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回答:“刚才两个妖怪杀了一个人,我过来看看,尸体却不见了。不知道让他们吃了还是怎么的。”
白无常摇头:“那不是人,是一个没喝孟婆汤、逍遥法外的鬼书生。生前杭州人氏,姓李名用。黑兄弟刚刚押他回去等待发落。他临死前十分不甘心,料想不为阿修罗,当为畜道蛇蝎。”
布帛大惊:“李用?杭州李用?他怎么在这?”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了,十之八九苏小小出事了。彭常明说话不算数!
白无常笑一笑,点点头:“是的,你猜的不错。”布帛更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了,你有他心通本事?”
白无常意味深长地笑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奇怪?我们阴间怎么会有不入轮回,逍遥法外的生魂?比如苏小小、李用之类?”
布帛拱手:“正要请教。”心里却在考虑如何摒挡无常等鬼灵的窥探心灵之能。记得白无常说过岑笳就有这本事。
白无常叹了口气:“也罢,我教你吧。作为朋友,时不时窥探你的心思确实不太应该。其实很简单,不食五荤就可以了。”
大蒜、韭菜、大葱、小葱、兴渠(洋葱)为五荤,《大佛顶首楞严经》有载,布帛倒是知道。一时为之哑然失笑。
白无常道:“当然,如果你有本事修到中成境界胎息阶段,自然能够摒挡神鬼对你心思的感知。”布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佛戒五荤,戒杀生食肉。他对杀生食肉这一点做的还好,五荤没有这么注意,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没办法那么讲究。问道:“这个,请问鬼道中怎么会有长期不入轮回逍遥法外的鬼灵?”
白无常笑一笑,不答反问:“请问人世间怎么会有修真?”拱手而没。
布帛摸摸鼻子,十分无趣。情知让白无常耍了一道。这也罢了。他提供的消息可是十分要紧。苏小小如果让明法教主李一志强娶了来,自己就白受李用一番请托了。果然果然,先前索魂符本想找云怕日,临时起意变成彭常明,就是有些不放心这事,打算探探明法教,看李一志是否真的放过苏小小。
黑夜于他并没有妨碍,再次放飞索魂符,感知彭常明就在北方二三十里处,想了想,缓步前行。左肩虽然血止,终究是一个伤口。自己上门向彭常明问罪,十之八九要动手,有伤在身肯定会影响身手的发挥。苏小小倘若真的落在对方手上,恐怕已经有一段时日,不差这一晚。再说明法教乃是鬼道教门,彭常明、李一志乃是鬼修,夜晚对他们更加有利,挑夜晚上门生事,真当自己是三头六臂的天神?
他赶上十里路,发现一个小山洞,便收回灵符歇息。子时,练气正酣,一阵话语引起他的注意,当即收功聆听。
一个女声感激道:“太感谢你啦花婆子,帮俺找了个这么俊俏的夫婿。我玉娘这辈子,至死念你的好。”
一个乡音浓重的苍老女声嘿嘿笑道:“小鲜肉啊,那个门白涛。卓组长这话见外了,老姐姐与你姐妹一场,怎么忍心看你花容月貌青春年华,没有一个知心鬼儿来陪伴?”
玉娘笑道:“这话我爱听。唉,总之多谢了。姓门的仗着自己一张俊俏脸儿,不怕没鬼要,口口声声说他当年做人的时候,乃是个一线明星万人迷,好多富婆追在他身后送鲜花送月票,一天打赏十几次他都不理……总之有我卓玉娘吃肉的一天,就绝不会让花婆子你吃糠!”
花婆子笑嘻嘻:“好说好说,你小姑子这回让教主收为徒弟,以后可是前途无量,你肯定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别忘了老姐姐就行。再说啦,赵老四这么粗蠢,怎么配得上仓队长?不如劝她……”
卓玉娘笑一笑:“不瞒婆子你,我也这么想。婆子你觉得教里谁配得上仓锦?”
花婆子耍滑头:“这可不能随便拉郎配。只能看仓队长的心意。你问问她看上了谁,老婆子自然会想办法遂她心意。”
卓玉娘笑一笑:“好,我先替仓锦谢谢你了。”花婆子笑:“不谢不谢,老婆子就是干这行的。不然,还叫什么鬼花婆?”
卓玉娘笑嘻嘻:“东家走西家走,两脚奔波气常吼。牵三带四有商量,走进人家不怕狗。前街某,后街某,家家都是好朋友……”笑得说不下去了。
花婆子尴尬地笑道:“好了玉娘妹妹你就别取笑我啦。”
两女边说边走,渐近他洞口。花婆子说:“那个离火使山登大鬼,对你很有意思嘛,你怎么……”
卓玉娘截住她的话:“哎呀,别说了,受不了他那个色咪咪的样子。我还是是喜欢门白涛这样的,知冷知热。”
花婆子叹气:“咱们女子,不管老的小的,就是喜欢能说会道会哄鬼的,谁说女子才会花言巧语,骗死鬼不赔命?男子更厉害!门白涛一张嘴,迷得小姑娘三迷五道的!这个万鬼迷……咦咦,奇怪,人?有人气!这荒山野岭左护法不是说,方圆二十里内没有人烟吗?哪来的野人?”
布帛正要找明法教,对方发现不了自己便罢了,凭灵符也找得到。对方既然发现了,那就顺水推舟。起身出洞迎上去,朗声道:“浮尘道观门下布帛,见过两位……咦。”
茅草丛中,一个白嫩丰腴的女子,正是那个差点儿与他成了好事的卓玉娘。她身边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身边还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正是当年在合川城外往都阳山途中遇到的那一对婆孙。原来也是鬼类。
三鬼看清是他,吃惊不小。一直不吭声的小男孩大声叫:“奶奶,这个家伙不就是……叔叔,抱抱我。”举着双手跑上来。说跑,其实脚不沾地,也可以说是飞。
布帛急忙退开五六步。小男孩只得收住身子。抬左手,用衣袖抹抹脸上鼻涕,衣袖让鼻涕浸润得油光水亮。满脸天真烂漫:“叔叔,抱抱。”
布帛沉着脸对小男孩说:“好了,我怕你,行了吧?”抬头看向花婆子,“这回就别来这一套啦。”记得当时让她摸了一下下巴,不久之后下巴就痒了起来,然后看到卓玉娘就不好了,几乎变成色鬼。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十之八九是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搞得鬼。
花婆子脸无愧色,微笑点头:“也怪我老啦,看不出你还是个大活人。我当时只是一时技痒,看你气宇轩昂,心里头高兴,所以才摸了你一把,正想着看看能够便宜哪家小娘子,受用这么一个后生家。说起来没有半点恶意,小哥子你信不信?”
布帛苦笑。当时他已经人鬼不分,让鬼当成活鬼了,还气宇轩昂?那当儿如果真的与卓玉娘合体,恐怕就要元气丧尽,一阳不复,真的横夭身亡落入鬼道。侥幸佛祖保佑道祖保佑,灵智未失,还能及时走人。他并不是来计较前事的,摆摆手说:“好了前事莫提。请问你们明法教总坛在哪里?我想见李一志、彭常明,劳烦你们指点一下。”
卓玉娘马上接口:“兄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卓玉娘!还记得古渡大会吗?”眼巴巴地看着布帛。
布帛轻咳一声,淡淡地道:“是的我记得。当时我中了花婆子的迷魂手段,昏头昏脑的,对不住了,那不是我的本意。咱们都忘了吧。”
卓玉娘怨道:“死鬼!你不知道我多么想你,从来没有鬼能够给我这么温暖窝心的感觉。你就不想我,我很想你的知道吗?”一脸幽怨渴望。
布帛摇头:“对不起,都忘了吧。你们是不是刚从总坛出来?”
卓玉娘点点头。布帛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苏小小的?”
卓玉娘眉一弯:“苏小小?”转头向花婆子使个眼色。口中回答:“好像……这个……苏小小?很熟悉的名字啊。她跟你什么关系?”花婆子苦笑着摇摇头。卓玉娘眉头大皱,一个劲地使眼色。
花婆子无奈,轻踢小男孩一脚。小男孩全无预兆地飞身而起,扑向布帛。布帛一惊,灵元急运,右手伸出,打算把小男孩拨到一旁。却见小男孩在空中陡然转折如飞鸟,飞退到花婆子身后,小脸煞白,鼻涕横流:“啊,怕怕。这家伙……人气忒足!差点儿冲散了我的鬼灵气。”看他五六岁的模样,却不仅仅是五六岁的行事作风。
如今的布帛一身元阳充沛,寻常鬼灵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当然,这一对婆孙并不寻常,但也差他颇远。这就是花婆子在卓玉娘使眼色催促下苦笑摇头的原因。目前的布帛,不是她使些鬼蜮伎俩就能对付的。她让小男孩出面攻击,只是在卓玉娘面前做做样子。
布帛道:“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你到底见过没有?”
卓玉娘摇头:“没有。嗯,布兄弟,这样吧,我带你去好了。花婆子你们先走吧。”花婆子看了布帛一眼,欣然自去。
卓玉娘转身带路。问跟着过来的布帛要去总坛做啥?救苏小小?何德何能?什么身份?
布帛只回她一句:“到了再说。”
卓玉娘开始诉说思念之意,一路唠叨唠叨,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我当了组长了,手下管着几百号教众。苍仓锦都是队长了,你还记得她吗?她更厉害,管着几千个教众。昨天又让李教主收为徒弟。我看没多久,她就能当上郡主。想不想加入明法教?姐姐包保你一路升官!要钱的话我也有。李教主很有敛财本事的,什么教材费会议费培训费入门费拜师礼不说,还会唆使……不是,还会教育大家布施供养。反正都是兄弟姐妹一家鬼,留着钱财干嘛?不如拿出来供养大众。教主说了,教徒都是他的一份子。教众的钱财当然他也有一份子。我想啊,嘻嘻,教主的钱也有我的一份子。我们这些组长队长郡主啊,肯定要分润一点儿。雁过留泡屎,水过地皮湿嘛。再说啦,皇帝不差饿兵。我现在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小富婆啦,喜欢我的鬼就像蚂蚁你信不信?可惜姐姐一心一意恋着你个小冤家……”
布帛后悔让她带路了。说道:“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你就别说这些了。”
卓玉娘大大的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他是大活人。十分惊讶:“你是人?那你怎么……你去走运的鬼差?阴阳两界都有门路?啧啧啧,兄弟你这么有本事,难怪玉娘喜欢你……”媚眼如丝,含情脉脉。
布帛恍然明白一个道理:在蚂蚁心目中,能跑能跳的人类就是天神!在玉娘心中,他能够在人鬼之间来去,那就是不可一世的存在,绝对值得仰慕。忽然想到什么:“嗯,卓玉娘,老实说,我是来明法教要人的,十之八九要打架动手。你带我进去,之后他们会不会怪罪于你?你还是快点走吧?免得连累了。”
卓玉娘又是一怔,想想也对,便说:“那……那我先去通报一声好了。你看前边四山合围无路可走的,里面有个谷地,我们就叫它'四山周'。明法教就在那。你自己小心。”匆匆忙忙说完,飞身而去。倒是八面玲珑的心性想要两头讨好。
布帛当然不会与她计较,目送她消失不见,却头看地势,她口中的四山合围就在前方三五里处。想了想便停下来,还是打算等天亮再过去。他又不想搞偷袭,不怕对方有充分准备的时间。
坐在松树下默默调息,调运灵气到左肩伤处活血生肌,加快伤口愈合。让竹妖吸去一大口灵血,之后反吸樟树妖一身木灵气,一进一出,反而有所进益。若是邪恶心性的人,发现这个增进功行的捷径之后,就会有意寻找草木含灵,随便找个理由动手,把它们经过千百年好不容易积攒的灵气一一据为己有,伤生害命在所不惜。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到头来业债缠身,天谴难逃。还好他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