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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果花最香

张灵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灵武东门外那片美丽的果园。

郁郁葱葱的果林无边无际,一直伸向遥远的东山边子。童年的她就是在这片果园中长大的。灵武人不叫它果园,叫东门园子,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自家的东西。园子里有苹果、梨、葡萄、水蜜桃,还有当地特产的沙果子、玉黄李子、大长枣。园子里最香的,要数又红又紫的槟子。槟子红了的时候,女人们总要揪几个放进衣箱里,于是,那花花绿绿的小褂上便飘起了甜甜的果香;捣韭菜花的时候,揪个槟子捣进去,韭菜花酱里便有了一种独特的香味;入冬时节,扎一串又大又红的槟子吊在房梁上,那香味儿,能让屋里香半年……春天是东门园子里最美的时候。清明前后,枯干了一冬天的果树来还不及长出绿叶,花儿便抢着先开了。最先开的,却是最娇嫩艳丽的桃花。那粉嘟嘟的花瓣,鲜黄的花蕊,配上嫩绿的花尊,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想多看它两眼。跟着桃花开的,是雪白雪白的小李子花。看着那一嘟噜一嘟噜、密密匝匝、像绣球一样挤挤闹闹的小李子花,你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拥挤了!最晚开的是梨花。梨花要等到绿叶长出来之后,才慢慢舒展开它那伞状的花朵。嫩绿的叶片衬托着雪白的花朵,再配上黑星星般的花蕊,那妩媚,那艳丽,那圣洁而不可裹读的姿态,真好似果花中的皇后。

夏天的园子里宁静、安详。树枝上,青青的果子正憋着劲往大长呢!渠水缓缓地在树下流淌,渠边鲜嫩的薄荷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剑一样笔直挺立的冰草尖上,站立着一只只白蝴蝶。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蝴蝶的翅膀,它们飞不起来,抿紧了翅膀站在冰草尖上,就好像冰草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小姑娘叫它“蝴蝶花”。找来纸盒,捡上满满一盒“蝴蝶花”拿回家去。家里没有露水,空气是干燥的,不一会儿,蝴蝶的翅膀就晾干了,于时,满屋飞起了“蝴蝶花”。

终于等到了秋天,园子里飘满了果香,红红绿绿的果子挂满了枝头。矫情的小姑娘不屑吃那些手能揪得上的果子—那些长在树底下的果子晒不上太阳,味道酸酸的,不好吃。她缠着爷爷,举着长木杆抓子,去摘树尖上那个最大的果子。那果子真甜!可惜,一棵树上只有“那一个”。许多年后,当她看见城里人吃水果时的那个馋相,心里便生出了一丝丝鄙夷:“他们肯定没到过灵武东门园子,他们肯定没吃过树尖尖上的‘那一个’!”

秋风刮起的时候,枣子红透了。大风在园子里肆虐,枣树细长而柔韧的枝条在大风中扭着,舞着。又大又壮的枣子挂在线一样细的枣把把上,重得吊不住了,枣把把折了,枣子落到了地上。奶奶找出小柳条筐塞给她:“快去拾枣子。”园子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树上的果子是人民公社的,谁也不能随便摘;掉到地上的果子,谁拾上归谁。大风过后,渠沿上,院墙边,落满了枣子。不一会儿,小柳条筐就装满了。奶奶把回固的枣子挑出来,一个一个擦干净,小心地摆放在坛子里,又买来白酒喷在里面,找一块白布蒙在坛口上,爸爸便把早已和好的黄泥抹在布上。从那时起,小姑娘的心中便升起了新的渴盼,盼着新年赶快到来—奶奶告诉她,大年三十开坛吃枣。

摔破皮的枣子是不能做醉枣的,放在阴凉处,等它慢慢地干。冬天的夜晚,一家人围坐在火盆边,拿出干枣放在火撑子上,炭火一烤,霎时间,满屋里就飘荡着带有焦糊味的甜甜的枣香许多年过去了,她离开了灵武。她走过许许多多地方,见过许多奇花异草。然而,常常走进她梦中的,依然是灵武东门园子里那一树树桃花、杏花、梨花、枣花……那花香,令她回味,令她怀想。

哦,果花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