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他还记得这件事,小腿上确实还有个浅浅的伤疤。但是记忆中,那个小女孩是他的一个族妹,好像叫布小真或者布小珍他也忘了,总之不是叫曾苗苗。再说,这里是浙南,离他的家乡闽南有千里之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认识他,说得出这么久远的一件事?他喃喃地问:“你是小真?”
曾苗苗欢喜回答:“是我,是我。哥哥,来,咱们回家。”抓住他的手扯着便走。布帛不由自主跟她走,问:“可是……你们搬到这里来了?你为什么改名叫曾苗苗?还有……”顿一顿不再说下去。他除了偶然在村口救过布小真一次,之后并没有什么接触,要说一个六岁小女孩从此对他念念不忘,非君不嫁,那个……哪种情况只存在于网络神作中。
曾苗苗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说:“哥哥先别问这些好吗?怎么多年你去哪里啦?我一直想着你。”
布帛皱着眉头侧头把她打量。她微带茸毛的一张明媚的小脸上写满天真娇痴,清澈无邪的眼睛里面充满与年龄不相符的眷恋——这是对他的!他满腹疑惑,这到底怎么啦?难道他曾经练功走火入魔了?错乱了一些记忆?回想行道以来,的的确确昏迷过好几回,前不久才刚刚死而复生两度为人,这个……难道他真的跟曾苗苗另有接触?
曾苗苗到了小路口却不进去,挽着他又走出十几步,钻入路边一片树林子。林子里面昏黑黯淡,正宜男女幽会。曾苗苗'温软的躯体紧贴上来,布帛鼻端青春少女的幽香更加浓了。看她一脸痴意,布帛心下着忙,止住脚步不再前进。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萝莉控,但这般莫名其妙的孽缘他绝对不能招惹。曾苗苗扯他不动,索性转身扑入他怀中,小脸腋藏在他胸前,喃喃低语:“哥哥,抱我。我爱你。”
温香软玉抱满怀,布帛刹那间欲念大起。然而理智未失,他坚决把她抵住,沉声道:“小真,你……曾苗苗,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啦,我长大啦!哥哥,抱我。”
“我今年二十五岁啦,小妹妹。再说我已经结过婚啦。咱们不适合,你回去吧。”推开她,快步离开树林子,根本不让她有反应的时间。等曾苗苗追出树林子,他已经在几十米外。
布帛躲在百米外,看着曾苗苗跑出林子奔向村子,他吁口气,继续向罗垟岭进发。不管这个女孩子是谁?他都不想再理会。只是觉得十分奇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情,如果这样的人接二连三,他就真的要怀疑自己失去记忆了,还好再也没有。
还是那个荒无人烟的罗垟村,还是那座巍峨高大的罗垟岭。布帛再次进入盘龙洞,除了几十只普通蚂蚁,依旧一无所获。他停留片刻,拿出索魂符。朱砂笔起,正要写上云怕日三字,心念一转,落笔变成彭常明。
符飞,飘然向北。感应距离,约在百里外。明法教总坛搬那里去了?还是彭常明跑过去那儿?
布帛举步追赶。罗垟岭以北,是连绵不绝的括苍山脉。重峦叠嶂,千山万水。松杉樟栎等各种各样的亚热带、温带乔木满山遍野,郁郁葱葱。更有一望无际的竹海,认人望之流连。
正是未申之交的时分,大半天密云不雨,这时却下起了毛毛雨,并且无休无止,渐渐的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索魂符显灵施用之时,不怕水漫火烧,雨水并不能打湿它。只不过布帛在林间竹海穿行,不久衣服半湿,潮潮的十分不舒服,只得收起灵符,游目四顾,寻找避雨所在。
滴嗒水声中,隐隐约约一声惨叫入耳。布帛微微一惊,循声追去。片刻,前方青翠竹林下,有人嘿嘿冷笑。声音低沉略尖,颇为特异:“死老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是活够了!这回,遂了心意不是?”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竹兄弟走吧,这死老头肯定活不了了。一会儿万一黑白无常来了,恐怕……嘘!有人来了。”
布帛拿出套管在手,缓慢进入竹林。双手湿漉漉的,使用灵符不太方便。再则功夫日深,信心日足,不再时时如临大敌。透过竹竿间隙,清晰可见前方几十步外两个青衣男子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瘦瘦高高。
布帛扬声打招呼:“小道布帛。不知……咦!”步行渐近,望气术发挥作用。这两个家伙头上青气隐隐,乃是一对树精木怪。瘦的是个白净脸盘的青年汉子,壮的是个黑褐脸盘的中年大汉,四只眼睛精光闪烁,显得功深艺高,不容小觑。
两妖怪互相打个眼色,齐头并进,飞身扑过来。青年汉子手握八尺竹棍,中年汉子手抓丈许木棒,一个击头,一个搠腰,一句话都没有。
布帛嘿然一声,套管拉长七八尺,往左一让,迎向稍微在前的竹棍,灵力急催。拍的一声竹棍受击断折,白脸青年惊愕之下马上消逝不见。布帛皱眉撤步,套管下沉,迎击搠他腰腹的木棒。匆忙之际力道不及用足,被木棒附带的一股大力冲击得向左踉跄两步,撞在一棵毛竹上。
毛竹陡然变成白脸青年,一口咬住他左肩膀。布帛大吃一惊,只觉全身精血向左肩狂涌而去,被竹妖尽情吞吸入肚。左肩抖动,急催灵力到左肩头去撞击竹妖。右手套管回转,击向竹妖脑袋。
他一身灵力非同小可,竹妖受不了他反震之力,牙齿松开,即时消失。套管回转,扫中旁边一棵毛竹。啪!毛竹应击而断,炸裂成无数碎屑。他情急之下,套管蕴含绝大的力道,一棵小小毛竹怎么可能受得住?
中年汉子木棒击来。布帛不及闪避,只得左手成爪,抓向木棒。汉子一方面闪避毛竹爆炸飞来的碎屑,同时手腕一抖,木棒击在布帛手背上,几乎打断他一只手掌。
布帛即痛且怒,套管脱手砸向中年汉子,右手在衣服上胡乱一擦,掏出一张泰山符喝道:“疾!”符出化为磨盘大的一块青石,精准击中身后一棵毛竹。
“哇!”毛竹消失当场,竹妖现形。倒退三步靠在一棵毛竹上,口中鲜血狂喷,瞪大眼睛问:”你……你怎么能发现我?”中年汉子击飞套管,正要进击,见同伴受伤,急忙飞跃过去护在一旁,同样瞪圆小眼:“这里有千千万万棵毛竹,你是怎么准确找到竹兄弟真身的?还是碰巧?”
布帛急取止血符止住鲜血迸流的左肩膀,冷笑:“他是竹妖精?你又是什么妖怪?”灵力运转,默查体内情形。短短一瞬间,竹妖一口之下,吸去他饱含灵力的一大口鲜血,几乎占了他一身功力近一成。若是本事稍差震不开他牙关,岂非就要命丧当场?这两怪刚才还杀了一个老人家,心狠手辣于斯可见,不能轻易放过!
中年汉子左手持棒,右手按在竹妖心口助其止住呕血之势,道:“我是千年古樟化灵,章成是也。这是万竹之王竹青兄弟。你是何人?怎么可能看出竹兄弟真身?”
布帛恍然记得大师姐阿也海先前不久才碰到过这两个妖精。想到估计凶多吉少的阿也海,心下一阵黯然。他功行日深,望气术越来越灵敏,竹青、章成估计成妖未久,不懂得收敛妖气,不管化身何处,总是妖气弥漫,布帛不用看也能够感知。懒得与对方解释,只道:“浮尘观门下布帛。你们刚才还杀死了哪一个?”
章成不忿道:“关你屁事?我问你怎么看得出竹兄弟真身?”
布帛顿一顿,说:“你把我兵器扔回来,我就告诉你。”这时候雨越来越大,竹林中到处滴水,三人一身俱湿,用符更加不方便了。灵符怕水,算得上修士一大软肋。
章成看看渐渐恢复过来的竹青,过去拾回让他击飞三丈的套管,扔到布帛脚下:“喏,还你!快说吧,说完咱们动手拼个你死我活!”
布帛拾起套管,淡淡地道:“妖气。你们一身妖气,明眼人一看便知。障眼法对我并没有用处,你们还是使出真本事来吧!”紧盯着竹青。
竹青冷笑着擦干嘴边的血迹,说:“刚才我吸了谁的血来着?障眼法对你并没用处?我不信,再来!”陡然消失不见。章成大喝一声,飞身冲来,木棒横扫。
布帛哂然一笑,胸有成竹,绝对不会再吃竹妖偷袭之亏了。他挺立不动,套管立起,与章成硬碰硬对上一招。当地一声沉闷声响,木棒击中套管,貌似势均力敌。章成手腕微沉,木棒贴着套管杆身斜滑,击向布帛握管的左手。
布帛左手陡然放脱套管,抓住木棒。先前抓不住木棒反被打得几乎断手,这回精准抓住,五行功法马上发动,刹那间吸尽章成附在木棒上的妖灵木气,然后通过木棒,吸取章成身上的木灵气。这一招于他已经是驾轻就熟尤其擅长,就像交通警察抓扣无牌无证的摩托车。
章成愕然大叫:“什么鬼?我……救命!竹兄弟,救我!”奋力挣扎,只挣得褐脸尽黑,双睛暴凸,就是挣不开从木棒那头传来的奇异吸力,想放开木棒都不行。并且越是挣扎,身上灵气越是飞快离体而去。片刻间大声喘息,全身打颤。
竹青倏然在布帛身后现身,一根全新的青竹棍在他手中出现,狠狠地击向布帛脑袋。布帛抽身移步,以章成为轴,绕奔半个圈子,转到章成身后,变成以章成挡竹青。竹青一棍打空,即时消失不见。布帛右手急出,抓向身边一棵毛竹上。竹青刚刚附身是竹,见状大惊,立即在布帛左侧变幻出一棵新竹。布帛即到,抓向新竹。
竹青更惊,急退七八丈。隐身一棵毛竹之上。章成惨叫:“救命!竹兄弟!救……”面色发青,摇摇欲坠,喘气如牛,慢慢软倒在地。
竹青不知道布帛右手根本没有吸吮木气的本事,纯粹是虚张声势,倘若他奋勇再攻,布帛连番受打扰,肯定无法从容吸取章成木灵气,逼急了就不得不放开章成。他智不及此,勇气也欠缺,义气更加不多,见章成凶多吉少,自忖独自一人更加不是布帛对手,就此悄然遁逃而去。
布帛见一团竹木妖气冉冉出林,心下冷笑,更加放心吸纳章成木气。又片刻,觉察到章成体内木气无多,再吸下去他非丧命不可,念他千百年修行不易,于是松手放开他,道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饶你不死,回再让我看到你为非作歹,必定取你性命!你那个竹兄弟不讲义气,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去吧。”
章成双眼黯淡无光,脸色灰败如朽木,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勉强拱手示谢,伛偻着高大的身体一步一挨地挣出竹林,就地化为一棵参天巨樟,它再没有力气逃得更远了。
布帛并不怕竹青去而复返。想刚才的死者既然已经是老头,那也不用着急去救,就地盘膝坐地,运气炼化新吸收的木灵气。本来雨雪天不宜练气,恐怕有电闪雷鸣惊心动魄,会导致炼气士走火入魔。但雨下了近一个小时,不闻一雷,料想不会这么凑巧。异种木灵气入体,不尽快炼化的话恐生祸患。片刻,他炼功正紧,周身隐泛一层气罩,片羽滴雨不能落。同时体气蒸腾,一身衣服烘干。
一个小时之后天黑尽,雨已止,他炼化完毕,收功起身,想看看刚才身死的老头,却不见尸体。
难道让刚才那两个妖怪吃了?布帛跌足片刻,颓然出林。眼前一花,白无常笑嘻嘻现身,拱手道:“大士别来无恙!”
布帛慌忙还礼,问其来由。白无常微微一笑:“大士刚才在干嘛?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