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承认佛经乃自己所念。区丽惊讶:“你念的?你一面修道,一面学佛?”她嗓子尖利,听来让人很不舒服。
布帛听她姓区,知道她与死在他手上的区乐必有干系,心中打突。忽然记得在罗垟岭听彭常明说过,土得生是极乐道主!心下暗惊,含糊点头:“我修道。但未入道门之前,亲近过佛法,至今时时修持。“土得生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缓缓地道:“道术修身,佛法修心?嗯,倒是不错。再过二十年,道门中必有你这号人物。你去吧,今天放过你。”
布帛皱眉:“去?前辈不知道外面是茫茫大海?”土得生轻哼一声:“茫茫大海就会淹死你?你可是第一个上了我这船还能离开的人,还想怎么样?”
布帛问:“前辈控制这船多久了?”区丽尖声道:“关你什么事?再啰哩啰嗦,就不让你走了!”
土得生却有谈兴,摆摆手止住妻子叫嚷,道:“这船乃是先师留给我们的。从先师手上算起,有六七十年了。对了,浮尘观我没听说过,我极乐道估计你也不知道?我中华地灵人杰,处处藏龙伏虎,道门上千,修士过万,所谓的旁门三千左道八百,没听说过很正常。”
布帛道:“两位是极乐道的?冬西省、毛遂等人我都见过。”
土得生微现喜色:“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少。极乐道还有区乐、云怕****知道么?”
布帛点头:“认识。前不久在浙郡永嘉罗垟岭,还跟云怕日聊过几句。”他轻易不说谎,避重就轻总是会的。
土得生更加欢喜,转眼看妻子:“你去拿酒来。这位道友值得陪咱们喝上一杯。十几年没听到区乐他们的消息了。”
区丽悻悻然:“有啥好听的?我没兴趣。”转身自去。舱壁阻挡,她离开门口,便看不到去往何处。
土得生微微一笑:“难得难得,虽然不是风雨故人来,总算能够打探一下故旧消息。先师……名讳不提也罢。我是老大,区乐是老二。先师一辈子只收我们两个徒弟。区丽是区乐堂妹,被他淫污强娶之后才开始跟随他修道……”
布帛等人大大地愣了一下。堂妹?淫污强娶?
土得生继续说:“我只收一个徒弟,区乐收了三个。可是就像他一辈子赶不上我一样,他三个徒弟也抵不上我一个。极乐道统,极乐院主在先师出海之前本来传承于我,我与区乐不算交心,同门之谊总是有的。他自知比不上我,也不敢来觊觎我的极乐院。后来有一天,他带区丽前来拜访,那时候他们成亲差不多一年……”
“区丽认识我之后,找我哭诉,我才知道区老二连堂妹也敢**强娶,真是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先前他性好渔色为人荒唐,我都懒得管他,但如此罔顾人伦,还是人吗?我气愤之下带着徒弟兴师问罪……同门相残一场,我中他奸计身受重伤,唯一的弟子身死当场,五百阴兵损失殆尽,极乐道院也毁坏了七七八八。”
“心灰意懒之下,我带区丽出海寻找先师,重新托庇他老人家门下,发誓等我再次炼化五百阴兵,炼成乌贼灵鸥之后,再回封门与他斗一斗!”
布帛不敢说区乐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忽起同门之情要为他报仇?问:“什么是乌贼灵鸥?那个……大王乌贼?”土得生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一只已经死亡的大王乌贼。我用师门炼畜秘术操控大王乌贼阴魂转阳,转虚体还实形,为我所用。但是乌贼离开大海便有作为,而我极乐院在豫地沁阳封门村群山中,乌贼上山济得甚事?必须再寻找一个飞禽走兽的灵体与乌贼合二为一让它出海可飞、入水可游才有用。我已经抓到一只百年贼鸥,相信三年之内,乌贼灵鸥之体必成!到时候,嘿嘿!酒来了。”
说话间区丽用一个小小的托盘托来一瓶酒和两个白瓷酒杯。酒是小瓶装的红星二锅头。土得生启瓶倒满酒杯,递给他一杯酒,说道:“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我今寒夜有客酒必真!来,这一杯为你送行!”
布帛接过杯子。土得生兴头上仰脖一口干了。布帛问:“前辈在大海中遨游多时,见过凤凰吗?”
土得生不高兴的说:”你怎么不喝?凤凰?什么凤凰?什么,你见过凤凰?!”满脸难以置信。
区丽撇嘴,尖声说道:“做梦吧,还有凤凰?”
布帛诚挚地看着土得生:“我见过凤凰,见过两次!你放过我们这些人,我带你去找凤凰。”
土得生空着的左手猛拍大腿:“一言为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如果能够抓到一只凤凰,跟大王乌贼炼化成一体,天下就任由我们夫妻遨游了,小丽!来!再喝一杯!”
区丽皱眉:“得生你相信这个小道士?”土得生道:“谅他还没胆子骗我!再说师父生前亲眼看到过鲤鱼化龙的过程,他说龙和凤是真实存在的。”
布帛道:“我知道哪里有凤凰,这回我们正想赶去那里求药。两位前辈尽管放心,我没必要拿这个诳骗你们。对了,黄书也是我的同伴,在不在你手上?”
土得生瞪眼,举杯:“把酒喝了再说话!”
布帛无奈喝下手中酒。佛道两门皆戒酒,他平常并不喝酒。热辣辣的酒精,让他喉咙好一阵子不舒服。
土得生再次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黄书就是那个黄鼠狼?他要控制乌贼,差点坏了我的事,被我击昏了,顺水漂走了,我也懒得管他。除了你们这几个,其他人都让我的阴兵打僵了,死掉啦!抱歉,我还不出人了。”
归海洋等人惊叫:“都死了?你……”
布帛着急:“尸体呢?阴魂呢?你放出来,说不定能把他们救活。”土得生双手一摊:“我们来这之前,早让阴兵把尸体丢入大海。”
布帛怒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草菅人命?”土得生瞪眼以还:“上我幽灵鬼船,便是我帐****兵!怪他们前世不修吧“睥睨的目光一一对上归海洋等人。归海洋三人胀红了脸,双手握拳,想说什么,终究是无话可说。布帛明白发怒无益,忍耐着问:“他们的阴魂呢?放他们投胎转世去吧,别拿他们炼阴兵。”土得生冷笑:“你算老几,我干嘛听你的?他们已经是鬼了,不是你的人,咱们刚才说的是你的人。”
布帛怒了:“你以为我对上你,全无还手之力?”区乐他都杀了,何惧他师兄?
土得生在他凛然对视下,居然有些虚怯,顿一顿,自找台阶下,道:“好吧,可以还你,但是这船由先师生前施法下了禁制,阴魂无法离开这艘船的,那时候用意本来是为了摒挡无常鬼卒来拘拿阴魂。这个,抱歉,先师的禁制我也破解不了,阴魂还你也没用。但是既然说好了的,我不拿他们炼阴兵便了。一会儿回去我就放了他们。你们不要再拆桌椅木板了,房间里面有衣服被子,去搬来用!”
布帛记得刚才那对阴魂夫妇,他们还有自主能力,并没有被炼化,不知因何未曾被炼化?难道躲躲藏藏功夫一流?道:“你把他们放了再说。”土得生夫妇转身自去。
布帛跟他们出来,发现他们走向底舱,犹豫一下不再跟上去。据归海洋说,这类客轮主甲板上面有三层,驾驶室在最上面一层。主甲板下面还有两层,依序为四五层。一层为工作舱,二三层为客舱。四层为船员休息舱。五层为设备安装和储藏舱、货舱。土得生夫妇和阴兵们肯定都在下面,肯定不欢迎他去窥探。
片刻,赵纪华、石沛、乔东方等船员阴魂从下层冒出来,四下乱窜,放声大哭,如同无头苍蝇,形状可怜。除了布帛,李梅等人并无所见,只知道众船员已经死了,心下恻然。布帛顾不上归海洋等人惊怕,站在甲板上说道:“赵纪华、石沛、乔东方……你们过来听我说。”
赵纪华等魂惊喜大叫,飞身即到,连呼救命。布帛叹气说肉身已毁,他也无能为力,让他们马上离开此船,转世投胎去。众魂悲泣一阵,飞身离船。飞到舷边,如同撞上橡皮墙,纷纷弹回。惊讶大叫,再冲再撞,依旧如此。惶恐不安,过来找布帛讨主意。
布帛道:“这艘船让人设下禁制,阴魂无法离开这艘船的,但是你们如果愿意投身西方极乐佛国,就听我念佛。跟从我,大声念诵阿弥陀佛。心里只想着西方世界的无上庄严,就可以莲池化生极乐世界,好不好?”简略描述一下西方极乐世界的境界,大地金成,林木七宝,天花飞洒。莲池中有八功德水,冷热随心,深浅如意,芳香去烦。天香妙乐应念而起,衣服饮食应念而至,没有便秽飞尘,没有寒暑侵蚀,没有毒蛇猛兽……若依众魂前生习性,必难相信。这时惶恐不安之下只想尽快逃出此地,听闻如此妙地,纷纷点头愿往。布帛让他们随他盘膝坐下来,一心念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才不过念诵几十上百声,一束七彩光芒从西方漆黑的天空投射而来。七彩缤纷,绚丽难言。光线明亮而柔和,一点也不刺眼,第一个投射在念佛最为虔诚的布帛身上。刹那间在赵纪华等魂眼中,布帛化身光头缁衣的阿弥陀佛,身高三丈,对着他们蔼然微笑,伸手金色的大手相引。赵纪华等战战兢兢,五体投地,伸手去抓阿弥陀佛伸过来的大手。每个阴魂都抓到了一只温暖柔软的大手,便在阿弥陀佛的牵引下冉冉升空消失。
众魂升天,光束即消,布帛张眼微笑,满心赞叹。厅中火堆旁边李梅等人只见外面光芒闪烁一下马上消失,以为是天边闪电。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十分寻常,只不过刚才听到布帛对众魂说的言语,四人满怀疑惑,不敢来问。
土得生夫妇修炼秘法,亦具阴阳眼,站在船尾把一切经过看得一清二楚,两人目瞪口呆,悄悄的缩回舱中。
布帛走回大厅,李梅询问。便说了。四人听了,心情之特异,无法形容。
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布帛走了出来,说道:“金贤秀、罗伯特,我有办法让你们离开这艘船啦,快出来吧!”声落,良久不见罗伯特夫妇现身。布帛十分纳闷,只得罢了。五人找了相邻的两间房,分别歇下。
天刚蒙蒙亮,五人出来活动,土得生马上从下面的舱口钻了出来,说道:“到哪里去抓凤凰?”
布帛让归海洋辨别方向,依旧向横琴岛出发。还好船上航行仪表虽然老旧,却是一应俱全,十之八九乃可使用。连电闸、蒸汽发动机、燃油、煤炭都有,并且足够应用。归海洋三人便忙开来。
布帛问有没有食物清水?土得生说可以提供,但恐怕不够,大家要节省着用,并且有空要捕鱼弥补食物的消耗,遇到下雨天也要帮忙收集雨水。
计议定,土得生入舱自去。不久送上食物。不多,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七八分饱。五人正饥渴着,闻到饭菜香味,精神大振,狼吞虎咽着吃个精光。土得生出来收拾碗筷,说船尾小储藏间有钓具,让他们去拿出来钓鱼。布帛无可奈何,一面心下念佛一面钓鱼,三心两意,加上本就不会钓,半天都钓不到一只。
客轮在归海洋、田振操控下笔直向东,迎着初升的朝阳前进。风和日丽,波平浪静,长空澄蓝如洗,海天一色,不见片帆,唯有海鸥追逐。
一天平静过去,一眨眼便是日落时分。幽灵鬼船晚上继续前行,只是速度降了下来,大概只有白天的一半。归海洋三人轮流值守驾驶舱,布帛和李梅就在驾驶舱旁边的休息室睡下就近保护。
不知是为了节省电力燃油还是装神弄鬼需要,土得生拉下照明电闸,一盏灯都不许用,只能用蜡烛照明。布帛刚刚吹熄烛火,和李梅相拥着躺在床上,罗伯特夫妇便在床边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