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非常使命
22310500000070

第70章 自命不凡而又命运多舛

八月的重庆,天地如火,像要把人烤焦。

码头上,一个上身黢黑、脚穿草鞋的汉子躬身像只干虾,挣扎拉着沉重的板车,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往坡上爬去。好不容易,他爬上码头。车一停,他气咻咻地将勒在肩上的绳子一摔,一屁股就在路边的缆桩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坡下的长江涨水了。这汉子解下腰上的汗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点燃一支烟,把阴郁而又哀怨的目光投向那遥远的天际。

这就是年轻时的唐元龙。

年轻时的唐元龙在码头上拉过好多年的板车。

“嗐,你叫唐元龙天天像牛一样拉板车,倒不如先掰了他的牛角!据我所知,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有着典型的英雄情结,总想要出人头地。从正面讲,还算条热血汉子,有些追求有些胆识,总觉得天降大任于斯人,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他知青时的一个朋友这样评价他,“但从反面讲,他有些脱离现实,自命不凡自视清高,对周围一般的人还看不上眼,大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的感觉,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吧。”

唐元龙是重庆江津人,和共和国同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从小到大,他的命运和同时代的人差不多:该长身体时遇上3年自然灾害,该读书时又遇上文化大革命,该就业时又遇到上山下乡。1970年,他作为江津首批知青下乡当了农民。在农村,他虽不甘寂寞,但还是老老实实种了两年庄稼,挣了两年表现。由于父亲是个医生,他耳闻目濡,也学了一些医学常识,所以在农村还当过几天赤脚医生。1972年,他招工进了重庆装卸运输公司铜罐驿站,给他分配的工作就是拉板车。由于他不甘人后,几年中竟无师自通学会了修汽车和装卸机械,所以有时也帮修理工搭搭下手。

在他当搬运工那些年,码头上的货物装卸基本都是人拉肩扛,不但工作繁重枯燥,工资也不高,加上唐元龙豪爽义气,三教九流的朋友又多,每个月还没到领工资时就已捉襟见肘。非但如此,在那又苦又累的工作环境中,他还要受到班组长和公司领导的严格管束。一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每天就是扛粮包下船,拉板车上坡,时间一长,这样的日子使他感到莫名的压抑和烦躁。他常常感到现实离他理想太远,抱怨自己怀才不遇,抱怨老天对他不公。有几回,他竟想跳了起来,一脚把板车踢下河去,屁股一拍走他妈的!

山黄草瘦,水大浪急。在这样的心态下,他不可能安分守己当一个任劳任怨的码头工人。再加上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对有的领导不屑一顾,与有的同事格格不入,时间一长,就难免得罪些领导和同事,难免与有的人结下“梁子”。加之他年轻气盛好表现自己,说话做事缺些分寸,对时事政治有时不免又发表些不合时宜的言论。

这还得了!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一句“反动”话,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条“反动”标语,就可以送你进监狱。在那荒唐的年代里,荒唐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不知谁把他的一些言论,添油加醋向公司和市局作了汇报。如此,层层反映上去,层层追查下来,到最后,竟弄成了一个“唐元龙组织反革命集团”的案件!公司为此组织了专案组,对唐元龙的“反革命集团案”进行调查。可查来查去,始终没能查到他“反革命”的确凿证据。即便如此,组织上也没放松对他的革命警惕。有好几年,他连睡觉、上厕所也有人跟踪监视。那时人们见了他,犹如见了麻风病人,对他都是侧目而视唯恐避之不及。唐元龙年纪轻轻就成了被人唾弃的“反革命嫌疑分子”,在那些难捱的日子里,他委屈,他怨恨,他愤怒,甚至想来他个鱼死网破,制造出一个惊天的大案来!

“唐元龙年轻时的一些举止,叫人不可理喻。”他知青时的那个朋友回忆道,“有一回我到他公司去,不知为什么,我发现他薄薄的床单下,竟然铺了厚厚一层核桃大的鹅卵石!”

“哦,事情过了30多年,他竟还记得这件事。”唐元龙闻言笑了,笑得有些腼腆,“那时血气方刚,受了人家冤枉,自然心存怨恨,一时冲动,竟想杀人!但我父亲死得早,每当想起可怜孤单的老母亲,我就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为了警示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我才在床上铺了千多斤鹅卵石,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我睡了整整3年!”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人!

还好,文革终于结束,“唐元龙反革命集团案”这才画上了句号。他去找单位的李寿开书记讨个说法,但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李书记哪里能给他说个子曰来!鉴于此,唐元龙对李书记讲:哪天把我组织“反革命集团”的事给个明确的说法,我哪天就上班!这样,他就下乡当起农民干起农活,等着单位给他个说法,一等就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