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时,有皇帝就认为中国人口多。
中国之所以叫中国,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以为自己住在中心地位,周边是蛮荒之地、蛮夷之地。我们的祖先很牛,有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优越感与自豪感。
一个国家,人口多好,还是少好?这要看从什么样的背景与角度去看。目前许多发达国家人口负增长,他们奖励生育,并不断接受外国移民。时至今日,俄罗斯、中亚诸国仍有英雄母亲一说。20世纪末我去吉尔吉斯与哈萨克斯坦,那里仍鼓励生育。吉尔吉斯一个东干人(中国回族的后裔)议员竞选宣传中,有十一个孩子是他的优越条件之一。人口多,有利于国家的安全,有利于国家的开发,有利于市场的形成。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在人力大于科技的情况下,人口的多少决定国家的强弱兴衰。
我们中国人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一贯以人口多为好。我们笃信,人多热气高,干劲大,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可后来人口敲响了警钟,中国人太多,负担太重,严重阻碍了经济社会的发展。
世界上的事,真该用两分法去看,人口问题也是如此。
《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1072年,宋神宗与他的臣子们讨论对于投降宋朝的西夏人的安置问题。神宗以为,内附的西夏人,有的可能是被胁迫的,并非诚心归宋,想让愿归者留下,不愿者来去自便。这样做,可以省粮食,免检察,“且足以示广大推恩”,向西夏诸国展示宋朝的胸怀与恩德。神宗将他的“思想”下发到基层,要各路详议,在集思广益的基础上,发出了诏书,诏“鄜延路经略使赵卨询问降羌,如有愿归夏国者,先以名闻。诸路准此。仍牒宥州,令于诸路界首交割。”神宗同意交还愿归西夏的党项人,并命令通知西夏,于确定的地点交割。
对于放还党项人,有人持不同意见。原州的首长种古说,招降蕃部(党项人),可用为向导,不应该问他们愿不愿意回去。让党项人归夏,原因在于大多数汉族官吏厌恶党项人。假如强令他们归夏,反而会损坏大宋的恩信、威望和形象。在此问题上,神宗又有所犹豫和动摇。王安石对神宗说,“臣固当论留得此辈无所利,但恐为患”。他说,古渭一带属户多饿死者,现在边疆极其虚弱,跟大宋很长时间的熟户我们都无力救恤,如果再进一步招西夏国的老弱收养,“岂为得计”,难以长久。此处,宋神宗说了句与本文题目相关的话,他说“中国人固多,诚不赖西夏人”,但有人说收纳夏国人,使“彼人少,即于彼有害”。他们的思维是,让西夏人少了,便是对它的削弱。耕田者,打仗者就会减少。王安石说,“陛下欲弱彼则先须强此,欲害彼即先须利此”。现在熟户饿死,将帅不能救恤,陛下还不知道,这样如何能困夏国。王安石说,他以为,当下的急务,在于了解和掌握将、相的情况,“以道御之”,使之不敢偷惰欺谩。如此,边防可治,边疆可固。
宋朝君臣关于人多人少,关于是否放归内附的党项人的讨论,很有意思。招引西夏人内附,以削弱夏国的主意有一定道理,但那是小道理。内附大宋的,多是老弱疾残的党项人,宋朝把这些人纳入势力范围,等于是替西夏办了敬老院、救济院、福利院,等于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人是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此言不差。但人有数量与质量两个概念,如果两者统一,再好不过。如果数量多而质量愈差,还不如少一些。
解放战争时期,林彪的部下打长春,就比宋神宗高明。当时国民党守军十多万,而老百姓有好几十万。解放军围城后不是将百姓引出城,而是不许出城,将沉重的包袱紧紧捆在“国军”身上,让他们解决几十万人在被围城中的生计,让他们承受军事的、经济的、人伦的、道德的、国际社会的等各方面的压力。假如将老百姓接出城,国民党军队没有了包袱,没有了城中可能因饥饿而骚乱暴动的后顾之忧,他们守城的意志会更坚定,条件会更优越。那长春之敌投诚的可能性会更小,解放军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宋神宗的意思是,中国(宋朝)人虽多,但不怕多;西夏人少,让他更少,就是胜利。实际上,中国(宋朝)人多的结果是已有很多边民饿死。人口太多,是社会的负担,国家和民族的负担。这个道理,历朝历代都有人明白,但真正大彻大悟,是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后。此时的中国人,真正体验到了人口增长过快,人口数量太大的危害,开始将计划生育定为国策,开始科学地对待人口的生育与增长问题。
中国人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如何制定的,其理论依据历史依据为何,不很清楚。但在潜在的意义上,宋神宗的教训,宋夏人口问题的启示,王安石的感悟,也应是依据之一吧。
20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