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山回到家里,布帛和姑让正起身告辞。李子香抓着姑让的胳膊正在挽留。见他回来,李子香高兴地问:“咋这么久?正等你呢。快去洗澡,洗完了我洗。然后下去吃晚饭。姑让姐,三四年没见面了,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聚聚。”
其实布帛是不吃晚饭的,姑让更是不须三餐。只是她明白李子香的心情,迟疑一下,正要点头,王松山不阴不阳地回答:“你先洗吧,我看你都等不及了。”李子香一怔,问:“怎么了?”王松山转身进了卫生间。姑让一看不对,推开李子香的手,坚决告辞。李子香让她们在楼下等她片刻,她得带两人去宾馆开房安歇。姑让摇头说不用她操心,明天上午她们会准时到武警驻地等她。
李子香送两人到电梯口,目送两人进入电梯。回家见王松山阴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便问:“你咋回事?刚才怎么说话的?”王松山一下子火冒三丈:“那个布帛,跟你啥关系?”
李子香心里咯噔一下,道:“没啥,都是以前的事了。”王松山怒气冲冲:“你为啥不先告诉我?”李子香心下有愧,却不示弱:“为啥要先告诉你?不错,他以前是我男朋友。后来我父母反对,我们就分手了。那时候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需要告诉你?”
王松山恨恨地问:“你出主意请他们来这之前,应该先告诉我你们以前的关系!”李子香道:“我觉得没有必要。都已经过去了,谁耐烦记那么多?”王松山把烟缸往地板上砸:“我觉得很有必要!很有必要!”幸好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烟缸砸在地上只是一跳,落下无声,只洒了烟灰。
李子香面沉如水:“有啥必要?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请他。还不是看你焦头烂额!你以为我有什么私心?我李子香敢对天发誓,让你请他的时候如果有一丝私心,叫我活不到三十岁!”
王松山冷冷地道:“我不相信。”李子香也怒了,狠狠一踢沙发:“爱信不信!”噔噔噔上了楼。王松山思前想后不甘心,又下楼开车到武警驻地找人打听更多的详情。
布帛和姑让出了金竹小区,看大街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好上派太平繁华胜景。布帛摸摸口袋,只有三十块钱,想找个最便宜的旅馆都不够。说与姑让,她微笑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随便山上呆一个晚上吧。你受不受得住?”
时值初夏,下半夜还是有些冷的。布帛苦笑:“没那么娇贵吧?”两人走向金竹小区对面的小山,找个背风处各自歇下。半夜有保安巡逻到这里,发现两人,一番大惊小怪,盘问来历。两人不堪其忧,只得离开小区,来到武警驻地外面坐等天明。
一大早李子香便下楼来,在停车场听到保安正口沫横飞跟同事讲昨晚的“艳遇”。听两句就知道是布帛和姑让。开车到驻地,等到上班时间,便看到两人如时而至。李子香满心歉然,找来上司陈一阳,要求安排两人暂住单位宿舍。陈一阳看是老熟人,点头应了。蔡国强过来看到,喜出望外,自告奋勇带两人到宿舍区,忙前忙后,极其卖力。心中忐忑,不知王松山有没有帮忙把爱意转告于她。佳人神色如常,全然看不出异状。
一会儿,李子香过来招呼三人到会议室开会研究案情。到了会议室,王松山和专贲等几个公安干警也到了。会议由特勤大队队长王思南住持。他简单回顾过案情,也就是王松山先前与布帛说的话,最后说:“同志们,连我们的政法委书记方向阳同志都给歹徒一颗手雷炸死,可见歹徒猖狂到了何等地步!虽然有省委省政府及时采取雷霆行动抓捕大批歹徒,打掉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但是反毒反黑工作依然任重道远。拉布、八宝这两个依然逍遥法外。我们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拿到确凿证据,把罪犯绳之以法,还人民群众一片蓝天净土。下一阶段的行动,由公安局副大队长王松山和缉毒组长陈一阳联合指挥。”
王思南去后,陈一阳做为东道主,起身招呼王松山过来一起商讨案情。王松山沉着脸在他身边坐下,什么人都不看,也不开口。陈一阳咳嗽一声,只得唱独角戏,安排人员监听的监听,侦测的侦测,搜查的搜查。最后安排李子香和蔡国强负责配合布帛和姑让开展工作。蔡国强喜气洋洋地应了。
王松山眉毛一紧,大声反对:“我反对李子香参与配合工作。”陈一阳愣了一下,猛省起李子香与布帛的旧情,方才隐约明白王松山不爽的原因。正要改口,李子香问:“理由是什么?”
王松山张口无词。李子香冷冷地说:“没有理由,反对无效!陈组长你说是不是?”陈一阳苦笑。李子香当组长时他还是副组长,怎么好意思跟她摆谱?只得点头:“是的。王队长你要反对,总得有个理由嘛。”王松山拂袖而去。
散会后,吃惊的布帛问李子香:“刚才王大队长说方书记被炸死?”李子香神色一黯:“去年他到平远街调研,被歹徒一颗自制手雷炸成重伤。后来……没抢救过来。方叔叔的儿子小磊你还记得吗?他在海南当兵。以后肯定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男子汉。”
布帛默然点头。蔡国强凑过来商议行动。李子香沉吟片刻,道:“咱们今晚行动。晚饭之后你去后勤组要辆车,咱们去平远街。”
夜,星月无光。四人直趋平远街。在距离拉布别墅还有几百米远的岔路口,李子香三人下车,让蔡国强停车于此警戒。万一有人过来,必须拦住。拦不住也要给她们示警。
三人迈步赶往拉布别墅。到得地头,寻一僻静处,布帛向姑让讲解里面的建筑情况。姑让飞身而起,轻飘飘地越过七八米高的围墙。布帛和李子香都没有本事翻墙进去,躲在草丛中等待接应。
两人静静地坐在草丛中,听了一阵子蟋蟀唧唧,李子香忍不住低声问:“去年正月,你在干嘛?”布帛沉默。
李子香恨恨地道:“我问你呢!跟谁在一起?”
布帛缓缓地道:“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人与人之间,都只是业债牵缠。”
李子香皱眉:“最讨厌你这样说话。都只是前生业债,我们还追求什么?消极!”布帛闭嘴。才不想与她辨论人生道理。
俄而,李子香幽幽地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输的,输给了谁?”布帛惭愧:“你没输给谁。是我输给了……自己。我做不到你父母所希望的。咱们相识,根本是个错误。对不起。”顿一顿,“其实我去了,没看到你。”
李子香瞪大眼睛,低斥:“胡说!我怎么没看到你?”却相信他不会骗她,恍然大悟:“我在天一茶楼,你在哪?”
“游戏城。”
“为什么不现身?”
布帛不答。李子香自我解嘲:“你在等我出现?哈,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也在等你出现。”
布帛沉默。李子香也沉默下来。片刻,幽幽地道:“以前看到过一句话:不要刺探神仙,不要考验凡人。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受不了半点考验。”
布帛心下惭愧,道:“对不起。那个……王松山跟你很般配,真的。你们才是一类人,我们不是。”
李子香冷笑:“男女之间,除了般配,还需要很多东西,你到底懂不懂?”布帛不答。李子香双肩抖动,恸哭无声。半晌,呜咽道:“我应该体会你的压力的,我错了,以为我承受得起你也应该承受得起。我应该出现在玉渊亭的。我应该……”索性扑倒在草地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有句话说得好:本事越大,责任越大。这责任说的是社会责任。但天下间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在男女感情上面,条件好的一方越要表现坚强,主动承担起更多的打击。因为条件差的一方自信心肯定不够,必然自惭形秽,先打退堂鼓。白富美与穷**丝也好,王子与灰姑娘亦然。平等是个伪命题。
无声的饮泣更让布帛心疼。他伸手想拍她肩头又忍住,叹气道:“我一直后悔没有踏入玉渊亭,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只不过,说了又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再见吧。”
李子香身体一抖,抬头问:”你……你说什么?”暗黯的星光落在她脸上,因为泪水而微微反光,静夜中尤其让人心疼。布帛道:“我百脉俱废,灵气消失,大约还有两年的寿命。现在可以说已经一脚踏在鬼门关了,这也是我有了阴阳眼的原因。下辈子我们还能见面的。生生世世,我们都是彼此的冤亲债主,业债牵缠,逃不掉的。”
李子香颤声问:“为什么?”
布帛不知怎么回答。李子香忽然呼吸急促,哑声道:“抱我。”
布帛一惊,摇头:“不行!”李子香却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扑过来搂住他,拿脸蹭他的脸,热泪滚滚:“我错了,我错了。只要你愿意,我陪你好好活两年,到时候一起去阴间!反正这条命,也是你帮我捡回来的。”
布帛让她的热泪炙疼了心,颤抖着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已经害你一次,不能再害你了。”李子香骂了句粗话,决然:“我不在乎。”布帛猛力推开她:“我在乎!”
李子香扑倒在草地上再次无声饮泣。每一声啜泣声都像一把小刀插在布帛心头。他想走开不忍,想拥她入怀不敢,守在她身边默默无言。
有顷,姑让飞身而出。李子香慌忙收泪。姑让似乎没看到她流泪,道:“没发现那一对黑巫姐妹。只找到一间地下室,里面有两个鬼婴童。它们要杀我,后来被我杀了。死亡对它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她进入时间不短,应该跟两鬼童拼斗不少功夫,她却一言带过。
李子香问:“没发现小孩子尸体?”就是有小孩冤灵也不能做为证据。
姑让摇头。李子无奈,加上心情不好,三人便回转与蔡国强会合,回到文山已经夜深人静,各自回房休息。
姑让回房稍作洗沐,听到门外笃笃声响,有人敲门。一开始还以为是布帛,开门看却是蔡国强。
蔡国强满脸紧张掩饰不住,强挣笑容,搓着手道:“你还没睡吧?我想找你说说话可以吗?”
姑让翠眉一蹙:“进来吧。”
蔡国强进来,呆站着,请他坐他也不坐。也不敢看她,讪讪然开口:“姑让小姐,咱们三年多没见面了,你好像更美了。气色越来越好!”
姑让笑一笑。蔡国强道:“真的!觉得你气色比以前更好,显得更年轻,也越来越好看,就像天仙一般。”
姑让道:“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蔡国强张大嘴巴:“你……你知道什么?”
姑让温婉地笑一笑,正色道:“别再胡思乱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回去吧,找个跟你般配的好女孩,好好爱一场。去吧。”
蔡国强这才确定她真的知道,一张白脸胀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看她。却也不走,声音发颤:“能不能……给个理由?”
姑让皱起眉头,想了想,道:“我的人已经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不再是一颗活着的人心,已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人世间的一切对我来说,半点意思也没有。你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忘掉今晚上的事。去吧。”
蔡国强失魂落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姑让房间,来到一间通宵营业的酒吧买醉的。虽然披着一身便于作恶的狼皮,其实他是一只安份守己的绵羊,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半瓶白酒下肚,他猛然跃上歌台,抢过话筒放声狂吼:“那一夜,是那么大的风。我的心,跟着风声跳动。是那种变调的节奏,在我想高唱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