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艳哭泣一阵子,悲伤稍抑,便起身回到李梅身边陪她坐下来。转头不见米秀荣,便让人去请。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不能哀哭终日。这女子一向跟在父亲身边似乎懦弱无能,其实心性要强。
不久,米秀荣和容艳两位堂伯叔入内,容艳招呼木嘉敏过来,围着八仙桌坐了,亲手一一给诸亲长敬上一杯茶。放下茶杯,她马上责问:“昨天晚上是谁下令把我娘关起来要给我爹陪葬?是你吗?”眼睛直直对着木嘉敏。木嘉敏顿时流下眼泪:“艳艳,你虽然从来不认我是你娘,可是……我跟你父亲做了十五年夫妻,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
布帛微吃一惊,这才明白李梅怎么孤零零坐在条凳上而不是做为死者亲属坐在地上草席上守灵。她与容五里分手多年,容家根本没有她的位置,若非有容艳在,早让人扫地出门了。难怪容家人除了容艳,没有一个愿意主动搭理她。
容艳眼圈一红,说:“爹没有娶你入门,你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我怎么认你?我……我问你干嘛要她陪葬?不知道她是我娘吗?不喜欢,送她走就是了,干嘛非得要她死?”
米秀荣插话:“这女人一脸克夫凉薄相,放她走也只会害别人,还不如陪门主去,一了百了。”
容艳大怒:“米长老你说啥?她是我娘!”
米秀荣冷冷地道:“她抛弃你们父女这么多年,你还认她是娘?管生不管养,有这样的娘吗?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你心里有这个娘么?以前你跟木长老这么亲,这女人一来,你马上就变了,木长老多难过你知道吗?”
容艳无力地道:“我爹说娘早死了,我怎么知道他在骗我?一个多月前她忽然来了,我爹又说这是我娘,我当然听爹的。何况木长老跟我爹……木长老,对不起。”一开始气势汹汹,这时蔫头巴脑坐下来流着泪。
木嘉敏同样流泪:“乖艳艳,别哭别哭,咱们还得给你爹报仇,你要振作起来,千万别丢下我们,自己跑掉。”
容艳哭道:“杀害我爹的是黑巫门的徐香科对吧?他也已经死了,就在土龙山下面,不知道谁干的。”
米秀荣看了木嘉敏一眼,欢喜道:“老天有眼,也是祖宗保佑,杀害门主的大仇人眨眼之间就遭了报应。艳艳,这样吧,这个……咱们派人把这女人送出去就是了。门主栽培你这么多年,他不在了,你应该接任他的住置,好好守住这一份祖宗家业,千万不要听这女人的蛊惑,跟她去南宁。山外人心险恶,你可千万别上当受骗。”
布帛又是一怔。两长老根本无意染指门主之位,容艳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容艳道:“我当然不会离开这。谁说的我要去南宁?既然这样,娘,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以后有空再去看你。”没人欢迎李梅,她居此十分尴尬,不如尽早离开为好。
李梅呜咽道:“当年我未婚先孕,家人一致反对。我咬着牙把艳艳生下来,盼望能够让家里人看在孩子份上成全我们……那时候我们租房子住,事事不顺心天天吵架。五里一天趁我不在,抱着艳艳偷偷跑了。那时候艳艳才三个多月……五里还骗我,留给我一个假地址。我找来找去不到人,又能怎么样?一直到艳艳五岁他才回南宁找我,艳艳都不带去让我看一眼!我就应该跟他来土龙山吗?那一回我们又吵架,发誓从此各不相干。我……艳艳,是我不好,娘对不起你,你自己保重。”掩脸出门,泪水从指缝间往下直掉。
容艳哭着追出去:“娘,我没怪你啊。”
布帛默然起身,大步出门。静听多时,小布帛倒是安份了。米秀荣向木嘉敏使个眼色,木嘉敏正在擦泪未曾看到,他不得不扯她一下,压低声音:“你在这守着艳艳,我去做事了。”急步出门。
布帛出门,见李梅母女俩边说边哭边向下山的方向走,便收住脚步,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不去碍眼。一会儿,容艳快步回来,脸上泪痕犹存,道:“我娘就拜托布道长了。以前我爹有冒犯的地方,我这里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布帛连称不敢。容艳问:“我派人带你们出山。另外,那四具尸体……”布帛说道:“麻烦你让人把尸体送到樟木村清江岸边那座桥头,我今晚上回来招魂救人,应该还来得及。现在我先送你娘出山,先到恩施安顿吧。”
容艳应了,径自回屋。布帛快步追上李梅。李梅收了泪,想说什么又忍住,转身下山。
两人默默下山。又片刻,两个小伙子赶下来,是容艳派来的带路人。容家寨群山环抱,山道弯弯曲曲,李梅和布帛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有人带路。
到了土龙山脚下,前面道路分岔,两小伙带他们上了右边一条,说这一条通往恩施,再走十里路就有摩托车可雇。
刚刚转上右道,后面米秀荣带着两个三十上下、孔武有力的村民追上来。米秀荣说:“我们要去恩施迎接客人,大家一起去吧。柱子,幸福,你们回去吧,山上正缺人呢,有我,带路就行了。”
两小伙欣然走人。日渐中午,两人巴不得免却这份辛苦差事赶回家吃饭。
布帛心知不对,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开口留下两小伙。米秀荣想对他们不利的话,两小伙根本拦不住,最多只能回去给容艳通风报信罢了。他还盼她尽快送江家四尸下来,不想把麻烦带给她。米秀荣真要撕破脸对付李梅,容艳也阻止不了,否则先前就不会邀他上山压阵了。
米秀荣笑眯眯地挥挥手:“山娃,二头前头带路。”两村民应了,抢在前头带路。山道弯折,一条小河出现在左边,山道很快就傍河而走。小河越来越宽,应该是清江支流之一。李梅跟在两村民后面。布帛本来在她前面,不放心押后的米秀荣,只得落下来让她在前。
米秀荣赶上一步与他并肩,微笑客气道:“布道长饿不饿?抱歉刚才连口饭都没招待上,实在愧对朋友。再走两里路有个村子,那有个小饭馆。我请道长喝一杯好吧?”乃是试出他不容小觑,于是赔礼道歉,要他放手的意思。
布帛微笑敷衍着,灵气满布全身,手中暗扣一张火龙符,随时准备出手,再不容这笑脸虎搞偷袭。米秀荣又说了几句结纳言语,见他始终态度暧昧,干脆挑明来说:“布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有事商量。”
布帛一口拒绝:“抱歉,没什么好商量的,米长老别说了。”
米秀荣笑意转冷:“回春门是个小门派,但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口人。道长孤身一人来这里,胆子不小啊。”布帛微微一笑:“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米秀荣冷笑。
前面道路稍微弯折,更加临近小河。湍急的河水几乎就在身边流淌,落差二三米。一村民忽然转身向李梅扑过来,意图把她撞下河去。
李梅貌似漫无心机赶路,其实张着耳在听布帛动静。如果布帛不管她,她怎么挣扎反抗都是白白受辱,反不如乖乖听话。听布帛态度坚决,她心头大慰,对方一发动,她马上向后退。
布帛更不客气,右手一个肘锤猛击身边米秀荣。米秀荣脚下用力,窜上右边一个小坡。布帛左手急起,一张火龙符化为火枪飞射而去,拉住李梅向后疾退。
米秀荣脚下未稳火枪已到,无从闪避,被火枪射中左肩背,急运气护体,火枪插不进去,只有衣物着火燃烧。
他急喝一声,右手在着火处一拍,一张符纸着火燃烧,肩背上火焰却消失了,乃是回春门独有的引火符。道家历经几千年传承流播,法门众多,号称左道三千旁门八百。回春门为旁门左道之一支,本也是道家之一,符咒术自有其功。只不过后来屡经演变,炼尸出毒,养虫成蛊,迹近于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再敬天畏人,存德修道。道与巫的根本区别就在上述八个字。
布帛自恃其勇,并不趁机带着李梅落荒而逃,而是退开三丈便放开她,转身把路边一棵胳膊粗的小树生生拗断,向冲上来的两村民搠去。
两村民急忙后退。一个学样也去拗树,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灵符,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扔,灵符化为一团水雾飘来。
布帛不知那是什么,扬手一张火龙符扔出去,化为火枪钻入水雾中。砰然大响,水雾因水火相激而爆炸,就像煤气爆炸似的,冲击波震得诸人脸面变色,立身不住。
布帛灵气满布全身,皮肉坚实,安然无恙,只是向后退开一步,轻轻撞上李梅身上。李梅被他挡住,更加安全。两村民让冲击波震得大声惊叫,向后仰倒。一个直接滚出道路,掉落水里,眨眼之间让湍急的河水冲走,正是发符的村民二头。
米秀荣怒喝:“混帐!看符!”扬手扔出一张五方灵符,同时跃回来拦住道路,免得两人趁机夺路而逃。
五方灵符脱手化为一束强烈的光芒,缤纷五彩,冲向布帛。布帛树棒急掷,砸向五彩光芒,腾手入袋掏出泰山符,喝道:“疾!”泰山符飞上三丈高空,化为巨石,往米秀荣头上砸落。另外一个村民山娃就在米秀荣身后,刚刚爬起来,见巨石当空压下,范围涉及己身,情急之下纵身一跃,步同伴后尘跳下河流之中,马上被水流带走。
米秀荣瞋目大喝,又是一张五方灵符飞出,迎向上空巨石,同时向后急退。
布帛树棒砸中五色光芒,光芒消失。砰地一声树棒爆炸,化为千百碎屑木针,四下飞射。布帛慌忙回身把李梅按住,蹲身相护。巨石与光芒相撞,同样爆炸开来,却是一声空响,片片符灰飞散,不像小树那样有千百木屑。
米秀荣冷笑:“你也才这般本事?看符!”又是一张五方灵符扔出来。
布帛急起身,扬手还以火龙符一张。火枪与五色光芒撞击一处,符灰再飞。米秀荣持符作势而不发,喝道:“你还有多少?:尽管出手!”布帛火龙符存量最多,不假思索又扔一张。
米秀荣喝道:“看我以水灭火!”手起符飞,空中陡现九条丈长水龙!水龙虽不大,但九龙盘旋来去,声势极其惊人。比他的五雷大将军符仿佛更具神威。中途有一水龙撞上火枪,枪没龙灭,互相抵消。却还有八龙呼啸而来。
布帛急祭泰山符于身前,及时化符为巨石,挡住八龙冲击。八龙撞击在巨石之上,砰然轰响,空气震荡,巨石和八龙化为片片飞灰。
八龙撞石的奇景难描难画,布帛看得目眩神迷。陡觉左边小腿生疼,低头只见一只尺许长红黑相间的大蜈蚣贴在他小腿上咬破他皮肤注射毒液。既惊且怒,左腿急举,左掌下切。
蜈蚣松口猛窜出去,及时躲过他掌击。布帛灵气急催,竭尽全力活血行气,阻止毒素蔓延,手一扬,又是一张火龙符向米秀荣飞去。灵符出手,他马上转身揽住李梅腰肢,施展神行法向山上急冲出去。
米秀荣扔出一张五方灵符挡住火枪,收回自家豢养的蜈蚣,喃喃自语:“这小东西怎么还能跑那么快?不怕蛊毒?”
他身体肥胖脚程不快,半点追赶布帛的心思都没有。回头看山娃二头两个不成器的门人湿淋淋爬上岸赶了过来,气得大骂:“笨蛋!平时不好好学本事,到头来屁事不顶!看人家姓布的二十来岁三十不够,一身本事抵上你们十个八个。丢人!”
两门人唯唯诺诺,满脸惭愧。米秀荣挥手:“追上去看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又上山找艳艳。如果是,来个人通知我,我就暂时不回去触艳艳的霉头了,木长老怎么着也是艳艳后娘,让她哄哄她。如果不是,就别惊动艳艳,让大伙儿搜山!把神将们全部带出来搜山!记住,那女人活的不行,死的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