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不好意思问她几天没有换洗衣服,想了想,问:“你昨晚睡得好吗?”李梅马上说:“正想说呢。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怪梦。吓得后来一直开着灯不敢睡觉。”布帛眼睛四转,顺口问:“做什么怪梦?”
李梅摇头:“忘了。只记得有个很奇怪的声音在喊:‘蛇,有蛇!’还有……还有……”低下头,不再说下去。布帛目光闪动,问:“还有什么?”李梅低声:“好像有人要侵犯我。一开始……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我……没怎么反抗。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不对,就清醒过来了。差点儿……”低着头热着脸向布帛靠近,眼神迷离又妩媚,一副春心荡漾要投入他怀抱中的样子。布帛微笑着张开双臂。
两个人甫一凑近,李梅脸色忽变。这同时布帛在她耳边轻喝一声:“定!”一张定魂符贴上她肩膀。李梅娇躯一僵,一条灰黄的影子从她背后逸出,就近冲入虚掩着门的卫生间。
布帛暗骂一声。影子虽快,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乃是一只灰黄色的黄鼠狼。有点像在随州附身竺小界的那一只,但应该不是同一只。他收回定魂符,另给李梅下了一张护身符,免得黄鼠狼趁他不备又来魅住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不会让黄鼠狼第二次玩借刀杀人之计。
李梅惊怕:“怎么了?我好像……有鬼?”急抓他手。布帛安慰说刚才一只黄鼠狼附上她身让他赶走了。认真嗅嗅她身子,果然那一股臭袜子味消失了,只余淡淡馨香。一嗅到这股熟悉的妇人体香,他马上欲念发动。慌忙推开她手,走到客厅沙发坐了,掩饰下体丑态。
李梅让他粗鲁地推开手,有点诧异,探究地看看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自从浸泡过封蛇血后,只要身体挨近肌肤接触,常常情不自禁。她还好,布帛的丑态根本掩饰不住。她看多了也就不以为意,暗啐一口,走向厨房:“又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做碗面?”
布帛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道:“你去睡吧,我来做。很晚了你身体还没好。”说是这么说,却不起身。举枪致敬依旧,没办法。李梅一边忙一边说:“差不多了。我明天上午回公司交代一下,咱们下午动身吧。南宁有直飞杭州的班机。”
布帛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因为他看到两只一模一样的灰黄毛色黄鼠狼从五楼跃下来,钻过刚修复的防盗网,并肩蹲在栏杆岸上看着他。布帛见对方未露敌意,便不吱声,他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一人两兽六只眼互相瞪眼片刻,左边黄鼠狼人立而起,前肢拱手作势如人作揖。布帛眼前一花,阴阳眼看到黄鼠狼变身三旬上下的灰衣瘦脸汉子:“我是黄财。行三。他是我四弟黄气。刚才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厢向道长赔罪。”居然不作一声,而让布帛清楚明白感知其意,纯粹以心念脑电波交流。右边黄鼠狼同样人立作揖,幻化成比黄财稍微白胖的瘦小汉子。
布帛既惊讶又有趣。遇文王兴礼乐,遇纣桀动刀兵,他客气还礼,试以心念发出心声:“好说好说。贫道布帛。二位大仙附身李老板有何用意?”黄鼠狼民俗敬称黄大仙,人家敬他一声道长,他当然要客气客气,总不能说二位黄皮子如何如何。
黄财问:“道长听说过飘香门吗?”果然接收到了他的心念。布帛诧异:“飘香门?没听说过。”
黄财问:“那么,布道长认识过姓黄的女子吗?”布帛摇摇头,恍然失笑:“没有。你们找错人了对吧?魅住李老板,目标是针对我?”
黄财和和气气地问:“道长能不能行个方便?”布帛侧身伸长脖子看厨房李梅如常忙着,放心了,心念回应:“什么方便?说来听听。”
黄财送来信息:“我出一两金子,买你一滴鲜血。”不愧以财为名,出手就是大方,一派阔气口吻。布帛悚然一惊。难道唐僧肉之后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个传说:喝一口布帛血长生不老?唐僧是个正经八百的职业和尚,割肉饲妖都做不到,布帛这个半吊子更加舍不得出血。摇头拒绝:“不行,我的血可不是自来水!”
黄财和和气气发出威胁:“道长你说我们哥俩一个缠着你,一个去杀李老板,干不干得来?”布帛无话可说,双眼盯紧二黄,防它们有所异动。两黄一派悠闲,摆明了吃定他。布帛问:“你们要我一滴血做什么?合药?”
黄财龇牙一笑:“嗯,道长真聪明。”布帛迟疑一下,说:“好吧,给你一滴血。但是你们得到血之后马上离开,不要再来搔扰。”
黄财左前肢一摔,一粒小金球落在布帛身边沙发上,它送来心念:“喏,一两金子。”右前肢一摔,一个小小空瓶子掉落在布帛身边。布帛拾起瓶子,咬破中指,滴了一滴鲜血入瓶,拧上瓶盖扔给黄财。
黄财伸右前肢接住瓶子,瓶子马上消失,不知让它藏哪里去。它左前肢一摔,又一粒小金球落在沙发上:“这一两买她身上一滴鲜血。”
布帛勃然大怒,站起来戟指怒骂:“混蛋!你骗我?”这一声可不是心念发出。李梅在厨房听到,又惊又气,拧小煤火急步过来嗔怪:“你发疯不成?总得等水烧开啊!”以为他饥火上冲开口骂她。
布帛抢上来把她护在身后,掏出套管凝神待敌。客厅不够宽阔,他把套管拉伸一半,四五尺的样子。李梅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外面阳台,看到两只黄鼠狼,惊呼:“妖怪?”
黄财波澜不惊地送来心念:“让她给我一滴血,我们马上离开。”布帛怒目而视:“不行!我再也不相信你了。”黄财龇牙一笑:“我刚才有答应说得到你的血就离开吗?现在是要她的血不是你的血,你做个同步翻译机好了,别替她拿主意。她才是老板!”
布帛沉着脸不说话。李梅躲在他身后也不敢说话。他只能听到布帛单方面的话,不知他与妖怪怎么了。
黄气第一次送来心念:“你打算跟我们哥俩这么耗着?好吧,那就看谁耗得过谁。你可千万别打瞌睡!”
布帛不至于打瞌睡,却知这般耗下去不是办法。两黄是妖怪不是鬼物,天亮了也不会退走,只有动手赶了。抢上三步,抽向黄财。黄气嗷地一声,两黄钻过防盗网,飞纵无踪。
布帛祭起护身符。有备无患,万一不慎被上身,那才是闹大笑话。李梅探头问:“走了?”
布帛点头称是。李梅急急忙忙跑向厨房:“该死的,面都烧糊了。”布帛跟了过来,不放心她一个人。李梅关了煤气,把煮烂的面汤倒入不锈钢盆里,问:“重新煮还是?”
布帛摇头:“不用。又没烧焦,可以吃的。”李梅放下锅勺,把面捧到餐桌上。布帛心中感慨良多,她一副居家主妇的样子跟李子香何其相似乃尔。与李子香居家过日子虽然没有多久,小两口卿卿我我,自然有无数'旖旎画面缱绻时分,如今恍然如梦。
他把套管放在餐桌上,坐下来吃面。李梅陪坐一旁,无话找话,问:“人家都是刀啊剑的,你怎么拿这样一个怪东西?最不济也该是一把拂尘才像道士啊。啊,这个好重,啥材料做的?”
布帛一笑,三言两语说了套管来历。他只图带着套管方便不碍眼。现代人行走江湖,有几个能公开带刀佩剑?都得遮遮掩掩。又不是横行无忌的妖怪。李梅一脸同情:“现代道士要行侠仗义跑江湖,还真是不容易。政府管控这么严,把你们憋屈坏了吧?”
布帛摊手:“世情如此,有什么办法?到处风景区开发区,要找个清静地方越来越不容易了。再这么下去,道门休矣。”
李梅道:“休就休嘛,佛道两门,假货十之八九,真人百无一二,留着干嘛?占山圈钱买门票,巧立名目骗钱财。有几个好东西?我长这么大,和尚道士见了几百几千,只有你是真修行。道士好像还收敛点,和尚更加不是东西。满口阿弥陀佛,一肚花花心肠。要评如今最让人恨的,一是贪官二是医生三是城管四是和尚!”
布帛一边吃面,一边心念佛号,盼望能够消除她的口业,十分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佛门十不善业:杀、盗、淫、两舌、恶骂、妄言、绮语、贪取、嫉妒、邪见。前三为身业,中四为口业,后三为意业。李梅斥骂修行人,犯了口业。
相传佛与魔辩机。佛智慧明朗,雄辩滔滔。魔词穷,撒赖说将派诸魔弟子剃光头着缁衣,为和尚而作魔事。佛闻之泪下,无可奈何。
和尚不是真和尚,为魔弟子,自有其业报,佛亦无可奈何。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忘诸善心而修佛法,是谓入魔道。佛只是指出一条明路让你自己去修行,没有半点替你承担罪孽的意思,不要以为信佛礼佛,佛就要背着你前行。天下间人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所谓的信了啥拜了啥便洗去一身罪孽,由啥替你作主,近乎坐享其成的呓语。
至于不信吾教请试吾刀,或者不信我的下地狱等等言辞不值一驳,就不说了。政教结合更是信仰的大笑话。精神信仰,搞出了政治权力。如同我们辛苦一天,老板拿出冥币给付工资。无论老板什么理由什么言辞,都是愚人的笑话。
道教同样明白告诉我们:“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不管是全真还是茅山,灵宝还是正一,基本教义都是尊道贵德,天人合一,上体天心,尊重生命。法有大法无定法,大法就是与人为善,然后扩大到一切生灵。无定法,所以各抒己见,派别良多。任何一个宗教如果不以善为根本大法,就是邪教。尊重生命,包扎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推而广之一切生灵的生命就是正教,反之就是邪教。佛戒杀生,提倡素食的本心就是尊重一切生灵。
再者,法无定法,一切法都是法。排他性强的宗教不是邪教,却是不究竟的宗教。而政治就是排他性极强的东西,天无两日民无二主。政与教纠合的不对头,如是。
吃完面,布帛进厨房洗碗,李梅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夜深人静。她昨天晚上没睡好,如今布帛在旁,心情宽松,便有浓浓倦意。
扭头不见她,布帛正担心,“啊”,李梅惊叫着从卫生间冲出来。布帛飞跃过来抓起套管。李梅满脸惊恐,抚额惊叫:“有鬼!屋子里有鬼!”
布帛神色凝重,转头四顾,片刻,摇头说道:“没有鬼。你知道我看得到鬼的。怎么了?”
李梅定一定神,道:“有人在背后猛推我一下,害我额头磕在墙上,现在还疼得很。”布帛道:“那两只黄鼠狼来了。一个叫黄财一个叫黄气。他们想附到你身上,有护身符挡着附不上,一碰弹开,就像撞了你一下。唉,阴魂不散的东西,缠上咱们了。”简单描述一下两黄相貌打扮。李梅惊道:“我昨天晚上,梦到那个黄气……要侵犯我。对了,旁边好像还有人……他们到底要干嘛?”
布帛忍着怒火,说:“不知道。他们刚才骗了我一滴血,然后又要你的一滴血。我觉得不对头,就没再答应他们。”一滴血其实无所谓,但谁知道两黄想搞什么鬼?万一以血为媒介施展什么妖魅之法,岂不糟糕?李梅见说,也觉得他的谨慎是对的。
看看没事,两人收拾了睡下。布帛就在她床前盘膝坐地打坐练气。本来身边有人,练功不易定心,但他三年禅坐之功十分坚固,很快就忘却身边佳人,沉入与天地交流的静境之中。一直到丑时功毕,两黄都没有再来搔扰。布帛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不再坚持,上床睡下。虽然傍着佳人未免心猿意马,却是强自抑制,片刻之后便沉入睡乡。
似乎刚刚睡着,心中警兆便生。急取枕下套管砸过去,一声非人的尖啼响起,一只黄鼠狼从床里头纵跃而起。布帛瞪眼出拳,正中黄鼠狼脑袋,打得黄鼠狼拍地一声撞在床那头墙壁上,啪嗒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