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哭笑不得,这丫头的脑袋构造真的与众不同。郑一坚慌忙起身相拦:“道长别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郑家众人纷纷起身相劝。
郑老太挥挥手一脸鄙夷:“快滚快滚!稀罕你来掺和我们家家事?穷鬼!臭道士!”一直不说话的郑二叔却道:“大嫂,让他在这帮咱们递递话,有啥事要交代的也好趁早交代。”郑老太冷笑:“有啥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只是生气这三个白眼狼临走之前不给我好脸。”
郑二叔讶然:“都交代完了?二强刚刚不是还在追问十几万哪里去了?还有四套房子……”
郑老太勃然大怒:“关你屁事?老二你这些年闲得没事干是吧?我们家的钱啊房啊关你屁事要你操心?”
郑二叔怒目相视:“不是看大佬天天上吊可怜,老子才不管你们家的破事!好,我走!”大步出来。穿过站在门口的郑二强、管玉珠,出门消失不见。郑二强和管玉珠各自打一寒颤。管玉珠惊叫:“好冷!怎么这么冷?”
布帛淡淡地道:“你二叔刚被你妈气走,从你们身上穿过去了。”郑氏一众大惊退开两旁。布帛摇摇头,迈步出门。孙灵看着郑宝仪,双手负后,老气横秋地摇摇头,随着出来。忽然布帛一顿,大喝一声:“住手!”急取火龙符,扬手扔出。灵符化为火枪,激射而出。却是看到巷子口一人闪出,手拿一个蛤蟆盒子,一招手,郑二叔生魂化为蓝光,投身入盒不见。这人上唇有胡子,左颊有黑痣,正是在阴间会过的冬西省。
冬西省闪眼认得他,有些忌惮,不敢接招。火龙枪一枪刺穿他胸口,化为虚无。几片符灰飘落,又是一个假身。布帛飞步追赶。孙灵追随在后,问:“什么人?妖怪?”她看不到郑二叔的生魂,便不明白冬西省在干嘛,只见对方拿着一只蛤蟆晃了晃便走,实在人畜无害,布帛却穷追不舍,不知两者搞什么。难道中了妖怪的迷魂大法?
布帛追到巷子口,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冬西省已然无踪。叹气回答孙灵:“妖人吧不是妖怪。专门收鬼魂的妖人,有师兄弟三个。这个是老大叫冬西省,老二没会过,老三叫毛遂。他们的门派叫极乐道。还有个院主叫区乐,让……总之一窝狐鼠。你以后万一碰上这些人,千万走开别惹他们。”心中转念,忽然吃惊:“回去看看,妖人说不定冲郑老太夫妻去了。”
两人刚刚赶回半途,郑家六人个个满脸惊慌,在巷子里七嘴八舌嚷嚷着什么,旁边还有几个邻居,刚才那个白发老太也在。
郑一坚见到布帛,如同见到救命稻草,冲上来抓住他就往家里拖:“道长你快去看看,刚才有个疯子冲进我家,手里拿着一只死蛤蟆比比划划。我们来不及阻止,他转身就走了。邻居说从巷子那一头走了。不是什么人作怪搞魇下诅咒吧?”
布帛变色:“糟了!你们双亲大人的生魂被收走了。”
郑家一众闻言,神色倶是一松,颇见欢喜之意,并无悲伤之色。布帛顾不上这些,急步赶回大门敞开的郑宅。呜!黑猫不知从何处猛扑上来。布帛不及闪避,举手挡开。黑猫爪子抓在他手臂上,又添新伤。跟着进来的孙灵狠狠一脚,把黑猫踢得重重地砸在太师椅背上。太师椅翻倒在地,黑猫滚倒在供桌下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啊!”跟着进来的郑家众人和邻居大叫。另外一把太师椅上坐着的郑老太,听到黑猫惨叫声,弹身向布帛冲来,如同脚下装了弹簧的机器人。
布帛会者不忙,手持定魂符,等郑老太自己跳到,喝一声:“定!”灵符贴上身,郑老太僵直不动。人死后命魂离体,七魄犹在,定魂符仍旧可以见功。布帛小心把她放倒在地,拿过桌上一块茶盘压在定魂符上,免得让风吹跑了。大概刚才第一张定魂符让黑猫弄没了?转头问孙灵:“黑猫呢?把它赶出去,别再让它碰到尸体。”
孙灵小心翼翼地从供桌下抓住黑猫尾巴倒提起来。郑宝仪问:“死了?”孙灵摇头:“猫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提出去丢在巷口垃圾桶里。
郑一坚吩咐郑二强:“出去叫人来,把老人装棺,这两天就火化了吧,免得又生什么乱子。”郑二强应着去了。
布帛看手背伤口甚浅,也不在意。问:“那只黑猫,是老太太生前养的?”郑一坚摇头:“不是。我妈临走前十天左右,那猫不知从哪里跑来。我妈心善就收留了它。”布帛点头,告辞走人。
回到食品店,布帛辞行,孙灵挽留:“快要天黑了,不如明天再走?晚上我带你逛街,广州夜市很热闹的。”布帛摇头:“你看我像喜欢逛夜市的人吗?”孙灵哑然失笑:“也是啊。好吧老道长,我送你去火车站。”
两人出门等出租车。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叉着小胖腿站在她店门口撒尿,屁屁左扭右扭,尿出一幅似是而非的中国地图。孙灵指给布帛看,笑道:“你个小捣蛋鬼撒泡尿都能画出来一幅壮美的蓝图,不容易啊,明年本街道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就是你了。”
小孩还穿着开裆裤,奶声奶气地叫:“灵姐姐,给我糖!”孙灵笑:“想得美,不给。”小男孩说:“不给,我天天来这里撒尿,臭死你!”
孙灵气得哇哇叫:“你敢?我把你卖到很远很远的俄罗斯,冰天雪地冻死你!你还穿开裆裤,小西西冻成冰坨坨,你再撒泡尿给我看看?”小孩打嘴仗不是她对手,嘟嘟嘴,转身便跑。
看小男孩可爱,布帛难得开一句玩笑:“你人缘很好嘛,老少咸宜。”孙灵仰望星空作长啸状,一脸沾沾自喜:“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我就像那漆黑中的萤火虫……”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上了出租车,先到银行取钱,再到火车站。买了票,距离发车还有近两个小时,孙灵拉他去吃饭。吃完饭,她先回去了。布帛坐在候车室大厅上微微闭眼作假寐状,默默念经。
半个小时之后忽有所感,睁开眼睛,心脏骤停,然后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女警察站在他身前,正是李子香。
布帛既惊且喜,猛然起身,正要抓她的手,李子香身子一缩,在他身边空位上坐了下来,与他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淡淡地道:“我结婚了。三个月前。”
布帛心脏剧颤一下,缓缓坐下来,哦了一声。微微湿润的眼睛看到一个英俊高大的男警察走了过来。李子香平静自如地介绍:“这是我丈夫,王松山。这是以前的一个同事,布帛。”
布帛揉眼睛作睡眼惺忪状,重新起身与伸手过来的王松山握手。王松山满脸爽朗笑容,显然不知道他是谁。问李子香:“以前的同事?咱们结婚他怎么没来?调到广州来了?”
李子香瞥一眼布帛,这一眼所蕴含的复杂色彩让布帛心弦再颤。她没事人似地微笑:“什么啊?他是个协警,后来辞职不干了。布老板,现在哪里发财?嗯,坐下说话吧。”
布帛咳嗽两声,缓缓坐下:“在……现在在浮尘观。”王松山在两人中间的空位坐下来,诧异:“浮尘观?啥地方?”布帛道:“桂郡合川市,浮尘道观。我是道士。”眼睛忍不住移向李子香。李子香闪避他眼光,看向别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王松山哈哈笑道:“初次见面,你咋能开这种玩笑?你是道士?布天师?”转头看妻子。李子香一点笑意都没有,干巴巴地道:“他没干协警之前,就是个道士。”
王松山收起笑容,有点尴尬:“真的啊?不好意思。那怎么……在这?”布帛坐正身体,眼望别处,道:“回一趟老家,在这转车回合川。你们呢?”
王松山笑道:“正相反。我们刚下车,准备逛广州。我在这上的警校,来看看老师同学。本来想坐飞机的,子香心血来潮偏要坐火车,结果碰上了你。你们几年没见面了?一起去吃顿饭吧?我们结婚没请你,这顿饭算是补偿。”
布帛摇头说吃过了,让他们自便。王松山想不到他会拒绝,微笑便见僵硬:“吃过可以再吃嘛,大男人不差这一口。子香你说是不是?”李子香起身:“走吧,布道长道骨仙风,不是我们凡夫俗子高攀得上的。”谁也不看,当先走人。王松山怔怔起身。布帛微微脸热,起身打一稽首:“抱歉抱歉,以后有机会再聚。”王松山强挣笑容:“好说好说,再见。”追着李子香去了。
布帛目送两人般配的身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与李子香分手的决定,他自己明白,他们真的不般配。只是后悔当初没有踏足玉渊亭给对方一个明确交代。眼见王松山与她十分般配,应该为她高兴才是,然而心里怎么就高兴不起来?
平安回到浮尘观,收拾情心,每天修道念经,打坐练气。时光荏苒,眨眼半年,灵气依然留存不住。石桥殚精竭虑,投下无数药石,全然无功。两人都有些灰心了。忽一天布帛记得都阳山九头岭灵气浓郁,修炼环境比浮尘观好,便禀明石桥,来找姑让。
路过古渡岭,特意找附近村人打听明轮大法、明法真教,没有人知道。确认玉娘非人,自己前一回误入阴间鬼界,心下生出许多感慨。人鬼难分,阴阳混淆,看来确实命不久矣。
到了九头岭,站在崖下呼唤姑让。片刻,她从山洞中探头而出。告之自己的伤势和想法,姑让自然欢迎。下来想帮他疗伤修复身体,却不知如何着手,只能作罢。帮他洗炊具,晒被褥,修缮茅庐。半年多没人居住,都长霉了。
自此,布帛便在茅庐住下,一个崖上一个崖下,两个人相安无事,各自练功修法。
忽然一天,一对男女寻来,乃是王松山、李子香夫妇。
原来王松山乃文山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从去年至今,文山全境许多婴童无故失踪,先前还以为是人贩子所为,后来通过一个内线报告,才知道从缅甸来了一对炼鬼婴的黑巫婆,托屁于拉布,与另外一个八宝也有勾结。想要抓捕她们,苦于没有证据。
月前以搜捕流窜人员的名义全州大搜查,搜查拉布别墅时,遇到了两巫婆之一的妹妹若木。不知中了她什么样的暗算手段,公安局干警专贲,边防武警关千富、蔡国强三人当天晚上忽然发狂跑出门,第二天有人报告三人当街捡****吃,丢尽警察脸面。
如今三人在精神病院单独关押,暂时不作治疗。警方曾请宗教局出面,请了当地的佛道二门高僧大德去救治,都没有效果。三人的家属在警方默许下请来当地最出名的通山巫,也治不好。据通山巫说三人身上附有鬼婴,怨气浓重,如欲强行驱离,怨气将反噬其身,到时候后果难料,因此,所以……
月前又有三个小娃子接连失踪。大队长半年前就顶不住压力生病住院了,如今担子全部落在新升任的副大队长王松山身上。李子香见丈夫压力巨大茶饭不香,心里自然焦急,抱怨本地僧道高人浪得虚名的同时,无意之中提到了布帛。王松山病急乱投医,强她告假寻到了浮尘观,又得石桥指点才找到这里。
布帛不想与李子香再有关涉,推诿道:“我灵气全失,帮不了你们了。姑让就在上面山洞,她已经恢复法力,你们去请她吧。”带他们来到崖下。
李子香喜出望外,站在崖下叫了几声,等不及回答便即缘绳而上。王松山站在崖下看妻子矫健英美的身子渐渐升高,越看越爱。转头看布帛眼望他处,神情漠然,他干咳一声,说道:“石桥道长已经向我们说过你的情况。你灵力消失,但是还能运用灵符克敌制胜的对不对?道长说你修出了阴阳眼,对付阴邪灵鬼最不吃亏,他希望你出山多加历练。所谓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布帛苦笑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