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疯闹良久,直至凌晨,方才踉踉跄跄出门。双眼无神衣衫不整,脸面浮肿酒气冲天,俨然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刚刚走出几十步,一辆小车悄无声息地从他后面赶上来,猛然加速向他撞到。蔡国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撞飞十几米,落地时脑浆迸裂,当场丧命。
车窗摇下,探出一个面目娟秀的中年女人。她手一扬,一张似有若无的黑网飞出,张开来罩住逸体而出、扶着脑袋茫然四顾的蔡国强生魂。女人手一拉,黑网收缩。蔡国强生魂惨叫着随之收缩,同时飞快地投向女人。直至缩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黑珠子,被女人收入袋中。小车飞快离开。凌晨的街道上不见人踪,没有人看到这一幕。等天亮早起的环卫工发现报警,蔡国强尸体已冷。
警方之惊怒悲痛,不必细表。布帛向李子香使个眼色,拉姑让回房间,拿出五鬼索魂符道:“你运用灵力灌注于朱砂笔下,写蔡国强名字,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命魂。”
姑让慌忙闪避:“我是鬼身,怎敢碰朱砂这种至阳之物?”
布帛发愣:“行不通?可是我在阴间的时候依旧可以使用朱画出来的灵符啊。”姑让耐心解释:“你带去阴间的,就是阴间之物,当然可以使用。在阳间就不行。”
李子香进来问明情况,白了布帛一眼,道:“就会瞎胡闹。这事让侦查小组去追查好了。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奔袭拉布别墅,打他个措手不及!他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找他麻烦,有什么犯罪活动一定会挑今天动手。我刚才跟王松山和陈一阳说了这事,两个混蛋没人理我。坐在家里议来论去有啥用?”
布帛点头赞同:“有道理。咱们三个自己去吧姑让?”姑让点头。李子香得他们赞同,大为兴奋。大白天开警车引人注目,她过去开来自己的小车,载两人驰向平远街。在岔路口停下来,三人步行赶往拉布别墅。姑让依然从僻静处飞身而入。李子香和布帛绕着围墙打一转,退到围墙大门斜对面几十步外一个长满灌木的小土坡上监视。
一阵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声音传来。扭头看来路尘土飞扬,一辆高档小汽车飞驰而来。刚刚越过他们,小车戛然而停,一个包着花头帕,打扮怪异的黑衣妇人开门下车,面对两人藏身之所,双手叉腰,沉声发话:“哪位朋友在这里?出来吧。”口音有些怪,说的却是汉话。
布帛在李子香肩头轻轻一按,示意她别动,自己走了出去。李子香却不听他的,跟着钻出灌木丛。
妇人面貌黝黑,相貌平平,一双不大的眼睛特别黑,特别亮,深水潭似的。她疑惑地上下打量布帛片刻,忽然满面喜色,微笑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来这做啥?”
李子香抢着说话:“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嘿嘿笑道:“是吗?”笑容本就不好看,这时更加阴森。忽然刷地一声,鬼魅般欺近来。布帛只觉颈侧一疼,如同让蚊子叮了一口,立刻昏迷。妇人单手捞起,闪回车旁,把布帛塞入车内。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顷刻之间。李子香从未见过身手如此俐落的人物,登时傻了眼。等到妇人转身面对,微微冷笑时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掏枪,喝道:“别动!我是警察!再动我就开枪了。”
妇人一怔:“警察?你是警察?”
李子香傲然拿出警官证一晃,收证入口袋,道:“放人。”妇人不动。李子香握枪的手一紧:“不要以为我不敢开枪。我数到三,你不放人我就开枪!一……”
“等等。好吧,人给你。这是你丈夫?”妇人把昏迷的布帛从车内拽出来。李子香道:“不是。你刚才搞什么鬼?快把他弄醒来。”
妇人嘿嘿一笑,在布帛腰眼一拍,又在颈侧摸了摸,把他放在地上。布帛悠悠醒转,双手撑地欲起,全身酸软,根本爬不起来。
李子香横眉冷对妇人:“你又搞什么鬼?他刚才可是好好的!”妇人双手一摊:“这个没办法。我刚才为了制住他,使力大了点,没想到他外表壮实,其实虚有其表,身体都亏空了。这就有点儿后遗症了。你带他回去,一两天之内,就会恢复过来的。”
李子香将信将疑,垂下枪口:“希望你……”陡觉有异,急抬枪口。砰!一声枪响,子弹从妇人肩头尺许外飞出,妇人鬼魅般扑到,一根黑色的扎针扎在她颈侧。李子香即刻昏迷倒地。
布帛大声叫道:“她是警察!你这是袭警知不知道?袭警罪名不小,你可要想清楚。李子香!李子香!快点醒过来!”
妇人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我最恨警察了。你别喊了,她不会醒的。”布帛不管不顾,大声呼喊李子香。妇人打开后车门把他放在后座上,又把李子香塞进来,压在他身上。布帛依旧大喊大叫。妇人上了车,只觉声音震耳,正要斥骂,陡然生疑:“你在呼唤同伴?”急急发动小车,直驰到围墙大铁门前。
里面的人拉开大铁门,妇人把车驰入,就停在主别墅前面的停车位上,并不制止布帛的喊叫。
妇人刚刚下车,几米外下水道两块长方形的水泥盖板被人从下面掀开,姑让一跃而出。她双手各抓一块盖板,一块反手掷入下水道,一块向妇人飞掷过来,同时飞身扑到。
妇人急跃闪避。水泥盖板击中小车,砰然大响,车身凹陷,震得布帛一阵气血翻涌,方才住口。
妇人身法迅快,姑让比她还快,一脚踢中妇人大腿,妇人尖叫滚倒。倒地之时手一扬,三根黑色扎针向姑让疾射。姑让侧身闪开,跃到小车旁,强行拉开车门。
布帛叫一声:“姑让是你吗?”他全身酸软,无法爬起来,视线被压在身上的李子香挡住,加上车厢所限,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姑让应道:“是我,你怎么了?”探手把李子香抓了出去。布帛道:“我没力气,你别管我,先带子香逃回去。”
姑让皱眉,抱起李子香转身便走,一句废话都不说。
妇人并未受伤,跳起身怒喝:“站住!”飞身追赶。
刚才姑让出来的下水道入口其实是个地道出入口,这时接连跳出来一个黄衣中年妇人和一对七八岁的女童,一个红衣一个青衣。两女童身体瘦小如猴,死眉死眼的不类活人,十指指甲尖长如刺,一身鬼气森森。纵跃之捷,倍逾猿猴。姑让刚才已经在地下与她们交过手,知道厉害。自忖无力救两人,当机立断,带着李子香逃跑。
她跑到铁门边,忽然转身向左,飞身而起,一脚踏在一个手拿猎枪向她瞄准的喽罗头上,借力纵上五六米高。右手抱着李子香,左手一搭围墙墙头,借力翻身,越过围墙而去。
两女童比两个妇人还快,纵身飞跃七八米高的围墙,继续追赶。黄衣妇人喝道:“红婴,青婴,回来!别追了。”
两女童依令跃回。
黑衣妇人问黄衣妇人:“小妹,咋回事?”
这一对姐妹大的叫溪木,小的叫若木,乃缅甸黑巫门的后起之秀。黄衣妇人若木回答:“跑掉的那个女人刚才偷偷摸进来,找到了我们的地下室。我正在祭炼邪魅,没空理她,就让青婴红婴去应付。那女人很厉害的,青婴红婴对付不了,逼得我只好出手。那女人打不过我们,就逃了上来。我怀疑昨天刚祭炼的两个魑童就是让她杀了。”
溪木点头:“应该是。这里不能呆了,必须马上转移。我这回抓到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宝贝。若能炼制成功,他将会是本门最出色的邪魅!因为他是活人炼化的邪魅,阴阳两界任意横行。”
若木又惊又喜,急要瞻仰未来全天候无死角的邪魅,探头来看。布帛高宣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若木一惊缩头:“他是和尚?”
溪木也觉意外,把布帛拎出来上下左右打量,问:“你是和尚?”
布帛不答,佛号不断。他听得心惊胆战,敢情这一对又是炼魂高手,不知与极乐道有没有关系?想到毛遂、区乐手下的鬼灵阴兵,他绝对不希望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求对方放过自己是不可能的,恫吓十之八九也没有用,就别废话了,只有佛号不断,盼望危急离魂时,阿弥陀佛及时伸手,接引归西,不落妖人手中。
若木担心:“如果他真是和尚,恐怕炼不成。”溪木却是满怀信心:“你没看到他一身鬼阴气?常人谁有他这么浓郁的阴气?正是炼邪魅的好人才啊!怎么可能放过他?”
若木点头。两人略作商量过,溪木带布帛先走,若木叫来者太,让他派人帮忙收拾地下室应用物品,到别处重设祭坛。
布帛身不由己,被溪木拉着,颠簸了一个小时,来到另外一处同样有着高高的围墙的山间别墅群。溪木叫来一个叫山朝的三旬汉子,让他派人帮她买一些东西,又让他帮忙把布帛带入地下室。
山朝身体强壮,力气不小,懒得叫人帮忙,亲自动手,把布帛扛在肩头,随溪木走向地下室入口。半路碰到一人,问:“你扛着啥东西?”
脸面朝下的布帛听得对方口音有点熟悉,竭尽全力扭头看,却是在昆明滇池畔游戏城所遇的岑哥。岑哥同样认出他,十分惊讶。山朝回答他:“溪木神仙的俘虏,不知道是谁。”岑哥道:“我以前跟他见过面。是个爱装逼的混蛋!你听他嘴巴叨叨叨念些什么东西?没想到落在溪木神仙手上了。”上前来拍拍甩了布帛两耳光,心里痛快之极。
布帛怒目而视,想要斥骂,终于作罢,只是闭眼念佛。溪木心思一转,使个眼色,手中作势让山朝放下布帛,让岑哥再打,看他到底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能够忍受多久。
神仙有令,正中下怀。两人拳打脚踢,把布帛狠狠地折辱一阵。布帛无力反抗,只好收起念佛声。溪木倒担心打坏了,急忙喝止。
不久之后,他被山朝扔在地下室角落里,一身俱疼。一盏昏暗的蓝色灯挂在室顶,给整间地下室涂抹上浓重的阴森恐怖色彩,比布帛到过的地府的阴森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岑哥和山朝的协助下,一个及人高的祭坛半个小时之后便搭建完成。若木带着青婴红婴还有一个八九岁的黑衣鬼童也来了。听若木叫它黑婴。这是她们从缅甸带过来的三个魑童,来到文山后残杀的婴童还在祭炼当中。两个刚刚炼制成功的偏让姑让杀了。先前她们祭炼的都是阴魂,如今要祭炼一个大活人,难度系数当然不一样。
黑巫门供奉的是黑面神耶奴,原身是大蛇。神像为人首蛇身。黑脸怒目,上下四颗獠牙外露,形容狞厉。一对跳跃着火焰的白蜡烛分列左右,中间三角形的香炉燃着一炷黑色的,手指粗的巨香。
两姐妹拿出八个铜制小铃铛,两人四肢各系一个。又戴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黑面神面具,似乎室中一下子有了③尊耶奴蛇神,一静两动。
口中念诵着古怪难听晦涩难懂的咒语,姐妹俩手舞足蹈,跳起了巫舞。蓝光白烛掩映下,两个人成功营造出鬼影幢幢的效果。铃声清脆,有节奏地响着,倒是好听。室内很快就充斥着一种微带腥膻的古怪香气,让布帛头脑昏沉,昏昏欲睡。
他努力保持警醒,与睡魔作斗争。心中默念金刚经,让经文一字又一字在脑海中清晰流过。片刻之后,若木打一唿哨,肃立在角落里的三个魑童合力把布帛抬到祭坛之前,除下他一身衣物,连鞋袜都剥个干净。
两姐妹围绕着他跳来跳去,动作越来越快,铃铛声响成一片,吵得人头眩心烦。布帛把生死置之度外,坚守的,不受外情干扰,一心默诵经文。几年来的静修之功于斯显现,无论铃铛声如何啁哳吵闹,他都不为所动。又片刻,室内充满那炷黑香散发的奇异香气,催人入眠,他终于抵挡不住睡魔,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