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妻黄皮寡瘦愁眉苦脸地,一下子便哭了。洪小波说着也红了眼圈。李梅托病又回了房间,并且把房门关紧。她没那本事也没那闲心打听。
洪小波说道:“我女儿小荷今年十五岁。失踪一个多月了,是在放学路上失踪的。当时报了警,可是没有用,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扔掉老张的护身符,只有他和老张知道。老张一出事,他自知不对,十分后悔,却不敢说话。医院他也去了,老张往生的瑞相他没有看到,只闻到那一阵异香,心中更加害怕。抚尸垂泪的同时暗暗恳求老张原谅自己的无知。后来一琢磨,明白符是布帛送的,否则老张临死之前不会一直叫布帛。显然这人有真本事,不是一般的神棍。老张升天,估计与布帛不无关系。看当时他在墙角盘膝坐地,神神道道的,喊一嗓子张妻三人才看到异相的不是吗?越想越对,悄悄说服老婆,一起来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布帛并不矫情,拿出来朱砂笔、索魂符,调上无根水,书写洪荷名字。没见过洪荷本人,感应力不强,又问了生辰八字写上去。书毕,拿符一抖,灵符飘飞如蝶,向西南角飞去。被墙壁挡住,灵符上下翻飞左冲右突想要寻找缝隙钻过去。洪小波夫妇张着嘴,就这样神奇的一幕,便让两人五体投地。
布帛收回灵符,感应符中信息,缓缓开口:“你女儿在西南方一百多公里远。你跟我走吧,咱们去找她。”
洪氏夫妇大喜:“真的?老天爷!”洪妻便要跪下。布帛慌忙拉住。与李梅说一声,三人出门。布帛不敢确定会遇到什么,背上自家背包。
洪妻留下帮丧。洪小波和布帛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西南。几十公里之后到了旧城镇,司机指着前方一片山岭说:“这一片叫四方岭。你们想在这找人?没有具体地址可不好找。看,那是主峰葫芦山。”
布帛趁他没注意时放飞索魂符,胸有成竹:“你一直往前开,到了我们会招呼你。”片刻之后灵符离开道路,果然向那一片山岭飞去。急忙叫停,付钱打发了出租车,两人进入山区。
虽是冬季,桂郡山区依然林木葱笼,青苍翠绿。黄花绿草随处可见,近乎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
四方岭乃十万大山余脉,主峰葫芦山八百多米高,说不上雄峻巍峨,却也峰峦起伏,攀登非易。因地处南方多雨地区,山洪时作,冲刷切割作用力大,地貌破碎多变,十分复杂。有地下河、落水洞、漏斗坑、圆形洼地等等。山上荆棘遍地,杂草丛生,根本没有道路可走。
洪小波跟着布帛翻山越岭,半个小时之后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十分惊讶:“我女儿怎么可能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没道理啊。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她才十三岁……”
布帛身上滴汗也无,脚步矫健如旧。他看看渐渐西斜的太阳,看看满脸疲惫的洪小波,说道:“再走下去天要黑了,你往回走两三里有个小村庄还记得吗?你在那里等我吧。”
洪小波倔强道:“不行,我要找到我女儿。再说怎么能让大师独自一人在辛苦?”
布帛说:“天黑了你看不清山路容易出危险。再说天一黑,妖魔鬼怪什么的万一跑出来,我未必顾得上你的周全。”
洪小波吃了一惊,左右看看,山林岑寂,绝无人踪。他害怕了:“好吧,我回村子等大师,免得成了大师的累赘。”
洪小波去后,布帛脚下加快,在山林间纵跃奔跑,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不久之后,前方山崖下出现一洞,茂盛的肿柄菊遮没大半个洞口,灵符飘飞入内。布帛打量一下环境,当即入洞。
这是一个天然山洞,两米多宽,七八米高。洞穴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地面上干干净净,绝无人踪兽迹。入洞十米八米,光线越来越暗。布帛收回灵符停住脚步,让眼睛适应一下再继续前进。这时候脚下起伏跌宕,底处沮洳,隐隐约约有水声传来,显然洞内有暗河水道。
山洞越来越宽大,空荡荡的无碍他行走。不久之后,左前方微见光亮。虽然他在昏暗中视物无碍,但趋光乃绝大多数生灵的本能,不假思索,便向发光的角落走去。十步八步之后看到一个低头赶路的家伙,一身黑色道袍。
布帛心中微微一震。这黑衣人鬼气森森全无人气,根本不是人!这一身道袍有点熟悉……咦!这不是汉口黄鹤观的道士制服吗?布帛拱手施礼:“这位师长,请问……”
道士回过头来,布帛呆了一下,认得是黄鹤观十方堂的执事堂主一行道长。一行同样吃惊:“你……布帛是你吗?”布帛慌忙重新施礼:“道长怎么在这?”他未被收入黄鹤观门下,见谁都是含含糊糊用道长称呼。
一行满脸痛悔不甘:“我急于求成,练功出了岔子……唉,修炼求仙如登险峰,失足坠落山谷者十之八九,我也是其中之一。你呢?”
布帛回答:“弟子受人之托,前来寻找一个叫洪荷的小女孩。道长可曾见过?”
一行是是问他因何年纪轻轻也身死入冥,布帛却以为他在问来意。一行摇摇头:“洪荷?不知道。回头问问教众弟子。教徒太多了我不可能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布帛微吃一惊。洪荷死了?索魂符追索的是命魂,无论生死,命魂都是那个样子,他还没有本事从索魂符中感应追索对象在阴间还是阳世。问:“什么教众弟子?咱道观扩大成教门了?”问完之后便知不对,不可能有许多黄鹤道观的灵鬼在阴间组织黄鹤道门吧?
果然一行摇头:“是明法教。我是教中八使中的巽木使。”布帛更加惊讶。一行耐心解释:“明法教由圣父所创。圣父鬼通三界,玄奇莫测,不耐烦理会俗事,由他两大弟子出任教主副教主,弘法利生,精进明轮。下辖左右都天护法,八大引众执事使,几十个传功师。这是目前总坛的设置。下面每郡负责师傅称为郡主,再下为队长,组长。经过二三十年发展,已经有百万教众。你也随我入教吧?”满眼殷切。他当年差点儿就成了布帛的师父,对他从来看重。
布帛皱眉:“道长,弟子是人,不是鬼身,也能入教?”
一行大惊,张眼重新打量布帛。片刻看不出端倪,却十分欢喜:“你修成了阴阳眼?那更好了。纵横三界,自在无碍!教中除了圣父和彭副教主,就是你了!连李教主都不能出入三界。左都天已经有主了,右都天正虚位以待。你入教必然前程远大。布帛,我看好你!”
布帛吃惊:“你说的那个什么圣父和什么彭副教主可以阳世为人阴世为鬼?还能上天?如此厉害?”
一行道:“我说的三界指的是阳世、阴间、地狱。天界不知道。圣父名号知道的不多,你别泄露出去。本来你还没入教我不应该与你说的,但是你当然不会害我,就说也无妨。圣父名号岑笳,教主李一志,副教主彭常明。”
布帛吓一跳:“岑笳?昆仑山派的?”
一行点头:“你也听说过岑前辈的名头?不错,我先前也听过他的大名。来到阴间,没碰到黑白无常,倒碰到明法弟子,听说圣父是岑前辈,我毫不迟疑就入教了。他可曾经是元婴期的高手,虽然渡劫失败,沦为鬼仙,也是你我拍马赶不上的。”
布帛先前无可无不可,打算买一行一个面子加入明法教,这时敬谢不敏了,无法想象自己向岑笳低头称圣父的样子。说道:“道长你不知道弟子曾经与岑笳、彭常明都结下过梁子,这个,我就不加入明法教了。”
一行惊讶,问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居然与岑笳结冤而安然?布帛摸鼻苦笑,说只是无意之中小小得罪。一行恍然,便说无妨,岑笳并非小肚鸡肠之辈。明法教正在发展壮大阶段,求贤若渴。布帛推辞没脸加入。
一行口舌甚好,劝说良久,布帛把头乱摇,十分不好意思,几乎想要转身逃跑。一行也不生气,说道:“好吧,你哪天改变主意了,尽管来找我。要不要随我去桂郡办事处翻翻花名册查找洪荷?”
布帛迟疑:“方便吗?”一行微笑:“不是有我吗?有啥不方便的?”
他这么热心,布帛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应了。两人正要举步,一条身影和一只四足据地的大兽迎面跑过来。一行惊呼:“徐安?徐安!你怎么也来了?”这人三旬上下白脸无须,正是那个贪财的徐安,黄鹤观主真常的外甥。
徐安从下腹拔出来一把弯刀,登时污血流淌。他扔了刀,流泪哭泣:“一行师兄,我让妖怪害了……这位,是布帛?”
布帛见礼:“徐师兄,是我布帛。”看他扔下刀子,下腹马上又出现一把一模一样的刀子,形相凄惨,不由得悯然不忍直视。看他身边那兽,却是一只金钱豹。
那兽看到他,低下头去。忽然耸身跳跃,没入黑暗中不见。徐安顾不上哭泣,急叫:“豹兄!豹兄!”金钱豹并不回应。布帛心下惊讶,暗想这豹是不是就是被他击破内丹的豹精,所以才认出他后慌忙逃跑?
吼!蓦然间一声奇异凶狠的吼声从前方传来。布帛大惊失色:“吼兽!快逃!”拉了一行一下,急转身往来路飞逃。急速提气施展神行法,一口气冲出两三里。忽然醒悟自己不但恢复灵力,而且有所精进,不需要如此害怕。当即停步转回,暗叫惭愧。实在是先前让吼兽的凶残吓出心理阴影了。
回头不见一行和徐安,布帛叫了几声不得回应,便罢了。料想他们鬼身轻飘应该比他逃得更远。
转头四顾,新月在西,夜凉如水,山野寂寂,不知身在何处。没奈何重新抖出索魂符。灵符飘飞向东,感应洪荷就在几里远处。精神一振,再次举步。手中扣着一张定魂符,提防半路上碰到吼兽。那家伙快捷无伦,不能不小心。
不久之后,重新回到刚才那个山洞,布帛苦笑摸头。自己一不小心又进入了阴间,还是吼兽把自己叫回阳世来的!小心翼翼入洞,随着灵符慢慢向洞内走。片刻,洞内有人骂骂咧咧:“尼玛个逼,什么东西?晦气!晦气!”一人大步而出,正是多日不见的水狗精赖泥。
布帛又惊又喜,叫一声:“赖泥!你怎么在这?不是和白素贞去东海玩吗?”
赖泥抬头惊喜:“布帛?你来……哎呦!”转身便跑。布帛急忙收回索魂灵符放步追赶:“喂喂,赖泥你跑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水狗精赖泥一边跑一边问:“你没再带人来吧?老公说你不仗义,带昆仑山的妖道来杀我!”
布帛十分惭愧,脚下自然慢了:“对不住了,那一回我打不过他们只好……谁让你个混蛋要吃了彭常明?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你天经地义。不过这回没人找你算帐,我是来找人的。”
赖泥脚步不停:“你别追我。我要找的人在左边!你往左边!左边!”布帛惊讶:“你知道我要找谁?”前方左边出现一个岔路口,他收住脚步,放飞索魂符,灵符果然往左边洞中飞去。赖泥脚步不停,转眼无踪。布帛只好往左边走。
走出几十丈,便有黯淡的光亮照出来。同时一阵混合着各种味道的奇异气息扑鼻而来。有衣服的霉味、药材的草木气味、血腥味等等。布帛收起灵符,放慢脚步,小心靠近。
洞**光线渐亮,乃是角落内三支放在洞壁浅坑处的蜡烛发出的光亮。三四床棉被、褥子铺在角落里,两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坐在褥子上正在打扑克,似乎全神贯注,连布帛走到近前都不知道。两女子虽然打着扑克,却是悄无声息,不交一语,情状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