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顷,姑让带着李子香飞身而下。两女秀色可餐,飘然降落,如谪仙临世,美不胜收。王松山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从几十丈的高空飘然而下,目定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布帛惊喜:“你精进到飞行境界了?”姑让微笑摇头:“纵跃而已,并非真正的飞天,想驻空停留都不行呢。”笑容明媚,令人目眩神迷。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来没有见到她如此美丽的容色。
介绍过王松山,布帛道:“你们这就去吧,我在这预祝你马到成功。”
姑让有些意外:“你不去?”
布帛看着她,目有深意,问:“你觉得我应该去吗?我这样子去了也帮不了什么。”
姑让不知道他与李子香为何分手,看了眺望远山的李子香一眼,道:“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岁,就会有不同的答案。因此倘若你问,我的答案是不妨去去。”
布帛沉吟片刻,有点无奈:“好吧。”进茅舍收拾行装。
王松山不知道姑让底细,以为只是个有修为的女道士,见她花貌灿然,似乎比李子香还年轻一些,说话却如此老气横秋,忍不住问:“这个……可不可以请问姑让道长年岁多少?”
姑让微微一笑:“你不妨猜一猜。”她法身恢复心情大好,破天荒有逗人的兴趣。王松山摸着后脑勺看看转头他望、似笑非笑的妻子,迟疑着说:“这个,三十……不到吧?”姑让微笑:“百年一瞬,幻幻真真,就算是吧。”
王松山满心敬佩:“道长真是高人雅士,说的话就像……道观里面的晨钟暮鼓,句句不同一般,发人深省。”
李子香微微撇嘴,想不到这家伙也有马屁精的潜质。
姑让道:“你去看看布道长,看有啥需要帮手的。”王松山依言进入茅庐。姑让轻身,轻轻拢住李子香:“男女缘是前生债。有的欠得多,有的欠的少。谁欠谁的,看看谁比谁认真就知道。”
李子香挑落眼角一颗冷泪,低声问:“是不是认真的,到头来都得认输?”
姑让沉吟着回答:“是也不是。是,因为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因为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就算回忆充满痛苦,也比苍白一片强。害怕受伤害的,都是懦夫,都在浪费生命。总之,过去的,不管谁对谁错,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李子香道:“当然。要不然又能怎样?过不去,我就不会来了。”
四人结伴出山,两天后回到文山。不及休息,先到精神病院看望中邪的三警。三人被单独关在一间空荡荡的会议室,正在以剪刀石头布的方式玩跳马。谁输了谁就做马让另外两人跳,一派童真,一点也不狂躁暴力。最诡异的是关千富扭着胖腰一副小女孩扭扭捏捏的样子,还会冲专贲飞媚眼,着实让人喷饭。
李子香被恶心得不行,慌忙退开。姑让和布帛都看到有三个七八岁的童子阴灵附身在他们身上,两男一女。他们三个的一身阳气被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封闭在头上泥丸宫中,因此才会让鬼灵附上身。这些鬼童虽然鬼气森森,但灵力不强,姑让让王松山打开门,独自进去。
正在玩耍的三人马上觉察到她一身强大的鬼灵力,两个抢窗一个冲门,想要分头逃跑。姑让飞身抢到,每个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三个鬼灵从三人身上跳出来,捂着脑袋丧家犬似的从打开的门户冲了出去。三人昏迷于地,也不用再施救,一会儿就醒了过来,纷纷惊叫:“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蔡国强见到姑让这个心目中的女神,几乎怀疑是梦:“姑让小姐?天!我不是做梦吧?”转头看到王松山等人,才信是真。听完中邪经过,三人羞愧难当。蔡国强在女神面前丢丑,白皙的脸红如噀血,低头貌似在寻找地缝。
出了医院,王松山开警车送专贲回公安局,李子香开自家结婚时买的小车送关千富、蔡国强回武警驻地,姑让和布帛暂时随她。到了地头,关蔡两人下车,李子香道:“你们还没到我家里看过呢,过去坐坐吧。”也不待两人同意,调转车头便走。
十五分钟之后到了开化北路金竹小区。这是一片高档住宅小区,配置齐全,环境优雅。不久之后,一套装潢精美的复式套房出现在两人面前。装饰考究,家具奢华,一切美轮美奂。不说布帛这个乡巴佬震动,就是曾经贵为夜郞王妃的姑让都是惊叹不已:“现代人都是住这种房子?真美!跟皇宫也差不多了吧?”
李子香自嘲:“都是双方父母赞助的腐败款。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啊。他老爹是皖郡西岳市常务副市长。布帛,你不想说什么吗?”眼中颇多挑衅之意。这一回重逢,她还是第一次叫他名字。
布帛看着奢华的房子,在心中再次确认与她分手的正确性,他怎么有本事挣来这样的一套房子给她?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迎接她目光,笑一笑道:“无量天尊。你知道我不懂人情世故,连初次上门都不懂得带点礼物。我是个粗人,你别跟我计较。”李子香嘴角耷拉下来,有些鄙视他的退让,有些扫兴他的平静。
姑让打圆场道:“是啊,初次登门却空着手,不好意思啊。子香你可别见怪。”口中说着不好意思,其实心中平静无波,全然没有不好意思的神色。现在的她,说话腔调、用词已经跟一般人无异了。
李子香眼睛盯着布帛,嘴巴回答姑让:“姐姐你说啥呢?打我脸吗?刚才我已经自己打了。”
布帛屁股略略沾过沙发,受不了她挑衅的目光,起身走向阳台。对面是一座小山,林木葱茏,景色可观。
李子香给姑让泡上香茶,走过来双手抱胸,倚阳台门问布帛:“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指指角落里一个精致瓷盆。瓷盆不大,装满泥土,看样子以前栽种着什么,后来死掉了。布帛茫然:“什么?”泥土就是普通的泥土,看不出什么来。
李子香淡淡地道:“彼岸花。三年多了,从来没见过开花。”布帛微微一颤,哦了一声。想了想,低声说道:“王松山跟你很般配。”李子香轻轻地冷笑一声:“你想说我们都是高干子弟?”不待他回答,转身入厅。
布帛走过去端详那盆不见踪影的彼岸花,满心不是滋味。
彼岸花初冬长叶子,春末叶子枯萎。又要等一些时日,夏末秋初才能见到开花,花期不过三五天便凋残萎败,又要一些日子才能见到新叶。叶子是每年都会长出来的,花却未必每年都有。如果不开花,那就整个夏天休眠期都见不到它的踪影。世人多以昙花一现比喻美好事物的珍贵易逝,其实彼岸花也很难得。昙花每年都会开,并且肉质叶片四季长青,而彼岸花叶子只生长小半年,花又未必每年都有。
王松山送回专贲后,折回武警驻地,想尽地主之谊。听蔡国强说两个客人跟李子香一起,便放心了。正要回家,蔡国强却赶过来说有话要说,只好打开车门让他上来说话。
蔡国强上车,犹豫一下,手一伸:“先给我一根烟。”王松山诧异:“好像你不抽烟吧?喏,拿去。”蔡国强叼上一根烟,动作生疏地揿开打火机。火苗腾起,他脑袋一凑近,燎得鼻头生疼,慌忙闪避。
王松山笑着抢过打火机帮他点燃香烟,自己也抽了一根点上。片刻,蔡国强还不吱声,王松山不耐烦了:“有屁快放,别像个娘们磨磨蹭蹭的,我老婆都比你爽快!”
蔡国强把烟抽离嘴巴,咳嗽两声,咧着嘴笑一笑:“我怎么能跟你老婆比?她是很爽快,心很大。可是,心太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松山点头赞同:“这倒是。三年前不是立功心切带队私越国境,也不会落个处分。她确实心够大的,换我就不敢这么干。”
蔡国强斜瞟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是……算了不说了。你说姑让小姐和布帛是什么关系?”
王松山莫名其妙:“道友嘛。他们是一块修行的道友。”
蔡国强大叫:“什么?他们一块修行?”霎时间脸无血色。
王松山更加奇怪:“是啊,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在一块修行。你干嘛这副嘴脸?还有你想说我老婆什么?”
蔡国强猛力把只吸一口的香烟扔得远远的,咬牙切齿:“真是没想到啊!人不可貌相啊!披着羊皮的狼!我呸,什么狗屁道长!玩弄女性的混蛋!”
王松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小子到底想说啥?没什么后遗症吧?”伸手去摸他额头烫不烫。
蔡国强白脸涨得血红,推开他手:“我没事!我说布帛这人人面兽心,是个专门玩弄女性的惯犯!不是什么好鸟!别看他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靠,什么玩意儿!”
王松山惊讶:“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姑让小姐一个人住在高高的山洞上面,布道长住在崖底下茅草房里面。两人前后距离几百米,垂直距离还有几十米,平时除非大声呼唤,不是特意寻找,谁都见不到谁。我说的一块修行是指同一个山头同一片地方,没说同一张床!”
蔡国强呆呆地:“你确定吗?他们不是……掩人耳目?”
王松山嗤之以鼻:“荒山野岭,男未婚女未嫁,他们住一块又怎么样,需要掩人耳目?道士又不禁婚娶。你到底在想什么?别那么龌龊!”
蔡国强又是高兴又是惭愧:“是是是,是我想得太龌龊了。姑让小姐冰清玉洁,是我误会了。咳咳,王大哥,你觉得我跟姑让小姐有没有可能?”
王松山一怔,哈哈笑着:“原来你小子藏着这份心思啊?直说不就完了,扯啥犊子?”
蔡国强追问:“你说我们便有没有可能?自从三年前见到她,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自从见到她,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了。”
王松山点头同意:“姑让小姐确实出色,我也没见过像她这么出色当行的人才,难怪你动心。那就找她表白啊!我又不是她哥,你跟我说有啥用?可能不可能,不试试咋知道?女人心海底针,谁也不知道她们想些什么。”
蔡国强说:“我不敢开口。担心被她当面拒绝,那可丢大脸了。想请你老婆帮我递递话,看看她意思。”
王松山猛抽一口烟,把烟头扔出车外,不满地道:“早说嘛,扯半天就为这一句。我说老弟,我从这奔合川,又马不停蹄奔回来。一回来就赶紧去救你们。四五天没洗澡,吃不好睡不够。正想回去好好泡个澡放松放松,你却跟我扯半天废话,好意思啊你?”
蔡国强慌忙陪罪,承诺请他吃饭。王松山冷冷地道:“吃饭不吃饭以后再说,你刚才说我老婆啥?还说布道长是玩弄女性的惯犯,啥意思?”
蔡国强暗悔失言。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受逼不过,只得避重就轻:“那个,三年前你老婆也是跟他们两个一起回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后来才听说布帛对你老婆有意思。你老婆认为他是个人才,帮他争取了协警名额。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王松山一咬后槽牙:“知道点儿,不是那么清楚。当我是兄弟的话,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当年李子香和布帛相恋,她并不闪避于人,整个特勤大队无人不知。蔡国强把知道的说了,道:“你老婆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傻女人。我说她心大指的是这个。或许反过来说,因为没有什么,所以她才敢请他来帮忙,理直气壮嘛。这年头,生意不成仁义在,感情没了友谊在。大家看开点,怎么着也能做朋友。”
王松山目光闪烁着,赶他下车:“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你回去吧,我也要赶回家洗澡。”
蔡国强下车之际又自作聪明叮嘱道:“你老婆是个好女人,就算有事,也是让布帛给骗的,你不能跟她计较。”
王松山不耐烦:“走了走了,废话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