去世，家里上有老小有小，才逼不得已拿起饭勺，开了一家小店。没料到因为厨艺出众，这家小店越来越火，对方也最终热爱上了料理，而不觉得是在干一件丢脸的事情，更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并且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鼓励下，来这次的比赛上展示自己的手艺和才华。
赵清欢若有所思，想起了父亲的那家私人厨房，还有当年他总挂在嘴上的那句话：“民为食乐，做饭，就是为了品尝幸福，而不是为了拿它赚钱谋利。”
“您做饭的时候……幸福吗？”赵清欢忽然开口。
中年女人愣了愣，随即笑起，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瞧你这小姑娘说的，怎么不幸福？我做给别人吃的时候，能让别人尝到美食，还能养活我的孩子和父母……这世上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幸福的了。”
赵清欢一愣，随即坦然一笑。果然，无论如何，只有心怀感激，才能品尝到幸福。
赵清欢换好衣服，前面几组的比赛已经开始。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耐心等待着。
这次的比赛规则早在刚开始便已经公布，不限制菜系食材，不限制主题，不限制参赛人数，甚至可以自带食材原料，在场选手完全可以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手艺，在半个小内做出一道出色的美味佳肴即可。比赛结果由百人厨师团投票得出，取票数前十名进入决赛。
一道菜定乾坤，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想要博得这百里挑一的机会。
赵清欢看得眼花缭乱，参赛的选手花样百出，各种没见过的菜式和食材被不断端上评委席，她一边看一边问，更是一边学习。刘放耐心地给赵清欢解释，就连邻座的几个厨师也被吸引，凑近了听着。
忽然，人群躁动了起来。赵清欢急忙起身，这才发现，原来是李达斯的菜品出锅了。
“下一组就到我们了，欢欢，我们去后面准备吧。”刘放也起身。
“等一下，我先看看李达斯的……”赵清欢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垫起脚张望。
毫无疑问，李达斯的参赛作品获得了满堂彩，而参赛所用，正是那道茄汁鸡蛋“破晓东方”，无论是从创意还是美味程度来说都是绝顶的出彩，评审团好几位都啧啧称赞，交头接耳，讨论这道菜的匠心独具。
此时赵清欢已经坐在了候场区，从大屏幕上看到了李达斯端上来的那道菜，顿时愣住：“他什么意思？刘放你看他！不是对子娇姐说是要靠着实力取胜的吗，怎么还拿着你的菜来比赛？！”
而这边，刘放却是无动于衷，只是上前摇了摇头：“欢欢，你不懂，师兄他是故意用这个参加初选的。”
赵清欢一脸疑惑：“啊？”
刘放似乎透过这道简单的菜品看到了某些遥远的过往，自顾自笑了笑：“你知道么，师父当初教我们的第一个本事，就是做鸡蛋。”
时间太久，赵清欢已经没有了印象：“哦……怪不得我回国后进入皇宫大饭店，李达斯一上来就要考我做鸡蛋。原来还有这么个渊源啊。”
“是啊，”刘放点头，“当时，师父给了我和李达斯一人一筐新鲜的鸡蛋，也不说其他的，就叫我们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做一道菜。我和师兄那时候都刚刚开始学习烹饪，什么都不懂，纯粹自己摸索，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鸡蛋……”
“啊，”赵清欢想起了什么，“对对对，我记得小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总是吃鸡蛋来着，各种炒蛋，煎蛋，煮蛋……我都快要吐了。”
刘放笑了笑：“是，我们每端上一道鸡蛋，师父尝两口，都是无言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只好回去重做。后来我俩才琢磨出来，我们两个什么烹饪技巧都不会，师父这样考我们，根本不是在考我们的技术，而是在考我们的想法。”
“想法？”
“嗯，对于做菜的想法。”
刘放指了指屏幕上的那道“破晓东方”：“这个菜，就是当时我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只不过，这个创意是李达斯提出来的，实际操作和实现，是我想办法做出来的。”
赵清欢愣了愣：“这么说，这道菜，是你俩合作创作出来的？”
刘放点点头：“差不多吧，李达斯当时提出这个想法，我就觉得可行，自己琢磨了两天才想出方法将它做出来。我俩就是通过这道菜，得到了你父亲的认可。所以，李达斯他选择用这道菜来参加初选，就是想告诉我，不要忘记初心，提醒我合作才能通过审核。”
“合作……？”赵清欢还没想明白，工作人员便已经通知他们上场。赵清欢跺跺脚，急忙跟上刘放的步伐，大步走进了操作大厅。
这是一个宴会厅的大型舞台，几排长桌整齐而立，身后两排高柜，各色厨具与各类蔬果鲜肉应有尽有。赵清欢环顾四周，这才看到了早早摆在所属操作台上的一套刀具。
此次厨王大赛鼓励选手创新，因此在初选比赛中，除了食材，各色调味、厨具甚至锅碗瓢盆都可以带进参赛现场，只需提前申请，工作人员检查完好后便会摆放在相应的位置。赵清欢这次申请带进来的东西，不是食材，也不是调味料，而是与众不同的一整套法式刀具，相较于其他中华料理厨具，显得万分精巧而独特。
赵清欢打开箱子，将里面的处理工具依次拿出来摆放在趁手的地方，站在高处的主持人目光一转，即刻发现了这里不一样的光景，敏锐走向赵清欢这边来。
崭新的刀具上铭刻着流畅华丽的法文，美女主持人上前环顾，并示意镜头拉近，拍了些素材之后，这才甜美开口：“这位选手，这是中华料理的比赛，你为什么要用法式料理的厨具来参加比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