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幽灵船还能有什么好事?难道有几个美丽动人的女鬼等着比武招亲?众人本就是心照不宣,让他一说,个个脸面变色。
布帛过去察看陆建国,叹了口气:“他死了。”转头四顾,怎么不见他的阴魂?这么快就让黑白无常收走了?还是这船上有像极乐道一样的收魂妖道?
归海洋脸色凝重,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大伙儿一起行动,不要分开。咱们找些木板,在大厅上烤火取暖,其余的东西能不动就不动。”众人依令行事,除了找几张破桌椅收集木板,啥都不要了。
李梅担心地看布帛:“我就拿这身衣服不要紧吧?”转身对着刚才拿衣服的房间默祝几句。
归海洋问布帛:“你有什么发现?你觉得黄七爷去了哪里?”布帛道:“这里……是有那种东西……总之大伙儿不要分开。黄七爷找刚才那条大王乌贼算帐去了吧。对了,什么是大王乌贼?”
归海洋道:“大王乌贼是深海巨物,比普通的大乌贼大了十倍八倍不止。没有人看清它们的全貌,所以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但那人腰粗的触手刚才你也看到了吧?要拖人入海轻而易举。大海里头除了鲸鱼,相信没有什么它对付不了的。对付咱们四十二米长的渔船自然不在话下。说实话咱们单船出海并不适宜,五十米以下的船舶要出海,最好都是组队。可黄五爷交代下来,只能这样。总不能为了你们俩劳动几条船。”
布帛点头表示理解。想着想才明白,他口中的黄五爷应该是黄琴。酒色财气琴棋书画,一窝子八只黄鼠狼,刚好配上。黄酒黄色黄书黄画,名字真有特色。不知那个飘香门主名字是什么?黄小明?飘香门是满门黄鼠狼妖精还是江湖上一个门派?张口欲问又止。交浅不宜言深,再问就是为难人家。
歉意满满地道歉:“是我们连累你们了。”
归海洋摇摇头:“是咱们运气不好,遇上了大王乌贼,我先前也都只是听说。行船四十年,第一次碰上它。除了万吨巨轮,普通的船碰到大王乌贼都要倒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指挥人手,把陆建国的尸体抛入大海。葬身鱼腹是海员的一种归宿,就像将士们马革裹尸,没什么可惊怪的。
众人在大厅上燃起火堆烤着火,虽有些情绪低沉,一会儿也就放下了。田振和刘丰华围着李梅谈笑不绝。她为人大方豪爽,行止有分寸,不忸怩也不轻浮,与众船员相处融洽。而她言笑晏晏,极大的激起众人的谈兴。
归海洋自重身份,靠在一旁假寐,并不与众人谈笑。布帛生性寡言,也不惯与人说笑逗趣,烤干湿衣后便起身站在门口,声言为众人守夜。看他全无惧色,比他们所有的人都镇定,先前有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转变了心念,盼望他能够护佑大伙。
眼望黑沉沉的夜空,听着海浪轻拍大船的声响,回想刚才的惊涛骇浪,忽然看到那个金发军官伫立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布帛心下一喜,缓步走过去,打算与对方交谈一下,又担心言语交流不来。
金发军官觉察到他靠近,转头看他,十分淡漠。布帛行道礼,轻声道:“打扰了,浮尘观门下道士布帛,这厢有礼。请问如何称呼?”
金发军官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张口说话,叽里呱啦的布帛完全听不懂。金发军官看他神色就明白他不懂,无奈地耸耸肩,双手一摊,又说了一句什么。布帛同样无奈,缓步退回。军官拍拍额头,消失不见。
顷刻之间,他带着一个三旬有余,略见沧桑的女子出现。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秀丽女子,一身优雅。她一现身便惊喜道:“大师看得到我们?请救救我们。”
布帛同样惊喜,总算有个翻译鬼。便问:“你们是……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女子道:“我叫金贤秀。大韩国人氏,一直跟随我父亲在上海做生意。我前夫就是上海人。这是我丈夫罗伯特,英国派驻上海的武官。我们搭乘这艘东印度公司的客轮回英国,在海上失事。那时候我们正在睡觉,就被涌入的海水呛死了。奇怪的是我们三百多条冤魂再也无法离开这条船……”
布帛凛然:“船上有三百多条冤魂?”金贤秀点点头。
“啊,血!”
“血!这么多的血!”舱中惊叫声一片。布帛无暇理会金贤秀,飞步冲入大厅。满厅已经是一片血海。众人貌似神情放松,聊天说笑,其实十分警惕紧张,却没有人发现地上鲜血流淌。等到发现已经血淹过膝,个个满身血污,到处乱窜。有人奔向两旁甬道,冲入房间躲藏,有人冲向舱口。
布帛飞步冲到,让过冲在前头的田振和赵纪华,抓住住后面李梅的手,喝道:“别跑!都站住!没有什么血,只是幻觉而已。”以他的阴阳眼,乍一看满厅血流如注,下一瞬间就什么也没有。
他响亮而沉着的声音在一片慌乱中充满宁定的力量,拉着李梅冲出来的田振闻声收住脚步。回头看厅中火焰跳跃如旧,什么也没有,如果真的一片血海,火堆怎么可能不熄?他定一定神,叫道:“真的,没有血,大家别跑了!”
李梅挣脱他手,抓住布帛胳膊:“那边……有人!”
呼地一声,一个红衣少女从黑暗中猛冲过来,一头把刚刚收住脚步的赵纪华撞出船舷之外。红衣女冲势太猛,收身不住,与赵纪华双双跌入大海。这时那边金贤秀和罗伯特夫妇已经消失不见。
刷一下,主甲板上面二楼并肩跃下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双臂箕张,一个扑向田振,一个扑向李梅。
布帛轻喝一声:“滚!”一张火龙符出手,随即把李梅往内一带,左腿顺势弹踢而出,劲道十足,把扑向他们的西装男踢飞五六丈远,飞出船外。火龙符化为臂粗大枪,从扑向田振的西装男胸口一穿而过。西装男当空僵住,一瞬间化为虚无。这些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炼化的阴兵,加强版的阴魂,有虚形阴体的鬼灵。这玩意布帛不陌生,几年前这在富水江畔与极乐道的毛遂打交道时就见识过。这艘幽灵鬼船上必有极乐妖人在!是妖人在装神弄鬼。
田振瞪大眼睛,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布帛朗声叫道:“退回大厅。大伙儿聚在一起不要分散,免得为妖人所乘!”
西装男去势一尽,并不坠海,凌空一滞,蹈虚冲来。眼若死鱼,脸如朽木,说不出的怪异。红衣女从船外飞回,同样死板阴沉的一张脸,虽然五官端正,却没有半点娇美可人之态,只有狞厉恐怖之色,让人见之胆寒。
布帛急忙祭起一张护身符护住李梅,推她入厅,自己守住大门,左一脚右一脚,把西装男和红衣女远远踢开。除了刑天戈之类神器,人间普通兵器根本对付不了这些阴兵,一时间他也无可奈何。
厅中归海洋把两片木板丢入火堆,意图加大火势。两边甬道惨叫声分别响起,又有船员遭了殃。归海洋双手各持一块燃烧着的木板,看二副王卫杰从右边甬道惊慌失措地逃回来,后面有人追赶,便挥舞着燃烧的木板过去相助。退回火堆旁的田振有样学样,抽出一块燃烧着的木头冲过去,口中怪叫着什么,声音含糊不清。乃是吓得狠了,忍不住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李梅忙去添柴。
王卫杰大叫:“很多敌人!高岩被打死了!”
刷刷刷连声,十七八个异国海军装束的高大兵士倏然现身厅中,如狼似虎,冲向归海洋、田振、王卫杰、李梅。布帛大惊,急退回来救护李梅。西装男和红衣女便冲入厅来,围攻扑抱。归海洋火把扫过,群鬼辟易。他吼道:“用火!用火!他们怕火!”
王卫杰急去取火。一俯身,便被三个兵士压倒在地,连吃七八拳,顿时爬不起来,惨叫救命。
阴兵拳打脚踢一如生前,而中者不疼。但被击中的部位会觉得冰冷刺骨,极短时间内就会发僵变麻,最后身体僵木不受控制,变成僵硬的活死人任人宰割。
田振火把挥舞,逼退兵士,心惊胆战道:“他们……他们怎么了?这么多人,中邪了?”转眼见门口涌入一大群衣衫各异的男女老少,有长衫文士,有西装老头,有富态妇女,有稚龄小童……个个脸无人色,眼唯死气。他绝望地叫道:“他玛德这么多人怎么打?救命啊!”
布帛救援李梅不及,正担心惊急,却见护身符发挥灵效,群鬼击向李梅一拳一脚,就要吃拳脚反震之力,倒飞出去。想扑抱也近身不了,她安然无恙。他心下欢喜,出重拳驱散身边诸鬼,冲到田振、归海洋身边,祭起两张护身符护住他们,揪起倒地哀嚎的王卫杰,一张护身符祭在他身上。
王卫杰打一激灵,身上鬼气马上消散,恢复正常。大喜道:“道长厉害!”抓起燃烧的木板拒敌。他们四个都有护身符,布帛却没有,群鬼马上围绕着他攻击扑抱。布帛看群鬼退而不走,明白鬼气浓重,护身符在鬼气的侵袭下不能保持太久的灵效,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想办法,说道:“你们拿火把帮我守着,我念经超度它们。”
四人壮胆依令行事。群鬼上扑,全让他们的火把挡住。李梅火把挥舞不及,现出空档,便有大胆兵士冲来。她先前已经有了经验,并不害怕退让。横肩相撞。那鬼尖嚎一声,被反震之力撞飞三尺,同时撞退身后七八个阴兵,引起一阵忙乱。先前群鬼汹汹,归海洋等人并没有发现护身符在她身上的灵威,这时看到,不由得精神大振。
布帛盘膝于地,观想南无地藏王菩萨,朗声念诵:“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乃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超度鬼灵最为殊胜。归海洋等人听他不是念诵道经而是佛经,有些诧异,也不放在心上。在天朝,号称佛道双修的多的是,不差布帛一个。反正伟人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得到耗子就是好猫。同理,不管道经佛经,能把这些阴兵赶走就是无上真经。
布帛诵经之虔诚,不亚于高僧大德。宝相庄严,灿然若有光。当他全神贯注于经中时,龙天护佑,虫蚁不能落,根本不需要归海洋等人守护。诸阴兵片刻间消逝无踪,满厅森寒鬼气一扫而空,气温陡然升高不少。
四人面面相觑。李梅第一个放下燃烧的木头,学布帛盘坐下来,收摄心神。这些天学他禅坐,有模有样,虽然还是不能静心。全下三人默然坐下,轻缓无声,不敢惊扰。
一个小时之后布帛念完地藏经,张眼叹气:“还是超度不了它们。唉,可惜啊。”归海洋三人纷纷表达敬佩感谢之意,满眼仰慕。布帛摇头惭愧。突尔神色一凛,起身说道:“正主儿来了!”
轻微脚步声中,一对扎着纯阳髻的男女道士出现在门口。五旬上下年纪。男人留着短短的胡须,肌肤极白,长年累月不见太阳的样子。肤色莹润健康,面目平常。女子五官端正,同样肌白肤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一对顶上人气白中蕴蓝,乃是有修为的修真,不同寻常。
布帛行道礼自报家门再请教对方。道人有些诧异:“贫道姓土,俗名和道号都是得生两字。这是内子区丽。你也是道士?刚才是谁在念地藏佛经?”视线扫过李梅等人,神色不善。李梅等人心下惴惴。这两道暗夜现身,气势过人,看布帛如此恭谨小心,显然不是好相与,不用布帛说明,四人也猜得到刚才诸鬼与这两道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