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最爱听小蔡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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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忘不了那幢蓝房子

张强,男,1979年生于皖北的一个小县城。1985年上小学,1996年考入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2000年毕业,进入清华大学核能所读研究生,2002年获硕士学位,2003年赴辛辛那提大学环境工程系攻读博士。

第一次与张强见面是我刚刚到辛辛那提的时候,他与我家孩子一块到飞机场接站。张强是我孩子的室友,我们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一幢宝石蓝色的三层小楼,离学校很近,步行只要五六分钟,门前有一棵大榆树,树冠很大,枝繁叶茂,房后有一片树林,整个小楼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连射进房间的阳光也是绿色的。辛辛那提是座幽静的城市,这条不宽的普拉巴斯克小街更加幽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座蓝色的小楼就像一个风平浪静的蓝色港湾,安谧而又温馨。

张强个子不算高,更称不上健壮,留着大多数留学生一样的小寸头,走在留学生的人流里,很快就会被湮没。然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小伙子清澈的目光,与他接触有一种清风扑面的感觉,做为家长,打心眼里喜欢张强这样的孩子,在他身上还保留着一种洁净,一种率真,一种诚恳,一种透明的本色。

张强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到了极点,很早就离开蓝房子去学校,中午一般不回家。晚上一进家门就系上围裙做饭,那个围裙不太合身,有点儿长。和他搭伙的是另一个中国留学生,叫张铠,两人手脚倒是挺麻利,一块忙活,不一会儿就坐在桌边大吃大喝了。大多数时间,他吃过晚饭还要到实验室看一遍,很晚才回来。留学生的生活单调而有规律,像物理学中的简谐振动,学校—家门,家门—学校。

后来张强买了一辆二手车,开始学习驾驶,是带学带不学的那种,师傅就是张铠,小伙子进步挺快,一个月竟把驾照拿下了。

这幢蓝房子,没有安装宽带网。只能用那种吱嘎乱叫的“猫”上网。那天晚上,孩子走进我的房间问,爸,你在上网吧。我说是。孩子说,晚上这段时间最好别上网。我说行,反正我是个闲人,有得是时间。孩子说,咱们共用一个电话,张强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给国内的女朋友。

哦!这种事是不能搅乎。

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张强跟我谈起了他和女朋友的事。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还是在2000年清华念研究生的时候。虽然相识是通过网络,但他们的恋爱不属于人们常说的那种网恋:一聊好几年,爱得死去活来,一个含情脉脉,一个风流倜傥,其实这些都是想象中的,到头来不过是“见光死”。在虚拟世界里把对方想象得太完美,禁不住现实的考验,一见面,觉得对方不过是“青蛙”、“恐龙”,形象不佳,谈吐粗鲁,气质不够高雅,正所谓“树怕扒皮,人怕见面”,虚构的大厦顷刻倒塌,所以称为“见光死”。

张强不是那种把感情当做游戏的年轻人,相反,他的感情很专一。网上聊了一段时间,两人就见面了。女朋友老家在安徽南部,与自己是同乡,自然有一种亲近感。她在人民大学新闻系读书。不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性格很沉静,这一点与张强挺投缘。他们的感情发展不是洪水开闸式,一泻千里,倒有点儿像江河的源头,涓涓小溪,细水长流,越流越宽。

张强本应2002年出国,但出师不利,签证被拒,眼瞅着秋季开学赶不上了。他与大学联系,美国老板很仗义,入学资格、奖学金悉数保留。

5个月以后,也就是2003年的2月份,他终于拿到了盼望已久的签证。但此时,他已经激动不起来了,也许是时间拖得太长,神经有些麻木。更重要的是,他在拿到签证的那一刻,马上想到了女朋友,近半年苦闷的时刻,给他带来安慰的是这种感情的支撑。他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不走也好,在国内也不错。

他很快打点了行装,在春季开学前来到了辛辛那提大学报到。

美国大学大多采取学季制(Quarter),即一个学年分成秋、冬、春三个学季,每学季计有11周。辛辛那提大学也实行学季制。通常学习进度十分紧凑,暑假期间也开课。并无硬性规定。对此,我国一些大学也有所借鉴,试图与美国大学学季制接轨。理由之一就是中国大学开学时美国大学放假,我们放假时人家开学,交流很不方便。但实际实行过程中并不理想,原因是多方面的。因为美国的学季制有明显的国情因素,比如他们的冬假在圣诞节期间,类似中国的春节,前后差了两个来月,所以中国采取的学季制,包括春季招生制度并未流行开来。与此类似的还有夏时制,实行了几年最终都流产了。

对于一个留学生,只有20多岁的青年来说,美国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生活,学习,工作,自然有许多不适应之处。但此时的张强最想念的还是远隔重洋的女朋友。有一天,他向老板正式提出,请假回国,老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刚来两个月就回国,太不可思议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老板当然很恼火。要知道,留学生在美国的一切开销,包括巨额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出自老板。

我曾问过张强,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要回去?

张强说,当然是感情因素,就是想回去,一刻也不能等了。再说签证半年内有效,而且可以两次进出。

我问,你考虑后果了吗?

张强说,当然考虑了,我想了很长时间,老板可能会拒绝,不准假;可能留下很坏的印象,长时间不能改变;也可能一怒之下把我赶走。但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认了。但一切都没有发生,老板虽然不高兴,但很大度,准了假。他一直对自己的老板心存感激。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朋友,为了这次见面,他付出很多,包括来往不菲的机票。后来他又回去过一趟,一年回国两趟,在中国留学生中很少见,来回花费不说,签证风险太大,有很多先例摆在那里,返签被扣住的大有人在。当前青年活得很实际,特别是留学生,出国后爱情与婚姻出现了很多悲剧,张强的忠诚与专一实在难能可贵。

现在张强每晚都要和女朋友通一次电话,雷打不动,辛辛那提与中国时差13个小时,如果实行夏时制,正好是12个小时,美国的深夜应该是国内的正午。他非常珍惜这份感情,女朋友是独生女,脾气很好,人长得不错,个头也很高。张强的父母见了挺喜欢,相处也很和谐。双方了解得越来越深,分手的风险也就越来越小了。他俩都到对方的家里去过,已经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张强想让女朋友读完硕士后,到美国继续求学。

张强的老家在农村,3岁的时候,在财税部门工作的爷爷把他接到城里。张强记得很清楚,爷爷特别疼爱他,领着他走街串巷,还经常到老干部活动室里玩。4岁上了幼儿园。随后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全都进了城。

爸爸回城是接爷爷的班,开始学财会知识。因为没有基础,一切都得从头学起。那次县里举行财税考试,爸爸考了第一名,引起领导重视,选派他到外地进修。这一去就是3年,半年才能回一次家。那段时间,家里生活很艰难,妈妈每天也要在外工作,工资又少,省吃俭用,炒鸡蛋都算是改善生活。

张强上学早,1985年上小学时才5岁半。当时,他又小又淘,学校不愿意收。多亏有位邻居任数学老师,收在她班里。张强从小就表现出语文特长,爱看书,只是数学粗心大意,老出错。那次老师把二年级的数学竞赛题拿给他们做,张强根本没放在眼里,以为三年级做二年级的题是小菜一碟。等成绩一出来,张强只得了75分,数学老师气坏了,把他拉到外面罚站。那是一向温和的老师少有的一次发脾气。张强非常懊悔,以后加了小心,学习也刻苦了。

张强从小就喜欢看书,这个习惯到长大后也一直没变。小时候看小人书,家里的看完了就租书看。上小学时就看完了四大名著,是跳着看的。后来学习文言文时一点儿没感到困难。父亲有次出差给他买回一套《世界名著连环画》,他非常喜爱,反反复复地看,红褐色封皮,里面图文并茂,一共15本,摆在书架上很气派,而且至今摆在他家的书架上。这是他最早的外国文学启蒙读物,他最欣赏的是西方神话故事。

1990年小学毕业,张强考到县里一中。这时他调皮的老毛病复萌,入学后第一次期中考试还不错,数学考了满分。但以后就放松了,开始看武侠小说,坐着看,躺着也看,有名的看,无名的也看,不长时间就把眼睛看成了假性近视。看多了就开始写,自娱自乐,武侠小说情节雷同,有套路,比如年轻少侠,遭灭门惨祸,流落天涯,吃了仙果,功力大长,遇到武林前辈指点,练成神功。从此无敌天下,横行江湖,扫平黑帮,报了血海深仇——都是很烂的故事。

其实在县城,真正的好书捞不着看,只能有什么看什么,那时爱看的书还有聪明的一休,卡通的,还有故事会、故事大王、民间故事,等等。他很爱看民间传说,但这些故事的内容重复得厉害。看来看去,就看出了门道,民间传说不是传说的,是人瞎编的,明白了这层道理后觉得很失望,从此对民间故事兴味索然。

初中二年级后上课精力不集中,好和别人说话。成绩一路下滑,有一次竟考了第十几名。爸爸气得脸色发黑,但没有打他、骂他,更没有罚他站,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张强呆呆地站在一旁,心里很难受,真不如挨一顿打心里痛快,觉得再这样下去对不住父亲。这时家里的生活条件好多了,爸爸算得上模范丈夫,按时回家,给他们做饭,下班后从不在外面打牌、喝酒,怕孩子们挨饿,一直坚持了十几年。张强深受父亲影响,包括为人处事。

不过闲书也没白看,文学修养长进不小。语文单科总考第一,考第一的还有美术、地理这些副科,数学、物理也不错,但化学和英语不好,尤其是英语,一直到初三还是跟不上。这时来了一个新老师,教学很有一套,张强成绩有所提高,勉强能达到70分了。化学是突然开窍的,化合价弄明白了,以前其他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透亮了,学习兴趣也就上来了。毕业会考就考了个全校第一,这个成绩一直保持下来,继续在一中高中部学习。

高中教学质量很高。班主任是个教英语的女教师,是安徽大学英语系毕业生。这个教师,课教得好,尤其是语法讲得很透彻,张强英语成绩提高很快。这时的张强懂得用功了,成绩开始一直保持年级第一,而且各科成绩均衡,并不偏科,是老师的骄傲。高二时分科,本来语文不错,曾有过短暂的犹豫,但觉得班主任带理科班,就跟着班主任走了。

张强所在的学校有一股小小的足球热,会踢球的同学很威风,很受同学敬重。有个同学球踢得好,学习也很优秀,现在美国德克萨斯州读书。张强受他影响很大,也逐渐喜欢上了踢球,这个爱好一直保持到现在。现在辛辛那提,每到周末,他最大的享受,也是最放松的事,就是邀上室友张铠一块去绿茵场踢球。

张强曾在高二的时候参加了一次高考,成绩不错,语文考了全市第一,把高三应届毕业生甩在了后面。但他只是想试一试自己的实力,并没有认真考虑过申请哪所大学。在他们学校,高二期末已经把高中的课程全部学完了,只差强化训练了。

县城一中10多年前曾有一个学生考入清华大学,后来就再没出现,倒是常有考进北大的。有了那次预考,再说模拟考试一直保持全校的第一或者第二,班主任就鼓励张强报清华大学。1996年张强参加高考,成绩不错,647分,列全市第一,这个成绩在阜阳地区排四五名。那年清华大学在安徽的录取分数线是620分。

接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他只有16岁。

应该说,张强这届大学生是最幸运的一届,因为从他的下一年,大学开始“并轨”,说白了就是提高学费,这对于家庭经济条件差,特别是农村学生可以说是沉重打击。

进入清华大学的张强心理准备不足,他高中学习成绩优异,大半是凭着脑子聪明,并没有费多大气力,再加上年龄小,自制能力差,贪玩的毛病又卷土重来,学习有些放松。他原来就喜欢看书,现在算是如鱼得水,大学里就是不缺书,他有时间就泡图书馆,不过不是读专业书,而是读闲书,凭兴趣,看人物传记。其中有关拿破仑的、克林顿的,关于希特勒的也看,还有一些历史读物的。后来又开始玩游戏,买了电脑,成绩在班里属于一般化。

这段时间,张强感到有些失落。其实这是清华大学带有普遍性的问题,尤其是在大一大二时间。进入清华大学的学生,听惯了赞扬,一路春风,一路顺畅,进入了这所令国人仰慕的大学。张强年龄小,又贪玩,稍一松懈就可能在学习上落后。这段时间,张强生活比较沉闷。在中学时,遇到这种情况,稍加努力就会迎头赶上,可在清华大学这样的大学,一时半会摆脱这种局面谈何容易。

在这种状况下,对学生来说也是一个考验,考验你的精神承受能力。有的同学度过了这段精神苦闷期,学习成绩很快赶了上去,但也有的就此灰心丧气,学习一落千丈,甚至能否毕业都成了问题,还有的承受不住精神压力,患上了心理疾病。然而在工科大学有一个普遍现象,女孩子的学习成绩一般好于男生,因为她们兴趣比较专一,不大管其他的事情,男孩子的兴趣可能广泛一些,思想更开阔一些,比如做些社会工作,干些实际工作,与外界交往,呼朋唤友,反正很难把心思全部用到学习上。张强班里就有这样的女同学,学习非常好,好得不可思议,比如大学物理考试优良已经不易,但这个女生竟连续几次考满分,让物理老师不得不点头称赞。其实在清华北大这样的名校,学习成绩能保持在前五名之列已经是很优秀的学生了。越往高层读书,考试成绩的作用越退居其次,比考试分数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

张强读大三的时候,开始学专业课,感觉找回来了,自信心也增加了,学习也开始抓紧。本科毕业时,他被推荐到了清华大学核研院,读研究生。

清华大学历来出国的风很盛,有一部分本科毕业就出去了,也有读完硕士出国的。既然在清华是一种潮流,张强也开始动了心思。在大四毕业设计的学期他报了新东方GRE班,在当年国庆节时参加了考试,考了2290分。后来又参加托福考试,分数为637,也是个不错成绩。

在研究生第二年时,他感觉时间非常紧张,一是要准备出国,二是要毕业,还有一些社会工作。但此时的张强已经学会合理调配时间,特别是托福、GRE已经考完,自信心很强。整个核研院共有100个学生,其中当年有20多个申请出国,但多数专业太敏感,申请难度很大,实际出国的并不太多。他算是比较幸运的。

张强顺利地得到了辛辛那提大学的Offer,这时是4月份,从考托福考GRE,到获得全额奖学金,一切顺利。张强已经做好出国前的一切准备。

可是签证受到了很大挫折。

对赴美的留学生而言,最无法预测的是两件事,一是得到Offer,二是签证。因为考试对中国学生并不难,经过主观努力可以达到,但得到美国大学的奖学金与签证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比如奖学金,你必须各方面足够优秀才有可能得到,但不是优秀就必然得到,可能性与必然性之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中国学生习惯考试,习惯靠分数说话,所谓一张考卷定终身。但美国大学的录取与中国观念很不相同,托福、GRE的分数,毕业大学的名气,在大学的成绩排名,这些“硬杠”都很重要,没有一样不重要,但这远不是一切。还有多封推荐信,个人自荐信,以及字里行间显露出来的的多方面才能与潜力,除此以外就是运气。至于签证,简直就是撞大运,按理说,录取的学校牛,全额奖学金,英语口语好,应答得体,应该说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签证十拿九稳。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切取决于签证的大气候,近几年,美国经济不景气,特别是“9·11事件”以后,签证形势急转直下,有很多优秀学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一路拼杀才站在了签证官面前,但只有三四分钟的时间,就被挡在美国国门之外,中止了留学的脚步。因此这些学生显得很无奈,很无助,进而产生了人生难测的悲叹。北京申请留学的学生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在三四月份去卧佛寺上香,目的是尽快地得到奖学金。因为卧佛寺与Offer谐音,取个吉利。光有录取通知而没有奖学金等于零,一般家庭无力承受美国高额学费和生活费。但奖学金却是迟迟不到,心情十分郁闷,三四月份正是北京春暖花开时节,找个风景幽静的地方散散心是个不错的选择。下一步就是签证了,学生们就要到雍和宫求大喇嘛保佑,有时顺便买个吉祥物或护身符之类戴在身上,以求签证顺利。

一切准备就绪,张强在2002年7月16日第一次去签证,为了给他助威,父亲和二叔从老家赶来。当时他想得很好,签完证以后带着他们在北京玩几天,然后一块回家彻底放松一下。

进入7月份,签证形势突变,清华大学的BBS上一片遭遇拒签之声。本来他信心十足,看了这些帖子,不免有些担心。但仍然心存侥幸,觉得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在签证时却发生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临到他上场时,觉得有点儿异样,他听到扩音器里喊人,但没有人上去。觉得好像是喊自己,但又没有听清,犹豫半天,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签证官是个老头儿。一开始他心情有点儿紧张,又有压力,听不清老头儿在说些什么。老头儿很不耐烦,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刚回答几句,张强就觉得不大对劲,一看摆在签证官前的表格不是自己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就对签证官说,这个材料不是我的。但签证官说,你接着说,根本不予理会。一看就是要拒签,有了这种预感,心里更慌了,又重复一遍,那个材料真不是我的。签证官态度非常粗暴地说,不是你的你为什么上来,你在妨碍我的公务。又问,哪个是你的。张强从里面挑了出来,他马上就给盖了拒签的章子。张强非常震惊,说能不能听我解释,但签证官哪里有这个耐心,根本不给他机会。

那几天真是“血雨腥风”,签过的非常少,清华大学的同学遭拒签的也不少。

张强和父亲及二叔在北京溜达了几天后,回到了老家。后来又约了二签,是在9月3日。女朋友要陪他一块去,他没有同意,因为信心实在不足,不愿意让女朋友看到他再次受挫。果然,这次碰上了公认的“杀手”,三言两语之后,人家说了一句话:我不相信你能回国。拒签的章子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那天从使馆回来,张强先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在女朋友那儿枯坐了一会儿。当时心情非常沮丧,难道留学脚步就此中止?与自己同时得到辛辛那提大学Offer的同学,已经飘洋过海到学校报到了。他们本是订的同一个航班呵!可是他呢?孤零零地剩在这里。

此时张强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档案寄放在学校,把户口转回老家,到上海去办理签证。因为当时签证的形势上海明显比北京好得多。父亲有些犹豫,觉得户口离开北京非常可惜,但张强此时顾不上了,总要做些牺牲吧。那段时间,他一直住在研究生的宿舍里,同学们对他很不错,除了上班就是踢球,聚餐,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后来预约去上海签证,时间是2003年2月18日。那年的春节过得非常沉闷,想着过几天就要去签证,心情十分紧张,而且信心不足。那天他来到了美国驻上海领事馆,签证官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态度很友好。小伙子问过几句话后说,你在北京被拒签过?张强就把在北京签证的经过陈述一遍,强调那是一场误会。他说的有理有力有节。签证官听后感到很意外,也很惊讶,并直率地表示:是不讲道理!又问张强做什么工作,张强说是做深度水处理,把污水净化,再回灌地下。将来从美国学成归国后就会从事这项工作。上海地下水开采过度,回灌地下水是很有环保价值和经济价值的。签证官一听,觉得这种工作公益性很强,还能和上海挂上勾,对这种回答很满意。实际上这也是经过苦心构思的,要在最短时间内打动签证官,必须有新意,出奇制胜。这次的结果是没有拒签,也没有马上发给签证,而是check,也就是检查,盖了个章,说,以后听我的消息,我会打电话告诉你。

张强马上回北京了,这次心情好了一些,情况可能有所转机。上网一查,知道check能够得到签证的可能性很大。刚回到北京,就接到了上海的电话,让他赶紧去上海领事馆,但没有说签证是否通过。他的心又悬起来了,赶紧买车票回到上海,是吉还是凶,不得而知。张强来到领事馆,接待他的还是那个帅气的小伙子,他告诉张强,与北京联系过了,问明了情况,再一次问张强回国干什么,张强又说了一遍,接着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说,你去拿签证吧。

此时的张强当然高兴,但也有遗憾。主要还是女朋友的事,他已经对签证不太抱希望,并做好了在北京工作的打算。

张强在签证时遇到了不少周折,但他最终还是坐上了飞越大洋的航班,但有些同学就不那么顺利了。这都是发生在我孩子身边的事情。一个同学是在读完研究生以后申请去美国的,一开始他顺利地拿到了全奖,然而在签证时遇到了极大困难。本来他已经与同时得到Offer的同学订好了机票,可谓万事俱备,只等签证了。可是签证第一次就受阻,后来连签三次未过。又拖到春季开学,又是三签三拒,到了暑期开学,再签,签到第三次的时候,签证官面露同情之色,奉劝他不要再来了。因为只要被拒签过一次,下次再签证时,签证官除了要找到给你发放签证的理由,同时还要推翻上次的结论。其难度是很大的,如果拒签两次以至多次,可以说难上加难,所以关键是第一签。每次签证费用100美元,折合800多元人民币。三三见九是多少钱,更讨厌的是心理上的挫折。这将在一生中蒙上巨大阴影。在美国我还见到这样一个人。当时他的身份是陪读,男性。这在留学生中是比较少见的。这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在国内一所名校,是全专业第一名。他那年一下子得了好几个Offer,选了一所最其中好的大学。此时可谓一切顺利,志得意满。有些同学一个Offer也未拿到。然而他在申请签证时却遇到了巨大麻烦,三番五次地签,屡签屡败,屡败屡签,直至彻底绝望。后来燃起一线希望的是他的女朋友申请赴美成功,然后是闪电式结婚,他改签陪读。此时,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像他这种超一流的学生“沦落”到陪读身份是非常屈辱的。所以在签证的时候,他竟然对签证官说,我来过你们这里多少次自己都数不清了,这次再签不过,我再不会踏入你们的门槛,所谓无欲则刚,说话自然硬气不少。但这句话不知牵动了签证官哪根神经,签证官竟然发给他的签证了。所以说签证是撞大运的事,一言难尽。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第二年,他在美国重新申请,同样又得到了一个好学校的Offer。结局倒很圆满,但他踏进学校大门的时候,他的同班同学正好进入美国公司大门,算起来前后一共耽搁了5年时光。

张强到美国后,一切顺利,英语一点儿没有感到困难,一开始就敢于主动开口与美国人说话,听力也没有遇到困难。只是老板口音比较难懂,但两堂课下来也就适应了。这和基础很有关系,本科那段基础打得不错,GRE单词量大,托福对听力也很有帮助。

爸爸对他出国很想得开,觉得趁年轻时多闯一些地方不是坏事。妈妈更多的是担心,稍有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比如伊拉克打仗了,美国大停电,发生了暴风雪,就会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事。

张强在10月份已经顺利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剩下的就是专心读书,只等拿博士学位了。我离开美国已经3个多月了,至今还很怀念那幢蓝房子,想念一起居住过的小朋友,还有那种身居蓝色港湾的感觉。也许,张强会把那个港湾当做自己的出发港,向远洋挺进,他只有24岁,有远大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