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儿叹气:“嘿,晦气!凤儿,咱别在这里呆了。向南,另外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凤凰转身向南,眨眼之间飞出几百米,消失在天际。
布帛从高空坠落,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噩梦,并不惊慌。揉揉眼睛一瞬间清醒过来,衣裳迎风猎猎作响,狂风刮在脸上,如刀似剑,无比真实。只吓得几乎再一次生魂离体。急速运转真气,打算施展浮空术提气轻身。却不料生魂离体已经有一个多小时,躯体渐渐的僵硬,一身灵气已经离开丹田气海,散逸到四肢百骸,这时丹田空荡荡的无气可用,大叫一声:“苦也!南无阿弥陀佛!”手足挥舞,身体如同石头坠落……陡觉人声鼎沸,一片尖叫声。他瞿然一抖,恍惚间意念自动定于丹田,四肢百骸的散逸灵气飞速从四面八方涌入丹田。他紧急催气,通下达紧急******,把灵气提振起来,施展浮空之术,缓住下落之势。刚把双腿并拢起来,未及运气把灵气从脚底下涌泉穴逼出去以便利用空气反作用力轻身时,双足已经挟着高空下坠之势踩在一个人的双肩之上。那人一声惨叫只到喉咙,便即烂泥般瘫倒在地上,一身尽糜,殒命当场。
布帛只来得及运气护身,己身安然。他双足落地,激起一团血雾,人们惊呼躲闪。一个少女躲闪不及,脖子一疼,有物粘在脖子上。伸手一摸,抓到一块血淋淋的碎肉。惊慌失措的眼睛投向那一具残缺不成人形的躯体,明白手中是什么东西,登时眼前发黑,昏厥当场。
布帛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脚下踩着一团血雾,和一具人尸,吓一大跳,急跃开去。陡然明白刚才那一团血雾何来,一时呆住。
周围十几个男男女女惊慌逃散,许多人身上溅上鲜血。一个虚淡的鬼影跟在大家身后逃开,那是被他踩死的一个小伙子!布帛呆了半晌,回身:除下外衣盖住那具残尸,盘膝坐地,双手合什,虔诚诵念往生咒。既然过失杀人,自然要背负因果,等候法律的严惩,就此逃窜他做不到。当然,倘若就此判死罪押赴刑场的时候,他还是会逃的。
等了半天,周围鸦雀无声。惊讶之下睁开眼睛,只见周围一大圈几十个人低头跪着,再过去停了许多不敢开过来的来往车辆。布帛起身,茫然四顾,不明所以。那几十个男女老少纷纷跟着爬起来,隔着十丈八丈把他围在中间,无人靠近。眼睛里面充斥着崇拜和敬畏。
布帛张口说道:“这个……这人是谁?”想分辨说无意为之,众人奇异的目光让他说不下去。当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声音颤抖,问:“大仙可是菩萨现身?”
布帛张口不知说什么好,却鬼使神差,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哇地一声,几十个人又跪了下来。布帛慌忙摆手:“大家快起来!起来,起来。”弯腰去扶当前老婆婆。老婆婆热泪盈眶,颤巍巍起身问:“菩萨,你是哪一个菩萨现身?”布帛摇头否认:“不是,我叫布帛,就一普通人。”
旁边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眼镜老头说:“大仙一定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下凡!观世音菩萨循声救苦,一脚踩死了这个逆子恶贼。钱婶子,你刚才不是呼天抢地,请老天爷收了你这个逆子吗?看看嘛,佛祖显灵了!”
众人纷纷惊叹:“是啊是啊,我刚才也听到了!“”对对对,钱婶子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钱婶子——一个五旬有余的黄衣妇人坐在路边路肩石上,双目呆滞,默默流泪。
布帛恍然。敢情自己踏死了一个泼皮逆子,所以没有人向他问罪。加上他从天而降,又一言不发打坐念咒,如此种种,让人误为非人并不奇怪。如果这样可以匡扶正道引人善德,他不惮于装神弄鬼。不再否认,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嗯,嗯,这是什么地方?”看大家并没有问罪之心,不走还留着干嘛,难道趁此机会骗财骗色?
一个蓝衣老太抢着回答:“东福山。这里是东福山岛。菩萨,我叫陈三姑。你能不能保佑我家大孙子明年高考,考个好成绩?我一定宰头羊来供养你!”
布帛哭笑不得:“阿弥陀佛,还是不要杀生为好。”
眼睛老头鄙夷不屑,说:“连菩萨不吃肉都不知道,还宰一头羊!菩萨,这里是舟山群岛,海天佛国,正是您的地盘。这里距离普陀山还有三四十公里远,你想回普陀山吧?我这里有船,可以送你过去。”
“我也有船,我送菩萨过去!”
“我家也有船!这里谁没有船?菩萨神通广大,会飞天遁地,还要你送?”一个白眼。
“菩萨来到人间,想试试坐船的滋味不行?你这人真奇怪!”还以白眼。
眼看白眼纷飞,大伙儿都要吵起来,布帛慌忙阻止:“静静,大家静一静!我想去宁波……镇海码头,你们谁跑这条线?我会付钱的。”先前他们就是从镇海坐船到舟山。
举臂如林,踊跃发言:“我去,我去,不敢要钱!”“钱什么钱?说钱伤感情……””菩萨不嫌弃我们破船,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脑筋灵活的便叫:“宁波我有熟人,菩萨要办什么事?坐我的船吧。”布帛摆摆手,问有没有顺道的,不想让人特意送他。大家却是热情高涨:“要的要的,没关系的,菩萨大慈大悲护佑万民,跑一趟算什么呢?”
布帛无奈,看左边一人面目最是和善平凡,便指着他说:“就你吧。麻烦你送我一趟。”
那人如同中了五百万头彩,黝黑经霜的脸面涨得又黑又红,哆嗦道:“不麻烦,不麻烦,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眼镜老头心里不甘,恨恨地剜了那人一眼。突然想到一件事,叫道:”菩萨,那个……大目洋有恶蛟,几百年来毁船吞人无数。菩萨能否拔冗过去收了恶蛟,为民除害?”
布帛闻言讶然。大目洋?大目蛟?难道是四师弟吴大目?欣然答应:“好。大目洋在哪里?”
“此去西南一百多公里有座小岛叫韭山岛。韭山岛以西、西南、南边大片海域都是大目洋。大目洋西面就是宁波象山县。”
布帛直接点将:“那你开船送我过去吧。”眼镜老头十分高兴:“那是弟子的荣幸。”旁边众人争相要送,布帛摆手阻止。想要抽身走人,大拦住,请菩萨发表一番训词。
这时候人群已经聚集了两三百人,声势不小。布帛无奈,只好应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说了几句因果报应,戒杀放生,晓喻一番佛道夹杂的人生道理,然后走人。
与眼镜老头来到码头,上了一艘小货船。说小,其实也不小,长十几米,宽四米多,在舟山群岛间往来送货绰绰有余。由眼镜老头的独生儿子田仲川驾驶,驶往韭山岛。
夕阳西下之前,三人到了韭山列岛的乌贼山。这里有田仲川一个熟人。布帛惮于田家父子一路热情无比的奉承巴结,坚决告辞。田氏父子拼命挽留,终究是不敢得罪菩萨,恭敬目送菩萨走入黑松林消失不见。菩萨若是与凡夫俗子长时间久处,也就失去仙气了,是故不宜久留。
据田老头介绍,乌贼山在韭山主岛西南。西面、西南面那片海就是大目洋。东边是东海。正南方还有一座小岛,有山名蚊虫山。两山之间只隔一条百米宽的水道,随便都能游过去。蚊虫山东南稍远处还有大马灯、马补山、积谷山等十几个岛屿。除了捕鱼偶过的渔民,没有常住人口。植被茂盛,纵然在寒冬腊月,依然满山青翠。布帛入林穿行一阵,找块石头盘膝坐下来,眺望西边。桔红色的落日缓缓沉入大海,薄暮吞噬掉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天地间黯淡下来。
这一日之间由生而死,死而投胎,又被打回,再返魂回到人世,让他深深的体会到了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的意味。生生死死浑虚语,蝉曳残声过别枝。死的人撒手西去,活着的人再谋前程。漫说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的归途?生人都是过客,死神才是归途。
此时此刻,他一切情心都淡了,不但不恨付红月,反而有些感激。她一下狠手,让他彻悟无常。可以说是成全了他。但是,如果他怀着人间纵横的新希望,却让她狠心打掉,那种希望破灭加上剜体剧疼,很难不让他心生怨恨。所以,婴灵生怨才是人之常情,如布帛反生感激者特例。
心中一片宁静,无悲无喜,恰如夜幕下微风不起的大目洋,宁静、安谧、幽深、平和……这一夜子时行功入深,再次达到虚极静笃之境,眼耳之灵达二三十里远,无意之中觉察到几里外那个应该叫小马灯岛的小岛上停柄着两只凤凰。距离凤凰不远处一片茂盛的白芒杆丛中一对男女正在颠鸾倒凤行云布雨。
布帛心潮涟漪生出,不是因为看到男女野合,而是因为那两只凤凰。至静不再,眼耳之灵大打折扣,他也不在意,默默练气行功。一个时辰之后收功起身,神舒意美,迥异先前。明白自己的功行又进一步,十分欢喜。
卯时起来活动打拳,突发奇想,把背包稍微收拾,怕水的用防水塑料袋细心扎紧,下山入海,向小马灯岛游去。
海水冰冷,于他并没有妨碍。以他的体力,这十里八里也不在话下。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游到小马灯岛,拖着一身海水爬上岸。边走边试着运气逼烘海水,只见他全身水雾腾腾,不一刻便成功烘干一身衣物。只是海水含盐,衣服烘干之后盐份还在,粘腻发潮,并不好受。走出十几步,一声清亮的凤鸣入耳,当是凤凰发现了他,出声向主人示警。布帛并非为了偷袭而来,便扬声道:“文小姐,是我布帛。”另外那个男人是谁,他昨天晚上并没有留意。
又走几十步,一对年轻男女手拉着手迎了出来。女子正是文可儿,男子却是小胖子路洋。他十分意外:“布道长你怎么在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口气有些不快。应该是不高兴两人卿卿我我,布帛却来打扰。
布帛也有些意外。转念想两人同门相恋,无以为怪,行礼道:原来是路兄在这里。”
路洋脸色乍变:“你早就知道我也在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别看他满脸痴肥,貌似蠢辈,其实极为聪明机警,一下子听出布帛口气中的不对。布帛不擅作伪,明明知道这里有一对,不能装出只知道一个的样子。张着嘴,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说昨天晚上练功时听了壁脚?
路洋声音陡然狠厉:“快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他满脸紧张,让布帛觉得很奇怪:“那边不是有两只凤凰?你在这儿就在这儿了,紧张什么?”
路洋厉声道:“还敢狡辩?两只凤凰就能代表我在这里?你什么时候上的这座小岛?”布帛老实回答:“刚从那边乌贼山游过来。”路洋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布指指自己同样脸色不对的文可儿:“找她来着,我想问问……”
路洋厉声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在这小岛上的?”布帛摸摸后脑勺老实交代:“好吧,我说了你们别生气。昨晚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这!是为了大目洋的恶蛟,昨天傍晚才到了那边乌贼山。半夜子时练功的时候,偶然内视而外发,眼耳特别的灵敏,就看到了这里的你们……行了吧?”
文可儿脸红耳赤,低呼一声,转身逃入芒杆丛后不见。路洋满脸难以置信,声音有些发颤:“你修成了天眼天耳?”布帛摇头:“只是一时半会偶然得之,马上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