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张理,男,1976年生于湖南株州。1993年考入华东理工学院,1997年在本校读研究生,2000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在上海参加工作,2002年赴美国辛辛那提大学环境工程系读博士。
在我见过的留学生中,小蔡最爱笑。什么时候见到他,总是那么一副笑脸,笑声朗朗,幸福无比的样子,好像天天碰上喜事。其实他最近就遇到了非常倒霉的一件事,但倒霉归倒霉,仍然挡不住他的笑声。
就是在前不久,9月初发生的事。小蔡拉着新来的中国留学生去同学家串门。在一个岔路口停车瞭望时,一辆失去控制的汽车竟如一块陨石,从天而降,着着实实地砸在了他的汽车上。他,还有他爱人,新生还有新生爱人,4个人全部挂了彩。最重的一个脸上缝了十来针,车严重变形,把他挤在了驾驶位置上。后来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好歹退出来,汽车完全报废。更让人气恼的事儿还在后头,肇事汽车没上保险,保险公司不管,也就是说,没人赔。小蔡四五千美元打了水漂,一个靠奖学金过活的留学生容易吗?可小蔡却连说万幸万幸,人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蔡还有一档子倒霉事,我一到美国就听说了。在我熟识的留学生中,他是唯一动过手术的人,手术不大不小,胆被拿掉了,不是有句成语胆小如鼠吗?小蔡比这严重,成了无胆之人。
我不是医生,不知胆的用处,也不知道无胆的害处,但上天赐予的零件肯定能派上用场,据说阑尾都不能轻易拿掉,更何况是胆。可我见到的小蔡根本不像做过手术的样子,更不见有性格变化、谨慎怕事的趋势,照样敢做敢为,“胆肥”得很。前几天他给我来信说,已经回到国内治疗,终于查出了病因,与胆无关,无大碍,只是一个胆无谓壮烈了。让医生错摘了胆,还说自己的风凉话,只有小蔡做得到。
一、背景
小蔡家祖上是湖南省攸县的一个书香门第,土改时凭着70亩地被划为地主,那是爷爷辈的事。父亲那辈七八个兄弟,如果早分了家,最多划成富农,只怪奶奶多说了一句话:人多热闹,家没分成,结果吃了大亏。
划了成分,这个家就算倒了霉,挨斗不说,伯父也当不成老师了,父亲也受连累娶不上媳妇,只好当了倒插门女婿,远“嫁”他乡。母亲家是村里最穷的一个,穷点好,越穷越光荣。小蔡的三伯父倒是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还上过朝鲜。那年从部队复员还乡,拿出复员证,照片上明明是个光荣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村里人愣说是国民党。不过这种推论也属正常,他家的成分明摆着,况且他的二伯父还去了台湾,这个家庭背景可想而知。不过后来二伯父作为港台亲属回国探亲倒是很风光,受尊重,受礼遇,这是后话了。
别看父亲那阵窝囊,其实天资聪明,读书很好,只因为出身,高考无法进入大学。小蔡姐弟4个,姐姐老大,还有大哥二哥,他最小。二伯父1985年从台湾来了第一封信,与家里人取得了联系,后来一直接济他家。在小蔡的记忆中,父亲吃苦耐劳,起早贪黑干活,体力透支,显得非常苍老,黑而且骨瘦如柴。但父亲是个文化人,有点儿钱就买书,小说散文之类都看。也正是有文化,脑子活络,比如养鱼,有了毛病,看看书,撒点药就能把鱼治好,不像村里其他人,眼瞅着满塘的死鱼,一点儿辙都没有。
小蔡小时候家里困难至极,一共7口人,4个孩子,爸爸妈妈加上外婆,根本吃不饱饭,晚上喝粥时,外婆告诉孩子们,爸妈要干活,把沉在底下的米粒给爸妈留着,孩子们只能喝米汤。老家农活非常累,种完水田种旱田,一年到头也没得闲。但父亲在劳碌之余,看着一个个正在读书的孩子,心里也就多了一分安慰。
姐姐初中毕业时报考中专,这时已经不看家庭成分了,父亲在骨子里蓄积的那种读书改变命运的想法又冒头了。这时,他不再满足于女儿考个中专,而是让她上大学,后来中专录取通知书没有来,这也就正好遂了父亲的心愿。父亲说,我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没什么事业,你们就是我的事业,就是我的作品,我一定让你们飞出这个鸡窝,成为凤凰。爸爸的心气,在农村是不多见的,而且至今这个村里的人仍然像祖祖辈辈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对孩子读书很不当一回事,觉得既花钱又没用,一家人都干活,你读书干什么?所以孩子基本上连初中都念不到。
有一年大哥说什么也不读书了,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爸爸气晕了,说我过去有书不能读,如今让你读书你倒不读,就使劲揍他。爸爸脾气很蛮,认死理,一根棍子都打折了。偏偏大哥与父亲一样倔强,竟说出这样的狠话:断绝父子关系,现在就立字据,今后干什么不用你管,也不怪你。爷俩当时就立了字据。但父亲知道他是孩子,不懂事。但从此后倒是多了一些策略,比如给他转了个学校,对他格外照顾,有时竟亲手给他穿鞋穿袜子,有些讨好大哥。这对一个大男子主义思想颇重的父亲来说很不容易。
姐姐上了高中,第一次高考差了三分,接着复读,第二年考上了上海铁道医学院,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姐姐现在在深圳工作,工作和生活都很好。
大哥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本也想像大姐一样到一个重点高中复读,但后来政策不允许。爸爸坚决不让大哥务农,就想方设法让他参军。但初期体检时,镇里的医生硬说大哥心脏有杂音,连上县里体检的机会都不给。于是爸爸只有求救于姑妈。
小蔡的姑妈很是了得。还是解放前的事,有一天她正在地里拣粪,正好解放军到下面招卫生员,她把粪筐一扔,扒上车就走了。火车一下子开到了澧陵,连家里都没告诉。后来当了军医,在部队官至大校。
有姑妈通融,才让大哥有机会去县里体检,哪有什么杂音,大哥参军了。在火车站送行的时候,别的家长都哭,或者告诉儿子好好干,但父亲一句话也没有。父亲说,该说的我早说过了。当兵是好事,但当了兵就不能再回农村,一定要考上军校。大哥确实争气,终于考取了军校。后来父亲说,你们哥几个谁都可以不谢我,只有他不能不谢,全村没有一个是用棍子逼孩子上学的,咱家是唯一一个,而且我还是个农民。
小蔡的二哥本来与他同年上学,但因淘气,不慎把胳膊摔断,休了一年学,这样就比弟弟低了一年,后来二哥小学毕业时,又赶上五年制改六年制,这样又低了一年。
小蔡读书一直成绩不错。初中毕业时,报考中专,总分700分考了634分,分数不低,过了录取分数线。但念不念中专,犹豫不决。父亲邀来几个伯父专门开了个会,最后一致认为念中专太浪费“材料”,就接着念了高中,进入县里的一中。刚进县里中学时,成绩一般,后来就赶上来了,高一高二时,一直是前六名,到了高三,从没有跌出过前三名。在高二时曾参加过一次少年班考试,那是1992年的事,分数考的不低,完全可以进入一个重点大学,但少年班考生只有一个报考志愿,小蔡志愿填得偏高,最终没有被录取。小蔡高三时参加高考,报了北大,但发挥欠佳,成绩不理想,只考了学校第七名,602分,北大不够,少了28分,后服从分配被华东理工大学录取。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小蔡哭了。
二哥中考时也以优异的成绩赢得了入学省中专的资格。当时家里实在供不起再一个孩子上大学了。父亲说,如果考上中专就得念了。最终二哥只好去念了中专。念了4年中专,分配工作不太理想,单位不景气,经常发不出工资。现在到一个单位做绿化规划工作。
小蔡回过头来看,觉得读书确实有用,可以改变人的命运,这一切都得感激父亲。
小蔡在农村长大,乡下的事蒙不了他。小蔡认为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确实对农民有莫大好处,农民对土地有热情。现在解决温饱基本没有问题,就是钱不够,更没有条件让孩子上学,因为学费太贵。农民种地一点儿都不挣钱,基本等于白干。农民要想富不能光靠减负,就是把农民身上的负担全部减掉农民也还是富不起来。小蔡认为要想让农民富裕起来,最终还得靠多渠道为农民拓宽收入来源。农民富不起来,中国就不会真正地富起来。有人说下岗工人苦,但和农民的处境相比还是相对要好一些。中国的农民非常老实,如果你要扒他的房子,他没有办法,只会给你下跪。如果在城市,工人肯定不干,会和你抗争,拼命。农民逆来顺受,又没有文化。但小蔡爸爸有文化,如果农村乱收费,就会和村干部理论,要文件,一要文件这些人就走了,可一般农民就没有办法了。又比如,大哥当兵,按规定有军属补贴400元,村里给扣了,爸爸就去找他们讲理,说你要是扣,我可以找武装部,找省里,中央也行。这样他们就只好给发下来。你不争,他们就会欺负你。现在虽说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但读书几乎不可能,小学就要收1000元,根本拿不起。
大学对小蔡的“改造”很大。他上大学时年龄非常小,16岁多一点儿。大一大二做生活委员,干了不少零碎活,比如大扫除,卖澡票之类,大三时就当了班长。他家里虽然困难,但每次学校有补助,都让给了别人,这是小蔡的一贯作风。自己再想辙,到社会上打工,比如做家教等等。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样做并不吃亏,有闯劲,自立自强,包括能够出国都与此有关。
当班长时,他发起了一次全班“脱贫”活动:不是经济上的,是消灭班里不及格现象,帮助落后同学,让厌学的同学求上进,后来全班24个人没有一个掉队的,也没有转专业的,全部毕业,他们学的是环境系的腐蚀与防护专业。他领导的班级在一年内就“脱贫致富”,不仅扫清了以前大面积不及格的现象,而且获得了三好集体,社会活动也搞得不错。
本科毕业时,有保送研究生名额,如果按学习成绩和所获奖项等硬指标,他肯定在其中。但考核标准人为因素很多,比如英语六级通过了,应该是个硬杠,但把它定得系数很低,又比如社会工作,小蔡做的是班长,是个最重要的岗位,但学生会的分数定得高,班长定得低,结果他被挤出保送名额之外。
小蔡当然不服,但给他的解释是肯定能考上研究生。小蔡很生气,心想要是考不上呢,只有回湖南老家了。
看来只有靠自己了。但家里经济条件实在不容许,他就去打工,暑假时去一家食品厂做月饼,打夜班,白天睡觉,有人替他担心,说这样还能考研吗?但此时生存是第一位的。这个暑假一共挣了700多元。这期间和食品厂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在班上,小蔡他们已经把活干完,想早下班,小蔡有自己的打算,回去好早点儿休息,第二天复习功课,但单位领导很机械,说在这呆着也不准走,于是他领头和厂里讲理,最终厂里妥协。
小蔡考研得了372分,考了个全系第一,录取线是330分,超额不少,使得他得以顺利继续硕士研究生的学习。他于1996年入了党。小蔡在资源与环境工程学院学生中威信很高,民意测验时,他得票率最高,不是多数人说好,是全部都说好。
小蔡2000年第一次申请到美国读书,来了一个录取通知书,但没有奖学金,美国读书的费用对中国人是天文数字,只好做罢。
毕业后,他被一家上海的国营企业录取了。但学校却让单位交15000元的培养费,这个企业不愿交,学校就要把他的档案打回老家,但企业说,打回去我们再录取,于是档案就打回老家了,挂在株州市人才交流中心。后来这家企业到底还是把他录取了回到上海。这是个百年老字号,在这个厂里,他呆了约一年半,收入是底薪3000元,还有饭贴、车贴,给房子住,条件还说得过去,只是与自己所学专业距离太远。后来他离开了这个厂,进了一个研究所,是做环保的,与所学专业对口,是被挖过去的,研究所希望他长期待下去,把所里的工作撑起来,主任都老了,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这个研究所做水处理,废气处理,规模不算大,效益却不错,是事业单位性质,如果每年的项目能够做到800万就非常可观了。个人收益也不错,他的底薪是4000元,还可以提成,这还是做技术工作,将来如果做到管理层,比如做主任,做技术把关,收入还会再增加。一个项目拿来,毛利多少,个人提成多少,一算,这个项目就很可观了,于单位,于个人都有利。他在这里干了半年多的时间,干得很舒心,还经常跑工地,主任定大方向,细节由他来做。但他一直还在想着出国的事。
他是在念研究生时考的GRE,读研究生时间比较富裕。他考了2130分,那是最后一次笔试,能考到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对托福有些忽视,只考了567分,少了点,可能第一年申请没奖学金与此有关。工作后又考了一次,考了627分,说得过去了。
考GRE好辛苦啊,白天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背单词,晚上都是熬到12点钟,枯燥得要命,那些背过的单词可能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一共得掌握两万多个单词,平时三四千个就足够用了,GRE把人考得神经兮兮的。
不过拼过GRE以后,小蔡觉得英语能力大有长进,以前阅读文章,一句话里总有几个单词不认识,现在一点儿障碍没有了。即使跨学科也没有关系,比如化学、生物,一通百通,得心应手。
考GRE前后一共用了一年时间,单词背得非常扎实,考完后都可以做老师了。有GRE培训学校曾拉他去教课,一小时150元。他对英语单词有独特的理解,可以进行庖丁解牛式的分析,字根、前缀、后缀,单词就是这些东西拼接起来的,比如A与牛角有关,Z是上帝,即宙斯的第一个字母,先找一般规律,再记特例,容易多了,这是窍门。
2002年这次申请很顺利,他来了三个Offer,选了其中一个,踏上了赴美留学之路。
二、小蔡留学
小蔡人很聪明,性格又开朗,来美国以前经过考托福考GRE及去领事馆签证,可谓身经百战。在美国大学读书没有遇到太大的压力,做实验只有两年时间,文章已经发了10多篇(杂志文章4篇,其余为会议文章),应该说成绩还是不错的。美国教授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水平高,有的也很一般,有的为人很大度,很有人情味,但也有的冷漠,心胸狭窄。其实教授的压力并不比留学生小,甚至会更大,因为在规定的年限内必须评上终身教授,评不上就会被解聘,丢掉饭碗,这种情况在非美籍教授中更为明显。因此处在这种状态的教授就会想方设法出成绩,要好的实验结果,好的论文,对学生要求严格,甚至严苛。大部分中国留学生家境贫寒,得到奖学金不容易,拿到签证更难,因此非常珍惜留学生这个身份,学习和做实验都非常刻苦,同时在生活、学习、工作、心理上又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国内人觉得海外留学生,尤其是在美国的留学生都生活在天堂里,但遇到的难处只有留学生自己最清楚。如果遇到学识渊博、为人宽厚的导师,算是福分,反之就惨了。
小蔡学习和实验一路比较顺畅,在中国留学生中也很有威望。前些时候他和几个同组的同学去康涅狄格大学参加学术会议,他的实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获取了大量数据,今年2006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
小蔡觉得在国内工作过一段时间很有必要,工作与不工作大不一样。比如有些设备,没有工作过的连名都叫不出来,但工作过的有实际经验,驾轻就熟,动手能力很强,工科大学很讲实践。另外就是对社会的了解,在国内工作过一段时间积累了一些社会经验。这样,出国后才能够给自己确定一个方向,不会盲从,随波逐流。有些留学生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大部分知识都是从书本或网上得来的,导致看问题比较偏激,看国内阴暗面多,似乎美国一切都好。还有的在国内对工作挑挑拣拣,在美国却是让干啥就干啥,脾气也没有了。在美国,留学生中有的学得不错,增长了才干,有的参加了工作,工作也很顺利。但也有的不尽如人意,甚至还有的很不适应。比如,有的留学生出国时年龄已经很大了,本来在国内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有的还有了相当的地位,甚至在国内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再在这里一读好几年,毕业后年龄已经超过40,如果能在学校找到教授的职位还好,但到社会上,在公司工作,年龄明显偏大,很难有更大的发展。
小蔡在美国做过一次手术。那段时间肚子疼得厉害,有时早晨就会疼醒,后来上医院一检查,认为是胆囊炎,只有做手术了。多亏在美国买了保险,不然这场病就能让他倾家荡产。这次手术总共花了两万多美元,个人只出了近十分之一,其余由保险公司支付。如果全让个人拿,根本没这个承受能力。但美国的医疗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小蔡的评价是手术是一流的,但诊断绝对够不上一流。手术确实做得漂亮,刀口缝合好,术后不感染,恢复也很快,只是手术后症状并不见好转,肯定没找到病根,说明诊断有问题。小蔡的假设不幸得到了验证,最近他回国看病,诊断出来了,胆是无辜的,这种病叫胆汁返流性胃炎。
另一档子就是撞车这件事,小蔡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小蔡有理的事,但投告无门。都说美国是个法制社会,但也有不讲法理的时候,法律对无赖无能为力,如果撞车者上过保险,这事早就由保险公司解决了,而且据说如果赔付,肯定吃不了亏,甚至会得到比原车更高的赔偿。可惜对方未上保险(这本身已经触犯法律),完全可以把肇事者告上法庭,但律师不愿接这个案子,估计是无利可图,而且还在劝小蔡,即使告赢了,把对方判个拘留,十天半个月也就出来了,对小蔡也没有任何好处,钱,对方肯定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的,有钱早买保险了。唯一的结果就是小蔡自认晦气。那些日子只好搭别人的车去超市买东西,没车太不方便了。多亏小蔡想得开,否则非窝囊出一场病来不可。但想得开是一码事,法律不健全是另外一码事。以后,谁要是说美国法制如何如何,肯定在小蔡这里是要打些折扣的。
三、学生会的“小秘”
小蔡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热心人,并更热心社会工作。这在国内和国外是一贯的。他在辛辛那提大学学生会工作的职位不算高,是个秘书。所以同学们经常逗他,称其为“小秘”。
他是来到这里的第二年担任这个职务的,当然直接原因还是自己的切身感受。
2002年,他刚踏上美国的土地,白手起家,生活非常艰难。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处境,把他从机场接来之后,就再也没人管了。后来有个中国留学生邀请小蔡与他同住,小蔡去了,这是个阁楼。那个同学想找个伴,一块签下这个房子。小蔡刚到美国,给家报个平安是非做不可的事,就用屋里的电话和家里通了一次话。这个学生有些计较,后来小蔡才知道美国打国际长途非常便宜,他觉得与这样的人肯定住不来。第二天就要搬出去,可这个学生说,你已经过了12点,算两天,得拿10块钱,小蔡觉得心里直发冷。他搬到了另一个住处,条件也不算太好,而且很贵。新生初来乍到,人生地疏,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刚来那个星期一直没开伙。没有车,每天都是自己到超市去背,只能买牛奶、面包,省得再加工。屋里连微波炉也没有,只好吃凉的,吃完就拉肚子。后来做了第一顿热饭是煮的面条,觉得特别香,第一次吃了热饭。
小蔡觉得,新生遇到这些事,不光是学生之间的事情,学生会也有责任。在他担任秘书工作以后,非常关心入学的中国新生。那年有个学生会的人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个新生没地方住,小蔡脱口就说,到我这住,对方感到非常吃惊。不理解,天下竟有如此的好人?这个新生一直在他家住了一个月。一人睡一个床垫,一块吃饭,后来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中国留学生会经常搞一些活动,比如类似中华之夜这样的活动。大家一起会餐,非常热闹。但在学生会,他也见到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
有人曾提出这样的要求:在学生会工作也应发工资。小蔡非常恼火,认为真是岂有此理。学生会本来就是为学生服务的,无偿的!这是一种义务,一种责任,一种修养。何况,做社会工作,还可以得到锻炼!你要求发工资,发多少,500美元,1000美元,你能发财?如果参加工作,可能一个月就是10000美元,这点钱算个啥?穷疯啦?小蔡明确表示,如果学生会要发工资,他坚决退出!
还有这样一个学生,学生会全体成员开会时,他赶来旁听。刚听了几句就发表高见,说,你们的宗旨是什么?他们说是搞一些社会活动,把学生团结起来。这个学生又说,你们这是具体问题,根本不算宗旨,要说宏观的。然后他就开始滔滔不绝:什么学生会应该公开竞聘、竞选,由学生投票等等,他的老婆也来了,在一旁帮腔说,你们搞中国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们这样做是什么也搞不成的。等他们两口子说完了,学生会的同学说,你会做什么,他说自己是网球一级裁判,他有能力组织一场网球比赛。大家说好吧,你就来全权负责。第二天他打来电话,说,你们能不能把网球场租来。小蔡说,学生会只管预算,具体负责是你,由你来办。谁知从此就没了下文。为这场球赛,学生会还在网站上打出了广告,活动没有搞成,还得出面做解释工作。这种人眼高手低,目空一切,一点儿具体工作都不愿做,也不会做,干一点儿活,得有10个人伺候,当惯了大爷。这种人在学生中很常见。还有的光想当甩手掌柜的,只要名不干活,将来在履历表上写上一笔就行了。
四、小蔡的网恋生活
小蔡的爱人是在网上认识的。研究生毕业后,小蔡在学校滞留了一段时间,没事就上网聊天。后来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女孩。聊了几次后,知道她是同济大学毕业生,已经参加工作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通电话。又过一两个月就见面了。小蔡说,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感觉,是感觉还可以。因为在网上已经聊了很长时间,彼此相互有了足够的了解,这才相约见面。她来到了小蔡的学校,感觉小蔡的学识人品都不错。2002年两人结婚。当年9月份,小蔡就来到美国。2003年,爱人也随后赶到。
想想当年签证时,小蔡觉得很有趣,签证官问他是怎么找到老婆的,回答是在网上,这位签证官很惊讶,觉得网恋只有电影里面有,现实生活中还没有见过。这个签证官已经40多岁,看来早过了网恋的年龄。有趣的是小蔡在结婚登记的时候,碰上一对,也是网上认识的。看来年轻人网恋还是能接受的。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很难碰上合适的异性,工作单位范围太小,选择的余地很少。如果在大街上看上一个顺眼的,上来就明侃,那不是耍流氓吗?还是网上好,能抹得开面子,谈得拢就谈,继续交往,加深交往,谈不拢就拉倒,跟别人再谈。
小蔡还和我谈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就是将来的打算,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小蔡的回答十分肯定,他是要回国的,而且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应该说,来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很多都留在了美国,在美国找到了工作,而且收入颇丰,生活得很不错。但在小蔡看来,留下来就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未来。比如,博士学位拿到手后,再做博士后,然后拿绿卡,房子、车子、票子是不成问题的,接着把孩子培养起来,让他完全美国化,不要像自己一半洋一半土……这样的场景已经在小蔡前面一幕一幕地掠过,再熟悉不过了。在美国呆下去,就像这样,一碗水看到了底。如果回国呢?前途难测,但难测正是魅力所在,是挑战,发展空间很大。小蔡说,他现在觉得有力气没处使,他很难与美国这个社会沟通,找不着切入点,美国人的家庭观念很重,休息时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或者自己一家人到野外去玩。
不过,他正在考虑回国的方式。如果直接回去,他觉得非常不值得,并没有对美国社会有多深入的了解。他想取得学位后,先在这儿工作几年,主要是想学会美国大公司的运作方式,同时争取这个公司到中国去发展,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两三年也许就够了。
在小蔡的同龄青年中,从小受过这么多苦的已不多见。但苦难没有把他压垮,我见到的小蔡永远那么乐观、开朗,笑声不断。我想这除了性格本身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心胸、境界,这是一种积极的人生,他觉得明天的太阳肯定比今天更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