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秒钟后,地图中央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光点。不用触碰也知道,那就是我——桐人。而就在身旁的洞窟中隐蔽着的诗浓,其位置当然没有显现出来。
意外的是,在周围沙漠地带半径五公里之内,没有其他存活着的玩家光点存在。用“光学歪曲迷彩”躲避扫描的死枪也就是“Steven”当然没有显示出来,我还以为看穿了我和诗浓隐蔽在岩山中的玩家们,都会为了往山洞内投掷手雷而聚集在周围呢。
不过——该怎么说呢,沙漠地带到处都分布着已经变成灰色的圆点。这些应该都是些已经退场的玩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尸体”啊,从刚才开始居然没有听到任何战斗音符,要说不可思议还真是不可思议。
急忙将倍率下调。随后,西南方向六公里处出现了一个亮点。手指点去,出现的名字是“暗风”。我听过这个名字。
更南部,在都市废墟区域,也有着接近中的两个亮点与几个暗点。生存者是“No-No”与“Fernay”。继续将倍率下调,全部的岛屿显示到了屏幕上。不过——惊人的是,已经没有其他光点存在了。大会开始之后就一直守在南侧的岩石山顶,被诗浓称呼为“木桩力奇”的玩家,也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灰色的光点。离他很近的位置还有两个灰点,估计是用集团攻势将力奇干掉的吧。
也就是说,现在在这个巨大的战斗区域内,剩下的玩家包含没有显示在地图上的死枪与诗浓在内,只有六个人了。
当然也不能否定还有玩家潜伏在水底,不过如不是拥有像死枪那样特殊的能力,那人也无法接受到卫星情报,对这个纠结的进行状况一无所知的人也应该不存在……
“……啊。”
望着终端思考到这里,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让我发出了低声的惊叹。
光点并没有增加。反倒是减少了。刚才还在废墟中接近的两人,突然一下光点变成了灰色。
恐怕是,在卫星扫描开始那时,双方就意识到了对方了吧。刚看到画面时,两人离得很近,如果直到隔着墙壁的那侧有敌人存在的话,双方都会惊慌失措互掷手雷吧——或许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于存活到现在获取了这样高名次的猛将来说,更不是心甘情愿的退场吧。本想脱口而出的“南无”这话,还是忍了下来。
总之——从三十人开始的BattleRoyal战,现在已经剩下四人了。而且显示出的也只有我和暗风。
最后,我用很快的速度,将分布在全岛的光点与暗点数了下,算出合计数。
“诶……”
慌忙再数一次。又数了一次。不管怎么确认那数量都没有改变。终端显示出的点数是,生存者的亮点两个,败退着的灰点——二十四个。
数目对不上。包括诗浓和没有显示出的死枪,应该是二十八人啊。如果算上被死枪的黑枪击中,已经切断网络了的“PaleRider”,就是二十九。还少了一个人。
出乎了我的预料,是谁躲在洞窟或者水底,或者是。
死枪,又让另一个人“消失”了。
不,后者的可能性很低。死枪的分身,也就是现实世界的共犯,现在应该躲在诗浓家附近等候着。我也没有将诗浓作为诱饵的打算,死枪应该是盯上她了,共犯要移动到其他目标那里也是没有道理的。
——不。不,难道说……我看漏了什么……
不行。现在不是迷惑的时候。我闭上眼,将缠绕在身体周围的寒气抛开。
睁开眼,画面显示的圆点开始闪烁。上空的卫星要离去了。可能,不,恐怕下一次的扫描已经不需要了。我在心中对着卫星说了声辛苦了后,环视四周。夜幕降临的沙漠,没有活动,发出亮光的物体。将画面消失了的终端收入口袋,总之还是先返回洞内吧。
抱着巨型步枪的诗浓,并没有躲在隐藏机车的最深处,而是在转弯处等候着我。
“怎么了!?情况是!?”
扎在脸颊两侧的水色头发晃了晃,急忙向我问道,于是我用简洁的话语进行说明。
“在扫描途中,两人相搏同时退场,恐怕还剩下四个人。我,你,‘暗风’还有没在画面上显示出的‘死枪’。暗风在距离此处西南方向六公里。死枪应该在沙漠的某处,看着这里吧。还有就是,可能还有一个家伙和我们一样躲在洞窟里也说不定。”
那个人,有可能已经成为死枪的第二名牺牲者,这样的推测我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诗浓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有些意外地说:
“……还有,四五个人……”
“但是,已经经过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了。如果按照上届两小时多一点决出胜负来看的话,步调几乎一致。没有任何人朝这里扔手榴弹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啊啊……难道说来找寻我们的人,都被死枪单方面做掉了吗。沙漠上总共有几个灰点呢?”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家伙可以得maxkill奖了啊。”
挂着复杂的表情耸耸肩,诗浓换了种语风,说:
“这也是,问题是‘暗风’。那家伙的终端上显示的生存者只有你一人,他肯定会接近这里的。”
“这名字很熟悉……很强吗?”
听完这话,诗浓十分惊讶地回答道:
“他可是上届的亚军啊。而且是AGI极端能力构成型,可是被称作‘RunGun之鬼’啊。”
“ru……RunGun?”
“Run&Gun,就是边跑边射击的类型。武器是超轻量级短机关枪‘CalicoM900A’。虽然之前在与泽克西特的稀有枪与稀有防具的较量下败北,成为了第二名,但论玩家技巧来说暗风的实力其实在泽克西特之上的。”
“也……也就是说,他是GGO日本服务器中最强的……”
仔细想想,一直胜出到最终盘的人当然是最强的咯。该怎么办呢,我皱起了眉头,此时传来了诗浓那听起来态度坚决的声音。
“那个……如果说在现实那头中进行杀人的共犯就像你推测的一样的话,死枪现在能够杀掉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共犯就在我家附近。”
“…………”
我稍许,不,是相当吃惊,望着眼前像是猫一样的小小的脸。
留在现实世界中的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陌生的杀人犯盯上了。这种恐惧,某种意义上,比我经历过的NearvGear以及死亡规则要更为强烈。不过,诗浓蓝色的眼瞳里,除了想当然的恐惧神色外,那目光中还充满了面对恐惧勇往直前的含义。
对着说不出话的我,诗浓冷静地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不用担心暗风会被死枪杀掉。所以,虽然有些对不住暗风,此时还是利用他当诱饵,不是很好吗?如果死枪用L115射击暗风的话,其位置就会暴露。这比起你一个人去当诱饵这个更为可靠一些。”
话语的最后,恐怕是指的现实中的自己正在牵制着死枪的共犯吧。诗浓的话尾稍许有些颤抖,但她能勇敢的说出这番话,说明其精神还是很好的。
“……很坚强啊,诗浓。”
我这样说道,狙击手少女眨了眨眼睛,嘴唇稍微缓和了些: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去想那些罢了。害怕的时候就闭上眼睛,这可是我从过去就很擅长的。”
这像是自嘲的言语,马上就被接下来的话给覆盖了。
“总之,刚才的作战,怎么样?这种情况下能够利用的都要利用。”
“是啊……是这样。你说的对。我基本上也赞成……该怎么说呢……”
我咬了下嘴唇,将数分钟前埋藏在内心某处的担忧说了出来。
“……只不过,有一件事要注意一下。刚才的卫星扫描,我数了下生存者与退场者的总数,只有二十八人。算上PaleRider后,还是少了一个。”
“……难道说,死枪在那之后又把谁杀了吗?”
诗浓睁大眼睛,摇起头来。
“那……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共犯不是瞄上我了吗?那里不是虚拟世界,是不可能移动得那么快的。难道你是说,那名出场者偶然和我住在同一个公寓楼内吗?”
“是……是这样,不过……但是,仔细想想的话,还是有点不自然啊……”
我看了下手表,离扫描已经过去两分钟了,确认时间后,我将盘踞在脑海内的疑问尽可能快的说了出来:
“从死枪在铁桥处袭击PaleRider之后,到接下来的体育馆附近袭击你,只过了三十分钟。也就是说,现实世界中PaleRider的家是在从你家移动三十分钟便能到达的范围圈内。虽然这不是不可能的,但这也太巧合了吧。”
“……但是,也只能这样想了,不是吗?”
望着眉头紧锁的诗浓,我将自己在卫星扫描期间得出的一个疑问一同说了出来:
“不,不对。听好了……死枪的共犯,可能不止一个人。如果有多人的执行部队的话,在瞄上你的那人继续等候的期间,也就能够杀掉其他人。也就是说……暗风也有可能被死枪锁定为目标,这点不能否定。”
“…………!”
诗浓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巨大的狙击枪。昏暗中苍白的脸,微微摇了摇。
“怎,怎么会……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犯罪,居然有三人以上参与?”
“……原‘LaughingCoffin’的生还者,少说也有十个人。而且他们都被关在相同的监狱中半年时间。在现实世界通过联络交谈……通过极端的讨论,并制定了本次的计划,从时间上来说也是很充裕的。虽不能说十个人都参与了行动……但也没有根据断言共犯只有一人。”
“……做到这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继续进行‘PK’不可呢……好不容易,才从死亡游戏中解放出来的,为什么……”
听到诗浓颤抖的细语声,我好不容易才把这话从干燥的喉咙中说了出来。
“……很有可能,这就和我认为自己是‘剑士’,而你认为自己是‘狙击手’,相同的道理吧……”
“………………”
我想诗浓应该是发怒了,但她却只是紧咬住了嘴唇。纤细的身体上发出的颤抖也停了下来,蓝色的眼瞳又恢复了犀利的光芒。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输给他们。我收回刚才说的‘PK’这个词,在这个游戏中也有许多PK的人,我也进入了专门从事PK的小队,但PK也是要有PK的尊严。将完全潜行中,无意识的人用毒药杀掉,这根本不算是PK。只是个卑劣的犯罪……杀人而已。”
“是啊……就是这样。现在不能再让他随心所欲的擅自杀人了。在这个战场上将‘死枪’击倒,让现实中的共犯得到惩罚。”
这些话,多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的——这也是我能够履行的最初义务。我必须从那里重新开始。这些都是在那个夜晚,因狂暴杀掉两人,之后又夺去一人性命的我的赎罪。
本来应该是我一个人面对的战斗,而被卷进来的这位狙击手少女,正凝视着我。
如果出于她的安全考虑,当暗风和死枪战斗,双方不论谁胜利的那一刻,我俩一同自杀,这样大会就结束了,虽然有这样的选择。但最坏的情况就是,地图上没有显示出的另外一人,假如没有变成死枪的牺牲者的话,那就是躲在水底或者山洞中。大会这样便不会结束,假如此时出现的是打到了暗风的死枪,那他肯定会对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诗浓开枪的。而且,暗风如果也是死枪的目标的话,也就又多了一名牺牲者。
果然,必须得战斗啊。守护诗浓,击倒暗风,最后打倒死枪。这虽然很简单,但如果有一个环节失误的话——
就在我思考时,诗浓坚定地说:
“我去当暗风的对手。”
“诶……”
“那人很强。就算是你也无法瞬间打倒他。还会在战斗中被死枪盯上。”
“是……是这样也说不定,但……”
对着说话支支吾吾的我,诗浓将右手从枪上移开,咚,的敲了下自己的胸口。
“你一定在想着必须得保护我什么的吧。”
被说中了,我不禁沉默起来。狙击少女小小的嘴唇上挂起了笑容,随后又变得不悦起来。
“不要开玩笑了。我是狙击手,你只是侦测员。只要能帮我找出敌人所在位置,死枪和暗风我都会解决掉的。”
虽然一部分单词不怎么明白,但我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他们两人应该接近得差不多了。总之我先骑机车出去,你在我之后出来,找一个能够狙击的位置。”
到头来,还是使用了这个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作战计划,听完我的话,诗浓也点了点头。
恢复严肃表情的她,面对着我的视线,口中说出了一句很短的话。
“请多关照,搭档。”
诗浓将右眼贴在变更成夜视模式的HECATEII的瞄准镜上。
广阔的沙漠,如今没有一丝动静。不过从西南方赶来的暗风,以及不知道会从哪里过来的破斗篷,现在应该都在向着此处接近吧。
诗浓选择的狙击位置,是一直潜伏着的拥有洞窟的低矮岩石山顶。从地上很难发现她,也能远眺四周。不过也是有危险的。从山顶最低点到地面至少有着十米的距离,VIT比较低的诗浓不能轻松地跃下。而且上山下山也只有一条道,加上敌人接近的话,完全无法退避只能挨枪子。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将这种消极的念头打消。保持心境的平和,将步枪向右移去。
随后视野的中央,天边处巨大的沙丘旁,有一个人影在那。
时而吹来的风,让延伸至腰际的黑色长发飘动起来。纤细的身体上穿着的黑色战斗服也仿佛融入了夜色中,他的身姿与其说是带枪的士兵,不如更让人联想到屹立在幻想世界沙漠中的妖精剑士。
桐人面前停放着的是运载着两人从废墟都市到沙漠中的马匹——三轮摩托机车。从洞窟中开出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多少燃油了,大概现在也不能运转了吧。但那辆机车依然在刚勇的完成着自己最后的使命。将此大个头的车体充当掩体的话,即使被发现从北侧也不好狙击。
南侧则是诗浓埋伏的地点,这边的射击范围也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死枪如果要用L115进行射击的话,只能从西侧或者东侧。考虑到暗风正从西侧远处赶来,恐怕死枪会选择东侧。桐人大概也是这样判断的吧,远处望去那只会被当做女生的脸,正对着在云层的缝隙中缓缓升起的青白色月亮。
死枪大概不会使用电磁麻痹弹——而是直接选用必杀威力的338LapuaMagnum弹进行狙击吧。要是命中头部或者心脏便会直接死亡。而且死枪的第一发子弹是没有预测线的。回避就更加困难了。在此之上,死枪还拥有“光学歪曲迷彩”的能力,可以以透明形态进行狙击。当然如果在沙地上行走的话会留下脚印,因此他应该不会走到必中的距离内来的,即便如此对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如果是你的话。
初次相见便将“UntouchbleGame”给通关,而且还将眼前击发出的HECATE弹给切成两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避开的对吧,桐人。
诗浓默念着,随后将步枪移回到原处。
自己的职责就是让桐人保证最大的集中力。为此一定要将从其身后接近的最强AGI型主攻手暗风给速速解决掉。
如果时间充分,并能保证安全的话,去和暗风将事情说明,协助他避难可能也能实现。不过,在这个BoB大会会出现杀人事件,能够接受这种话可能也是很困难的吧。假如诗浓,没有与死枪遭遇,并且被黑星的枪口对着,感到一股寒气的话,之后听到桐人说的话,可能也会一笑置之吧。
所以说,现在只能射击了。在这个泽克西特不在的大会上,将最有可能成为优胜候补的对手,一枪解决掉。
现在的我,能否做到呢。
用准镜与肉眼分别看着宽广沙漠上的两人,诗浓拼命抵抗着涌上心头的恐惧与迷茫。
从废墟逃走时,在机车行进中的那次狙击,实在是惨不忍睹。子弹偏离破斗篷是想当然的,命中卡车油罐纯属偶然。至今为止积攒起来的骄傲,在那个瞬间全部被击碎了。
狙击手诗浓积攒的大量KILL积分,磨练手法,假如能够取得BoB大会优胜的话,现实世界中的朝田诗乃也会变得很强吧。就一定会忘记对枪械的恐惧,过去的事件不再出现,普通的生活下去吧。从新川恭二劝诱她开始玩GGO的那一刻,她一直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恐怕就是那个愿望,让她的瞄准多少有了些偏离吧。
不知何时,内心的某处将“诗浓”与“诗乃”看成不同的存在。强大的诗浓与懦弱的诗浓,就是这样区别的。但这毫无疑问错了。诗浓的内心中依然残留着诗乃的懦弱。所以才会畏惧死枪的黑星,并把狙击射偏吧。
不管哪一个,都是自己。在遇到桐人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后,诗浓终于认识到了这点。现实世界中的他,也一定是那样的人吧。抗拒自身的弱小,不得不坚强起来每天都在战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