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沉脸道:“当年我饶你不死,只盼你能皤然醒悟改邪归正,想不到你死性不改,依然削尖了脑袋到处钻营,到处坑蒙拐骗巧取豪夺。说吧,这回又傍上了哪一个大款?”
花鸨笑得下蛋母鸡似的:“想不到你也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啊?告诉你吧,这回没有大款。”布帛冷笑:“是谁告诉你这猪不是一般的猪?没有帮手,你敢一个人过来拦我?明人不说暗话,你让他出来吧。”其实看到满天乌鸦喜鹊他也有点忌惮,说话时不无色厉内荏着。
花鸨笑一笑:“你啥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当年一个傻不拉几的乡下小子,如今……啧啧啧。喏,你看你后面。”
布帛李梅回头看,身后追上来几个人,几乎都是熟人。池国强、乙氏姐妹、富二代第二言福。最前面却是一个浓眉大汉,三旬有余,身高体壮,虎背熊腰,国字脸上颇见风霜,却更加彰显男人魅力。他身边还有一个陌生面孔的金发美女,高鼻深目,猗年玉颜,肤白胜雪,乃是个异族女子。
池国强人未至声音先到:“抱歉了布道长,这回你恐怕得把当康留下来了。这是我大师兄丛洛南。这是我二师姐玛丽亚。”
他们身后几步外又跟着三个人,正是昨晚上那孪生三胞胎第三氏兄弟。三人已经知道布帛身边的疣猪乃是上古异兽,一来眼睛全部落在它身上。果然发现它漆黑油亮的皮肤上面隐泛蓝光。本来当康身上蓝光明显,让乙氏姐妹黑网一罩,变成多一层皮肤,蓝光便敛没许多。池国强继续介绍他们三人,说是同门师弟。
布帛面对为首的丛洛南,道:“幸会幸会。这样吧,我不动手,有本事你们尽管把当康抓走好了。”当康比他只强不弱,对它来说,他和李梅才是累赘,没有他们两个累赘,它几乎是天高任鸟飞。既然没本事保护它,就让它飞走罢了。
丛洛南傲然点头,吩咐:“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去抓当康。”
第三仪抢着说:“且慢!让我们来抓。”第二言福一瞪眼:“凭什么让你们来抓?当康是我们先找到的!”布帛心下一喜,放下李梅。这些人起内哄,那是大快人心啊。
花鸨莺声呖呖:“是啊,当康可是我截下来的,应该归我们。”
第三仪冷笑声响亮:“我们?你谁啊?玄水宫有你这棵葱吗?”
花鸨满脸委屈,左足轻轻一顿:“洛南,这是你们玄水宫的师兄弟?你不是说你是大师兄能够作主吗?怎么他们不听你的?”
丛洛南微微脸热:“他们是三师叔门下,同门不同支,这个……”转对第三仁,“仁师弟,等咱们回玄水宫,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在这争闹,没的让人笑话!”
第三仁不咸不淡地道:“丛师兄教训得好。请问这位,与你是什么关系?”指指花鸨。
丛洛南满脸不自然:“她……她与我两情相悦,正在谈婚论嫁。”
第三仪哈哈笑了:“丛师兄打算拾人家的破鞋?我刚才好像听到她说以前与布帛是夫妻!”
花鸨不以为然:“这年头,离婚再嫁很奇怪吗?没听说过包养、二奶、小三小四?同性恋都可以全世界宣布,我与谁好过一阵子很奇怪?千万别跟我说你长这么大,没有男人上你的床。”
第三仪粉脸红胀:“当然没有!谁像你这么不知廉耻?”
花鸨格格一笑,道:“敢情没人看得上?你知不知道如今要找处女只能去幼儿园找?长这么大还没男人,那只能说明你可爱……可怜没人爱!丑丫头!”
第三仪大怒,扬手一颗指头大的黑色珠子滴溜溜向她飞去。去势不快,也不是直线前进,而是呈现波浪式,忽上忽下,十分怪异。
花鸨双手急举,手中瞬间多了一对铁抓。左抓护胸,右抓抓向黑珠子。丛洛南飞身过来,一手推开她铁抓,一手接住黑珠子,喝斥道:“仪师妹,住手!”第三仁同样制止妹子的下一步行动。
花鸨娇嗔道:“洛南,你可得为我作主啊。”丛洛南点头:“你退一边去,让我来处理。”花鸨最喜欢坐享其成,娇滴滴地应了一声,退到他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状,迷得丛洛南神魂颠倒,眼睛跟着她身子转。片刻才咳嗽一声:“老三,你们没听到我的话么?”
池国强应了一声,和乙氏姐妹、第二言福分从四角包抄当康。布帛猛拍当康屁股:“快逃!”当康已知四人围上来不怀好意,转身冲向清江,蹈虚空如踏实地。乙氏姐妹一抖手,两只巨鹤从半空中扑下来,左右啄向当康双眼,意图逼它回岸。这一干人除了丛洛南、玛丽亚和花鸨,还没有人能够像它一样蹈虚而行。
当康脑袋一扭,撞向左边巨鹤。巨鹤急忙闪避。它巨大的身躯转动不灵,刚刚挺脖耸起身子,当康身上蓝光大冒,一头撞在巨鹤腹部。巨鹤一声悲啼,倒栽葱跌下江去,眨眼之间化为纸糊竹扎的纸鸢,被江水冲走。
乙氏姐妹在岸上顿足怒骂,没奈何召唤另外一只巨鹤回来。第二言福喝道:“看我三千弱水!”猛摔袖,狂风骤起,两股浓黑的水雾从他两边衣袖下不绝如缕地冒出来,被风吹着猛然扑向飞逃的当康。
当康逃命速度极快,这时已到了对面江岸边,眨眼就要入林而去。第二言福的水雾却是顷刻即至,罩住它全身。当康一声怒吼,惊跳而起,在江岸上又蹦又跳,好像身上附着千百吸血蚂蝗。蓝光骤盛,一头冲入滚滚清江。布帛和李梅在江岸上眼睁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却是无力相帮。
池国强喝道:“追!”当先向下游追去。乙氏姐妹、第二言福紧跟而去。布帛关心当康,招呼李梅也向下游赶去。第三仁三人急步追赶,片刻间冲出好远。丛洛南拉着花鸨,招呼玛丽亚,追向下游。
李梅见众人一阵风而去,布帛却陪着自己跑在后面,歉意满满:“都是我连累了你。”布帛见她速度实在有限,索性不跑了,示意快步而行即可,道:“你只是普通人,而他们都是练气修士,当然不能比。”心想若能这样摆脱他们,把她平安送回南宁也好,因此他虽然关心当康,却没有再背上她施展神行法。
李梅问:“那个花鸨,当真是妖怪?这世上真有妖怪?”
布帛回答:“你不是自己看到了吗?死人都能变僵尸,妖怪有什么奇怪的?她是一只千年修行的花鸨鸟变化成人形的。你看当康那样,恐怕再过五百年它就能够变化成为妖怪。或者明天就变!”
李梅沉默片刻,又问:“这么说也有鬼?也有神仙?”
布帛微微一笑:“没有神仙妖怪,我们修真练气还有什么意义?”李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个月的经历,完全颠覆我四十年的人生观。确确实实对你们来说,金钱地位名声一文不值。对吧?”布帛点头。
李梅追问:“家庭呢?也一文不值?感情也一文不值?”布帛迟疑一下,道:“家庭……说真的份量很轻。感情当然不。”李梅淡淡地道:“你们这些练气士,可以爱妖怪,爱神鬼,不能爱普通人。普通人有爱就要有家,而你们可以爱,不能有家。”
布帛沉重地点点头。他在文山安家,确实只是因为李子香是普通人,必须有个家。老实说李子香很伟大,明知他不是守家过日子的好丈夫,依然爱他,甚至连王松山都可以抛弃。她是因为爱情,所以没办法吗?布帛是因为她的执着,不得不接纳她,成全她的爱。他接纳却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不是害她么?但是一接纳,不也害她么?
布帛眼望滔滔江水,轻轻叹了口气。业流中,没有无辜者。他注定欠李子香的了,并且不仅仅欠一辈子,而是生生世世。他也不明白李子香到底喜欢他什么。难道上辈子她欠他的,所以这辈子必须偿还?可惜他没有慧眼,看不到两人前世的纠缠和未来的结局。
男女之间的爱情起于一瞬间的心动,比如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仅仅是一个声音,一个背影。因为莫名其妙,连当事人也说不清楚原因。所以人们无奈地归结为冤孽。纵使不相信或不知道佛家三世因果观念的,都会无可奈何地说一句:“上辈子欠他的。”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心动,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男女相处而成夫妻,其实很多只是两性之间的互相吸引,是现实的理智选择,甚至只是习惯。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没有真正的心动不代表就没有安稳的婚姻生活。至于幸福,那是十足十唯心的,所以是个伪命题。
布帛心烦意乱。他性格平和,心志坚定,感情极少能够迷乱他的心智,影响他的精修。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心性淡漠,过于无情。一觉察到与李子香的不般配,马上打退堂鼓。反之若有优秀的女人比如瑶姬,只要对方稍露爱意,他便受不了诱惑,胡里胡涂地惹下情债。对女人来说,他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从来不是。他可以为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除了忠诚!
爱情需要忠诚吗?不需要。我们一辈子不一定仅仅只为一个人心动过,也不是一辈子一定会心动过。但是婚姻需要忠诚。没有忠诚婚姻就不稳定。人们就是希望稳定才会产生婚姻。婚姻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的心理需求,并非终极追求(人心苦不足。人类永远不会有终极追求。其实一切生灵都不会有终极追求,只有无限追求)。当人类发展到不仅仅是人之后(比如异能者、修真练气士、人机结合体、克隆再生体、跨物种结合体……狮虎兽),婚姻家庭会消失,亲情关系同步消失。那时候就没有什么婚姻的忠诚和爱情的忠贞了。甚至,当机器人能够满足人类生活需求……其实只需要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那啥需求……之后,颠覆就开始了。人类越是彰显个性提倡独立自主,婚姻越是支离破碎。
布帛惘然良久,不敢再拷问自己的内心,默默念佛。李梅也不再问。两人默默前行,不久之后左侧百米外出现村庄,两人欣然过去问路、购买食物。之后雇了一辆面包车,直奔宜昌。
这里已经是长阳县境,过了长江就是宜昌。不久之后来到长江边,沿岸边大道向上游开去。宜昌在上游对岸。坐在逼驾驶座位上的布帛眺望长江江景。宽阔的江面上一艘几十米长的白色客轮逆流而上,大约也是要去宜昌。
中年司机忽然说话:“嘿,怎么有点冷?咋回事啊这天!要下雨了吗?”布帛转头看后座李梅也有些瑟缩畏冷,便把背包递给她:“冷吧?包里面还有衣服。”
一阵狂风从侧里吹刮过来。风力巨大,几乎把面包车抛翻。司机急踏刹车,车头一歪,差点儿冲下江岸。他刹住车子,惊魂甫定,手摸额头一瞬间迸出来的冷汗,声音发颤:“邪门了这风!这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面包车急刹,布帛反应快没事,李梅惊叫着一头撞在前面椅靠上,还好不是特别疼。她揉着额头拾起掉下座位的布帛背包,想要埋怨司机一句,对方先一步道歉:“不好意思啊二位,这风很邪,让人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回车道。
布帛无意之中转头,惊叫:“船翻了!看,江上那船翻了!”
司机再次刹车:“那是一艘客船!快下车救人!”关了引擎,拉开车门跳下车,跑下江滩。布帛交代李梅:“我去帮忙,你就别下车了,外面冷!”不待她回答,跟着司机下车奔跑过去。
江心处那艘白色中型客船一半船身已经沉没在水中,这时还在缓慢下沉。船上人员、乘客大呼小叫,救命声响彻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