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张九龄在他的《感遇(其二)》一诗中说:“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言命运难测只能听其所遇,如同四季变更不能更改、阻遏。
张九龄的这首诗,以橘喻人自喻。“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橘树在冬天的严寒里不凋零,不是因为地气暖,而是因其自身具有凌寒傲霜的特质。丹橘同样可以用来款待宾客,但因为它生长在边远之地,路途遥远,山水阻隔,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丹橘的绿荫,丹橘的果实,丹橘的耐寒品质,一点儿也不比桃李差。张九龄在这里以丹橘自况,自己有才华而得不到赏认,心中十分不平。此诗最为可贵之处在于,诗人并不是在一味发牢骚,而是对于命运的不可捉摸有所洞察。“运命唯所遇”,命运难违,只能顺其而行。
命运难测,古代如此,近代如此,现代亦如此;皇帝如此,大臣如此,百姓更如此。大人物的命运能给人许多的感慨。
秦始皇野心很大,在以虎狼之威吞并六国后,建立了帝国。他自称始皇,意在使江山永固,代代相传,以一世、二世以至万世。可是,命运捉弄人啊,秦朝到了嬴政儿子胡亥的手里就被葬送了,只传了二世。“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阿房宫完了,秦朝也完了。
秦始皇何等样人物,是毛泽东推崇的人物,“秦皇汉武”,功绩卓著,他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他立郡县,修驰道,统一法律、度量衡、货币和文字。其所为,是开创性的;可是呢,命运让他自以为是,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他严刑峻法,租役繁重,连年用兵,耗尽国力民力。而且,他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所以,秦始皇的梦破灭了,基业被毁了。
曹操乃一代枭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汉献帝就是他手中的一张纸牌,甚或一具玩偶。他想当皇帝,但条件不成熟。命运不济,不到时候,他只能干着急。所以,只能由他儿子曹丕称帝,追尊他为魏武帝。
曹家代汉而立,建立魏国,十分的不易,血汗没少流,骂也没少挨,可是,魏国只存在了短短四十多年,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学曹氏代汉的办.法,取代了魏国,建立了晋国。这是报应,也是命运。
唐朝的皇帝里,唐玄宗是比较知名的一位。他的知名,不全在于他的文治武功,他的思想与才能,而在于他与杨玉环的旷世爱情,在于他的爱好声色,奢侈荒淫。白居易的《长恨歌》言:“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唐玄宗是快活了一把,浪漫了一把,可他很快把自己推向了危险的境地。安史之乱来了,马嵬坡兵变了,杨玉环被士兵要求绞死了,他的政权也由太子李亨接掌了。这是什么?这也是命运的摆布。那个创造了开元盛世的英明的皇帝,被命运捉弄了,由明君而为昏君最后失去君位不君了。
张九龄是唐玄宗时的大臣。史载玄宗怠于国事,他常评论得失。开元二十四年(736年),他被李林甫算计,被罢了相,遭到贬谪。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感慨命运。当然,他不只感慨自己,不是一味地顾影自怜。他感慨的,是历朝历代的君王们的命运,大臣们的命运,平头百姓们的命运,当然包括他自己的命运。他在描述命运的不可抗拒性,倡导顺应命运,并且希冀时来运转,命运有所改变。但不同于一般顺从命运者的是,他多一分傲骨,多一分自信。
命运有外在干预力与内在抉择力。芸芸众生,对于外在的干预力、强制力,不好预测,也不好防范。但是,当好运转来或厄运袭来时,一定要有扛得起的勇气与骨头。要把握住命运,不要让机遇溜走,也不要让意外的不幸压垮,要能从重压下挺起,从挫折中走出。“运命唯所遇”,首先是顺应,其次,当然是改变。
中国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经历了无数朝代的更迭,无数的战乱、饥馑,无数的流离颠沛,无数难以言说的苦难。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必然节奏,必然现象。用“唯心主义”的视角看,就是命运。这是人类不可抗拒的命运。
中华人民共和成立之后,中国进入了全新的时期。可是,国人也经历了反右扩大化的苦难,“大跃进”的苦难,所谓三年“自然灾难”,饿死几千万人的苦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苦难。这从一方面讲,是某些领导人指导思想错误所致,决策失误所致,但另一方面,那又是人类探索、前进中的曲折,甚至有些问题是难以避免的。这也可以说是命运。
中国的思想解放运动,中国的改革开放,则是付出了沉重代价,遭遇了命运捉弄的人们对于命运的抗争与改写,是顺命运而为的改变,是另一种形式的顺应。在改革开放中,中国人的命运呈现出绚丽多姿的态势。命运有时是可以由自己把握的。
2008.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