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道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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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重来

一股要与瑶姬生同衾死同穴的心念支撑着他从宫门边爬到西北角。近百丈的距离花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一路上血迹斑斑,有胸腹间的伤口流血也有口中呕血。按说以他如此严重的伤势又乏人照料救治,早该伤重而死,他自己也几次三番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心中念佛求生西方,偏偏就是不死。

这一天终于捱到灵芝旁边,伸手抚摸已经恢复一点莹润色泽的芝体,布帛忍不住流下眼泪:“瑶姬,我伤势太重,体内灵气全都不见了,双修法咱练不成了。你现在能不能长出一根吸管来吸我的血?”

张眼四顾,刑天斧丢在荷花池底,身上也没有什么刀剑匕首之类的利器。张口便往胳膊上咬去。侧头张口使力大了,牵动胸口断折的肋骨,剧疼之下又一次昏迷过去。

依稀见瑶姬偎近来,垂泪呜咽:“我被花鸨和那个恶道吸尽一身仙灵,哪里能够再吸收哥哥的灵血?如今全仗你用双修法送来的一点灵元保住本命元神不灭。本来还盼望能够用双修法几年内回复灵体,谁知道苍天无情……哥哥灵元既失,还是出宫去吧,否则此地灵气浓郁你却无法吸收,久而久之,会导致心阳亢奋,谵妄发疯。“布帛道:“不会,我要陪着你。先前让你独自一人回来是我的错,从现在开始,咱们永远永远不要分开了。”

”出去吧哥哥,瑶姬已经保住元神不灭,无论千百年万年,哪一天回复灵体,上穷碧落下黄泉,再去寻找哥哥。”

“千百年万年,我已经不知轮回到哪里,你怎么找我?”

“还记得韦陀花吗?昙花若有灵体,要找韦陀还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灵体,方才千万年一直乖错。只要瑶姬回复灵体,哥哥在哪一道我都找得到的,放心去吧。”

布帛满心不愿意。转念想应该出去找石桥师兄帮忙想办法治疗伤势回复灵元,再回来找她双修才是。当即应了。说道:“好吧我去了,你自己保重。嗯,你那个宫门实在不保险。花鸨来这,就像进出自家门户。”

瑶姬赧然点头:“其实瑶姬已经变动阵法了。这回花鸨和恶道能够偷袭成功,是因为我没有防她贼心不死,躲在一边。我那天想哥哥想得忍不住,就打算飞去找你。一出门,被恶道的壁虎咬了一口,全身麻木,因此才……”

布帛全身发颤,心情激荡,恨意无穷。若不是他忽然动念回家,然后又去天庭打一转,花费好几个月,让瑶姬倚门悬望,又怎么会遭此大难?他喃喃自责,只差不能捶胸顿足:“都怪我!都怪我!”

瑶姬叹了口气:“哥哥别说了。这就出去吧。你出去之时,再帮瑶姬变动一下阵法,把左边三颗绿色石子跟右边白色对调位置,把上边九颗红色石子跟下面黑色对调,成半顺半逆的九宫门。如此这般,外面无论如何都进不来了。你要出去,踩三才步法就行。”

布帛皱眉:“万一我那天回复灵元,怎么回来找你修炼双修法?”

瑶姬摇头:“喏,浮尘玉你先收着。哥哥记得把精卫玉佩埋在我根畔。你离开之后,我本命元神会凭借玉佩与我娘亲联系,请她把瑶姬元神收去西昆仑玉京山的瑶池仙宫涵养仙灵。否则凭你给我的这点儿灵气,瑶姬捱不过千百年光阴的。因此你来了也没用。咱们今天一别,一是瑶姬回复灵体去找哥哥,二是哥哥修成大罗金仙,飞升天界,到瑶池仙宫来找妾身。除此以外再无它途。哥哥……好了瑶姬不能再说话了。哥哥记住,瑶姬会找到你的。”凄婉地笑一笑,化为虚无。

布帛慌忙去抱,疼得醒转过来。手触一物,正是送给瑶姬的浮尘玉。一种生离死别人天远隔的悲伤涌上心头,布帛泪流满面,急忙把精卫玉佩埋在灵芝下面。埋玉时断骨相轧,又一次痛晕过去。

又不知过去多少时日,他再次悠悠醒过来。眼望咫尺间的灵芝,似乎又黯淡下去许多,快要枯萎的样子。明白瑶姬的本命元神已经回去娘亲处,虽伤感却不再慌急。记得静室中有瑶姬休憩时用的薄被,勉力爬过去,用牙齿撕成合用的布条,慢慢摸索着把肋骨对正,用布条前后环绕,奋力缚住。

本来骨头断折应该上夹板或者石膏固定住骨头再行包扎,但举目不见合适的木板,他又没有力气去拆桌椅,只能包扎了事。对骨包扎之时,免不了又是一番疼痛难当,额头大汗淋漓。

他已经两三年不会流汗了。看看满手汗水,叹了口气。看看黯然失色的灵芝,又叹了口气。瑶姬既然不在,他也没心思再留在这里,拽过自己的背包,又是一番挣扎爬行。花七八天时间爬到宫门,咬紧牙关扶着墙壁起身,把宫门两边墙壁上镶嵌的活动的石子依瑶姬所教重新布置,再踩踏三才步法,宫门马上开启。布帛回头看看小瑶池宫,踉跄而出。他一出来,石门马上合拢,浑然一体,绝无异状。布帛扶住崖壁,缓缓坐倒在地。暖风阵阵,日丽中天,蝉声吱啊吱啊,正是六月酷暑时节。

静静地坐到黄昏,又饥又渴,捋些嫩叶吃了。疲乏疼痛之下,一直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凌晨被浓重的露水湿醒,猛打哆嗦,阵阵冷意袭心,再也睡不着,只好默默念佛。一会儿头疼欲裂,再次昏迷过去,昏迷中犹自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一回,是受冷了发烧,高烧不退引起的神智迷糊。

中午的时候,终于让几个大胆冒险、到处乱钻的少年游客发现,被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面养了二十几天的伤病,伤势还没完全痊愈,背包里面孙灵给的钱已经花得一干二净,便被医院赶了出来。

布帛动身回浮尘观。想想仙桃不远,应该去看看白狐。他一步一捱,一天只走二三十里,走了六七天才来到排湖边,连声呼唤,不得白狐回应。干脆在当年投宿的荒祠歇下。荒祠颓败如旧,荒草没径,蓬蒿丛生。布帛忆及三年来经历,恍然如梦,感慨良多。是夜,打坐念佛毕,倒头便睡。子时,生物钟让他自动醒过来,再行采气吐纳法。气海丹田似乎消失了,从顶心百会穴进入的天地灵气根本留存不住,片刻便屁声连绵,天地精华化为矢气从**散逸出去。一开始还屁声不绝,后来干脆从顶心一进来,沿任脉一路向下,到了气海就像到其它任何一个地方,一滑而过,绝不停留,直下会阴,马上从**悄无声息地排了出去。

试了大半个时辰,无奈收功。起身踱向当年遇狐的山石。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再次呼唤:“狐大哥!狐大哥!狐老大!狐老大!”等了一阵子,不得回应。

布帛十分失望,拿出索魂符忆念白狐,以朱砂笔书写白狐两字。书毕,扬手扔出去。符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并不受令。恍然记得自己再无灵力,画符不灵了。颓然收笔坐下来。

陡闻脚步声响,高高瘦瘦的槐树精一步一晃地走过来。布帛大喜迎上:“槐老大,狐狸大哥怎么了?”

槐树精嘶哑着嗓子艰涩地回答:“他……去东海,找人。不在这里。”先前还不能说话,如今可以了。布帛满怀扫兴:“好吧,我只是路过,顺路来看看它,没有别的事。那你请回吧,多谢相告。”

槐树精点点头,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他:“你……有病?”看他脚下虚浮,有些站不稳。

布帛苦笑:“我身受重伤,灵力全失,现在比平常人还不如,让你见笑了。”

槐树精一直上下左右打量着他,这时忽然满脸狰狞,厉声道:“那还……活着干嘛?给我……吃掉吧!”提起棍棒,作势欲击。

布帛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问:“为什么?我是你主人的朋友,你不认识我了?”

槐树精怒从心头起:“不是你这鸟人,它凭什么差遣我?老子……老子千百年辛苦,好不容易……成精成灵,一个人逍遥……自在,干嘛要找个主人管我?”

布帛哑然。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狐狸凭什么收它来作差遣?对槐树精来说,自己难道不是助纣为虐?自己觉得区乐该死,平生第一次杀人杀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然而自己的行径,与区乐有多大的区别?不都是恃强凌弱?

想到这里,布帛既惭愧又惶恐,额头汗珠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涩然点头:“对不起,确实是我不对。好吧,一报还一报,我拿命还你!动手吧。”就地坐下来,低声念佛,但求往生西方。

槐树精年老成精,极其谨慎,刚才不敢冲上来动手就是担心他使诈。见他如此干脆,疑心病更加重了,问:“我要杀了你,你不还手?”

布帛摇摇头,朗声道:“南无阿弥陀佛……”

槐树精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左右环顾,四周全无异状。上下打量,布帛脸无异色。一咬牙,挥棒当头猛击。也许杀了这混蛋,嚼食他血肉之后功力大进,打得过狐狸也未可知!他是草木妖灵,素来以清泉瓜果为食,还没有吃过血肉之躯,今天就拿这个混蛋开荤了。

心念未已,忽然手上一轻,使用多年的铁刀木棍棒从中断为两截。眼前端坐的哪里是嗒然若丧的布帛?分明是一尊忿怒金刚明王!

槐树精魂飞魄散,撒手抛棒,转身便走,眨眼无踪。

布帛讶然张目,槐树精已失,两半截棍棒在地。他起身大声发问:“哪位高人相救?请现身相见,让布帛当面拜谢大恩。”空山岑寂,细听只有岚风飒飒,草虫喓喓。布帛惘然半晌,想到当年岑笳,恍然有所悟。望空拜谢:“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苦救难。”索性就在荒祠住下,每天打坐念经,间或练气。无论他怎么练,灵气都不再存身为己有。渐渐的心灰意懒,后来就不再练了。每天禅坐念经,饿了就采摘山果。这时令正是野果生长旺季,只要不挑剔,到处都可以找到吃的。直到身体完全痊愈,方才向南出发。

到岳阳身无分文,连买馒头都没钱,便依旧到市郊找建筑工地问需不需要招小工,打算赚点路费搭火车回合川。他没学过砌砖抹灰的技术活,只能做搬砖挑沙等力气活,是谓小工。相对应的技术工便是大工。

他养伤多时,乏人照料,黄皮寡瘦,一看就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好,工地老板摇头不要。他灵力已失,力气只如常人,再不能凭此打动老板爱才之念。问了七八个工地,遭了五六个白眼,终于有个小组长正缺人手,答应让他试试,但工钱要比别人底些。布帛只求凑够路费回合川,并不计较,便留下来干活。

这一天被派往长途汽车站旁边一工地干活。正跟一个叫小胡的同龄人挑沙上楼的时候,一个黄裳美妇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间转头,两人眼睛对上,相顾变色。竟然是付红月,把他从懵懂少年变成男人的女人!她身边还有一个白净脸儿的男士,与她走得极近,一看就是夫妻情侣。

付红月愕然驻足。布帛苦笑,微微摇头,示意不必相认,便当路人好了。俯身匆匆铲满一担沙,挑了上去。付红月便不转来,举步自去。走出三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她丈夫终于起疑,问:“怎么?那个人你认识?”

付红月想也不想便摇头:“不认识,只是有点眼熟。他那脸型有点像我们公司的一个同事。”

她丈夫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趁她上车站卫生间的空档飞步赶过来,正碰上布帛下楼铲沙。他拦住布帛,上下打量,问:“喂,你认识我吗?”

布帛强作镇静,摇头反问:“不认识。你谁啊?”对方神色不善:“我叫程功!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我老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