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果然彭常明一身鬼气,秋阳朗朗,他影子比常人虚淡多多,乃是鬼身,却是有形有质,就像岑笳、姑让之类。
布帛既惊且佩,昆仑道法果真玄奇莫测。与昆仑三人对恃的是两男两女。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衣汉子看着脸熟,想想便记得乃是北海玄水宫的池国强。另一个青年男子一身名牌运动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像个富二代。再两个是一对孪生少女,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是一模一样。深秋初冬的时节,两人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无袖紧身秋装,浅蓝色七分紧身裤,足蹬白色帆布鞋,打扮得像夏日里街上常见的高中女学生。肌白肤嫩,眉清目秀。富二代骄横地喝道:“北海玄水宫在此收服宠物,闲杂人等快快退开!”
江心月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讥讽说:“玄水宫好大的脸啊!”富二代正要反唇相稽,却看到布帛身后的当康,惊叫:“当康!这家伙收服了当康!”作势欲扑,却让池国强一把抓住:“六师弟且慢!”
山坡上人人耸动,急步下坡。布帛见势不妙,想逃开又碍于脸面,强作镇静,扬声说道:“池先生还记得我么?贫道布帛。”
池国强微笑点头:“你好。这是我四师妹乙胜甲,五师妹乙胜男。六师弟第五言福。我行三。”说话的同时脚步不停,和师弟师妹们占据一边,和昆仑三人隐隐然把布帛围住。布帛暗暗叫苦,转对昆仑三人行礼:“彭道长还记得我吧?”
彭常明鼻中轻哼一声,勉强还了一礼,面沉如水:“这当康是你收服的?”布帛点头称是。彭常明道:“送我如何?权当赔礼道歉!布帛歉然摇头:“道长的事,于我并无多大干系。”彭常明哂然:“你倒撇得一干二净。”转对池国强,“先把他合力拿下,再依刚才约定如何?”
池国强还没回答,布帛听得不对,急拍当康脑袋:“快逃!”急运神行法,飞身欲从左边江氏兄妹处穿过。江中波道:“抱歉布兄。”江心月喝道:“哪里逃?”各挺长剑来拦。布帛手一扬,火龙符出手变成粗大的一支火枪疾插江中波胸口。势挟劲风,其力极大。
江中波大吃一惊,大喝一声侧身出剑,奋力击飞火龙枪。布帛趁机飞身冲出几十丈,脱离众人的围困。其实两拨人貌合神离,包围圈十分松散,以他的身手要冲出来并不为难。江心月一剑刺向当康。当康侧转身向她冲撞过来,全然不惧她白刃加身。江心月杀它更不想让它撞上,只得跺脚跃退,口中怒骂:“畜生,不要命了?”
彭常明鬼魅一般欺近,一脚踢向当康脑袋。当康头一仰,张大嘴巴等他自己送脚入口。彭常明拧身收腿,手中剑刺向当康脑袋。他鬼身轻飘快捷,比生前还伶俐。只不过力道就不如生前了。当康还是一招猛冲猛撞,不怕白刃加身。排明了我是畜生我怕谁的架势。
彭常明同样气得大骂,拧身闪避。当康冲势不停,眼看要和布帛逃开,“欧欧”,一阵嘈杂的尖叫声入耳,几十只大海鸥从它后面赶上,尖喙利爪向它背上抓啄。当康身上蓝光骤然大亮,众海鸥尖喙利爪在它头上背上屁股上抓啄出一片白痕,无损它冲势,猛冲几十丈,跟随布帛冲入一片杨树林中。
一人一兽刚刚奔出杨树林,前面又是一座小山岗。一只小飞机一般大小的巨鹤降落在小山岗上,那对一模一样的乙氏姐妹从鹤背上跳了下来,满脸冷笑:“哪里逃?”
布帛停下身子,忍气道:“你们打算拦路抢劫?”可惜他不是文化人,否则就可以文诌诌来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用***装逼犯的作派来挑诱女文青。
左一个冷笑:“天下宝物,有力者居之。”右一个冷笑:“如果识时务,那就快快走开。再不走小心连小命也留下来。”布帛也不废话:“当康,撞她!”指指左女。他根本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当康悍然无惧地冲上去,气势十足。
布帛扬手一道火龙符攻向右女。右女手一张,一块黑丝帛一般的物事出现在她手上,迎风一晃,丝帛张开如盾,挡住火枪。扑地一声闷响,火枪击中丝帛,火势即灭,黑丝帛让火枪之力撞飞向后。右女玉臂一长便即捞回。左女在右女张帛的同时也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黑丝帛,迎风一晃,丝帛箕张,变成丈许宽的一张方形大网,罩向当康。
布帛惊叫:“快退!”当康急转身,黑丝网已经压下来把它完全裹住。当康四蹄一软,趴跪在地。左女欢呼:“妹妹我抓住它了!”乃是乙胜甲。右女乙胜男同样欣然色喜,手起处一颗黑色水珠射向布帛。布帛不敢怠慢,闪身相让。乙胜男黑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掷来,如同发射弹珠。布帛看珠子黑黝黝的有些怪异,不敢硬抗,左挪右让,步步退开。乙胜男只是想把他逼开去以便姐姐收服当康,并不想与他拼命,见他退开正中下怀,不觉笑纹显于嘴角。
乙胜甲玄功急运,玉臂变黑,跃到当康身边正要出手拍击,当康猛然一跃而起,一头拱翻她,转身冲过去会合布帛。乙胜甲胸口被撞,尖叫着倒飞出去。乙胜男大惊冲到,伸手接住她:“姐姐,姐姐,你怎么样?”纤手急点她胸口诸穴,助她行气活血。
岗顶上静立不动的巨鹤长声啼鸣,张翅俯冲,扑向当康。当康理都不理,一个劲地奔向布帛。布帛正要发符拒敌,见状打消念头,转身向左飞逃。看当康身上黑丝帛已经变成一张黑油油的皮子裹护在它身上,如同穿上一件皮铠甲。它本来就是灰黑体色,这时不过更加的漆黑如墨,不但不难看,仿佛更加威风。它神情自若行动矫健,黑丝帛对它显然绝不为害,布帛便放心了。
巨鹤飞近当康,一双大爪抓向它硕大的屁股。当康飞跃空中猛然转身,极其快捷,一头撞翻巨鹤,上下四颗獠牙深深地插入巨鹤脖子之中。巨鹤连悲鸣都来不及发一声,即时殒命。落地化为一只纸竹扎成的纸鸢,就是一只大风筝。当康一愣,愤怒地一摔头,纸鸢顿时支离破碎。
布帛喝一声:“好了当康,快走。”陡生警兆,急转身向来路冲去。几步冲进杨树林,喀喇喇枝断叶飞。彭常明和江氏兄妹三剑纵横,正与池国强和第二言福在林子里斗个不亦乐乎。池国强和第二言福一般兵器,都是右手抓着一块二尺来长的黑色令牌。虽是上宽下窄的令牌状,但宽不过半拃,窄不过两寸,两边开刃,也跟剑差不多。只不过长度稍短,而中脊却比剑厚。点刺之威稍差,劈斫之力却强于剑。
五人在树林间纵上跃下,此左彼右,鸟雀争架似的。看到布帛入林,不约而同收手不攻,飞扑过来。第二言福惊讶大叫:“四师姐五师姐两个人联手打不过这厮?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池国强应道:“他是浮尘道观的修真,道法高强。六师弟不可大意。”第二言福冷笑:”看我‘三千弱水’!”正要施法,“英招”一声,人头马身的英招兽从山岗后面转出来。马背上端立一人,正是岑笳。他左足踏地马背上,右足自然下垂,就像双足踏在平地上一样。道袍飘飘,宛若神仙。英招脸面像是一个浓眉阔口的虬胡大汉,这是满脸不甘,浓眉紧皱,神色痛楚。
江氏兄妹大声欢呼,和彭常明俯身拜倒。池国强和第二言福相顾气沮。池国强胡乱拱拱手,问:“请问岑道长,我大师兄、二师姐如何?”
岑笳淡淡地道:“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既然不是生死相争,他们自然无事。”池国强再次拱手,扯住愤然不甘的第二言福,转身下岗。
布帛心知跑不掉,只好乖乖站定。当康随他而站,当真是‘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根本不需要吩咐。
江心月扭头看到他,马上喝斥:“姓布的,过来拜见岑师叔祖!”满脸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布帛硬着头皮过来,以道礼相见。岑笳对他其实也有点儿忌惮,可惜布帛不知道。他点头为礼,不冷不热:“布帛,都是道祖一门,我也不想逼人太甚。你把当康留下,咱们既往不咎。”
布帛强自镇定:“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咱们来出题赌输赢如何?”岑笳一哂:“一题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布帛道:“三局两胜吧。每人先出一题,如果不分上下,再抓阄由胜者出第三题。”
岑笳点头同意:“公平。但是每人出的题,如果对方做不来,自己就得做出来,否则算输。”布帛同意:“前辈先出题吧。”
岑笳并不推辞:“此去宜昌几百里,你在半个时辰之内去宜昌拿个黛釉彩陶来。”布帛十分干脆:“这一局晚辈认输。我也相信前辈做得到。我出第二题。请前辈背《地藏菩萨本愿经》一遍。可以吗?”
岑笳一怔:“佛经?修道之人背佛经,亏你想得出!好吧我背不出,这一局我认输。嗯,我相信你背得出来。咱们进入第三局吧。”江心月张口欲语,江中波轻扯她一下。她瞪了哥哥一眼,忍住到口的话。
布帛笑一笑,蹲身捡起两片枯叶,一片淡黄,一片深褐。他也不知是什么树的落叶,说道:“淡黄代表前辈,深色代表晚辈。我分别捏在两只手上,你来选择由谁出题。”顿一顿,“或者你拿叶子,我来选择。”岑笳微笑:“你拿着吧,我来选择。”布帛转身以背相对。
鬼道中人有他心通之能,他人心里想什么,鬼可以感知的。当然练气士有本事屏蔽神鬼妖灵探究心事。布帛知道岑笳功臻化境,不知他探察他人心事的本事如何?闭眼默念金刚经,双手快速交换叶子,直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哪只手拿着哪片叶子,方才转过身来双手握拳让岑笳选择。
岑笳犹豫一下,说道:“你的……右手。”
布帛张开右拳,乃是深褐色的叶子。江心月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叫道:“姓布的你耍诈!师叔祖别信他……”岑笳回头看她一眼,道:“也罢,心月你告诉我,他如何耍诈?”江心月张口无词。她只是觉得自家武功强横,出手抢夺就是,何必听布帛什么文比?所以觉得布帛耍诈,岑笳上了当。却不知岑笳并不想与布帛动手。
见她无话可答,岑笳有些生气,冷冷地道:“如果你发觉他有欺诈手段,那就指出来。否则就是胡乱诬陷。我昆仑派千年清誉,身为昆仑弟子,第一个人都有维护之责。”顿一顿,见她还是没有自辩之词,便道:“回去面禀你师父,罚后山思过崖面壁思过一个月。退下!”江中波上来陪她向岑笳磕了一个头,拉她起身退开。江中波一脸无奈。江心月泫然欲泣。
布帛十分意外。想不到岑笳居然有如此光明磊落之一面。在他心目中,岑笳行事几乎不择手段。见对方转过身来,他恭敬地拱拱手,说道:“晚辈出第三题。当康,过来。”向左走出三步,当康应声而动。布帛目注岑笳:“你也叫它一声。如果叫得动,它就是你的。”场上众人一齐瞠目。若非先前受责,江心月必然又要跳出来,这时敢怒而不敢言,双手握拳,气得全身颤抖。
岑笳哈哈一笑,道:“当康,过来。”昆仑山幻术天下无双,他一出口呼喊当康,在当康眼中,他身下英招兽马上变成另外一只当康,并且是异性当康。浑身散发着诱惑力十足的异性体香。当康吓一大跳,不进反退,作势欲逃。岑笳一看不对,马上幻变“当康”的性别,体味也变成同性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