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一个像狂风猛然灌进细孔一样的尖利异啸利锥似的刺入众生耳鼓,让一干生灵心魂俱颤。头上强光刺目,绝大多数生灵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包括布帛。
再睁开眼睛时,上方青蒙蒙的天层洞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股强烈无比的杀伐之气从口子内涌下来。人高马大如天神的罗障从口子内猛冲而下,身后跟着一群男丑女美的修罗眷属。骞罗陀带着汶罗、果宝二侍女飞身冲出,身后同样跟着一大群阿修罗。个个气急败坏,争相逃命。
又顷刻,一队服饰奇古的长大天人从天间大口子飞身追杀出来,一出手就是电闪雷鸣,天地震荡,奇光流波。雷电之威比刚才雷公电母发出的雷电强盛三倍犹不止,无边气浪压向下方修罗众。
众修罗人仰马翻,滚身闪避,冲入下方无生法天与众天将战场中意图鱼目混珠,让上方追杀的天人有所顾忌。
罗障慌急中眼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大的陶将挡住去路,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撞过去,把陶将撞成一团飞扬尘沙。
骞罗陀目光一闪,看到阿也海等几十个修罗众,怒喝一声:“阿也海!速速归队!”顺手一抓,生生扼杀身边一个躲避不及的地狱异类。阿也海仓皇失措中,犹豫着要不要听令,一百零八个陶将陡然消失,聚合成无生法天一身,怒叱一声:“小辈敢尔!”倏然出现在骞罗陀面前,和身猛撞。
骞罗陀收势不及,也只能运气猛撞过去。轰!气爆声中天地震荡,众生灵刹那间完全失聪。骞罗陀断线风筝似的被抛飞几十丈外,趁机借势飞逃。无生法天一撞之后依然站在原地,冷冷一笑,身躯陡长,从常人尺寸变成陶将一般的高大,神威凛凛,双手齐出,抓住从他身边逃过的修罗随手抛掷,宛若中流砥柱,卫护己方人马。
高空中二十四个天人一字排开,一人扬声如霹雳:“我等乃是帝释天属下二十四诸天,追杀阿修罗而来。下方无关生灵速速让开,免受玉石俱焚之苦!”
无生法天叫一声苦,好不容易等到百年抢位之约,天意偏偏让他碰到帝释天与修罗争战。急掣出嵌在胸口的未明珠,冲阿也海、亚亥和吴大目各一晃,三弟子并手下残余生灵便让他收入珠中,消失不见。
无生法天冲布帛方向一挥手,喝一声:“去!”纵身一跃,身躯暴缩,藏身未明珠中,未明珠无翼而飞,流星火箭一般冲破长空,投向人间。
罗障见状,手一举,化为无边巨手弊日遮光。天庭陡暗。众修罗纷纷没入其手缝不见。罗障急速收缩下毛茸茸的一团,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疾坠人间。
二十四诸天喝道:“哪里逃?”如长虹经天,呼啸追下苍茫云海,直下人间,兀自死追不放。罗障见势不妙,一缩再缩,变成芥末大小,投身入水,藏入荷塘藕孔之中,又放出一股诱惑的异味。
一条红鲤鱼闻味飞窜而至,张口把鲜藕吞食入腹,摇头摆尾,洋洋而去。
二十四个从忉利天一路追杀到人间的天人面面相觑。再追杀下去就要枉伤无辜红鲤鱼,惹下业障缠身了,只得悻悻然回转忉利天。
布帛只瞧得张大嘴巴合不拢来。无生法天遁逃之前,挥手送出一股力道,又出声提醒,他方才回神,急急借力驱沙飞逃。
逃出几百丈,正要念诵回沙真言逃回人间,斜剌里一个粉粉嫩嫩的少年童子脖子上挂着一个乾坤圈,脚下踏着一对风火轮滚滚而过。轮子边沿剐蹭到了他寄身的沙粒,沙粒弹飞而起,无巧不巧,飞入张着嘴正要长鸣报讯的金羽鸿雁口中,顺喉而下。
小小沙粒,金羽鸿雁也不在意。飞落在天宫玉阶上,敛羽化为耳报神,禀告玉皇大帝:“禀玉帝,二郎神、李天王父子都通传到了。属下和李天王父子一起过来。哪吒三太子就在南天门外。”
玉皇点点头,他自己已经看到了。李靖和金吒、木吒转眼即到,却不见了敌踪。玉皇大帝请他们父子四人上殿奉茶。纵然白跑一趟,客气话总得说说,清茶也得喝喝。
茶水未到,一队人马飞奔而来,正是杨戬和他的三千火鸦兵。他路途较远,又要召集三千火鸦,来迟了。
杨戬不待宣召便飞上天宫,问明无事,便要告辞,连茶都不想喝一口。玉皇大帝便不理他,转头吩咐耳报神:“不知月宫那边是否平安?你过去看看。”耳报神展翅飞去。
玉皇大帝想想还是不放心,乃对老成持重的李靖说道:“不如劳烦李兄一趟,去月宫看看嫦娥?万一有宵小趁乱生事,李兄也好弹压一下。”
走到阶下的杨戬闻言,毛遂自荐道:“还是我去吧。”玉皇大帝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你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十分辛苦,还是尽快回灌口吧。”
杨戬悻悻,回头看看身后哮天犬,扫兴回转。前些日子他去探视佳人,犬儿不给他长脸,差点儿咬死了佳人身边的玉兔,让嫦娥又气又急,这回见了必定不高兴,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吧。
耳报神向午睡刚醒的嫦娥报告完天庭惊变,李靖父子也到了。帮忙四处搜寻一下,平安无事。嫦娥请李氏父子花园中坐了,捧上自制的桂花饼。李靖风闻玉皇大帝心羡佳人,不敢多耽,吃了一个饼儿便告辞。他大儿子金吒、二儿子木吒可都是未曾婚配的青年才俊,万一天雷勾动地火,到时候玉皇面上可不好看。至于顽童哪吒,兀自浑浑噩噩,每天热衷于光着屁股在东海海滩上摸鱼抓虾,推沙为戏,倒是不妨。
耳报神出了月宫,忽然一阵内急,暗惊:“莫非桂花饼馊了?”月宫外桂花林繁叶茂枝,比宫内犹盛,当即躲入林中拉了一泡雁屎,口中喃喃自语:“嫦娥姐姐啊,小生今儿个帮你浇水施肥了。”飞身而去。
布帛驱沙随雁屎排出来,一身腥臭。听到左边流水潺潺,当即驱沙过去。
几十丈外一溪清流,他驱沙入水洗沐片刻,四顾无人,便即现身出来,吁口气,打算看几眼风景再走。在沙中五感如常,在雁腹中就不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刚走三步,一只大肚蛤蟆纵跃过来,落地扑踏一声,口吐人言:“布帛,救我!”
布帛吓一跳,瞪大眼睛:“你……你是吴通?”
蛤蟆蹦跳几下表示欢喜:“是我!你们偷到刑天戈了吗?快带我回去!”布帛一把把它捞起来,说道:“我们已经拿到刑天戈救出罗障,然后……我这是第二次上天来的。你一直都在这?没回去?”
蛤蟆挤一挤眼睛,似要落泪,终究是未曾挤出泪来,哭腔浓浓地道:“我中了吴刚暗算,失去法力,变回一只普通蛤蟆。可是我本来是一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青蛙公子的好不好?怎么来这里变成了癞蛤蟆?你一定要帮我恢复法力啊。可怜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呜呜,十几个老婆肯定都要跟人跑了!”
十几个老婆?布帛啼笑皆非,忽然心一跳:“这是月宫?嫦娥在里面?”月殿嫦娥是国人心目中最美丽的传说,加上无生法天也夸嫦娥美丽,布帛纵然道心坚固,也是好色男人,有机会也想看看佳人长啥模样。蛤蟆见他心动状,大加怂恿:“嫦娥当然在里面,当真美得不得了!咱进去抓住她,到时候要怎么样便怎么样,还不美死了你?”
布帛一怔,骂道:“别胡说八道,我是那种人吗?咱还是别打扰她清静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蛤蟆大急:“不行不行,我失去法力,就是一只普通的蛤蟆,还回去干嘛?蛇也要吃我,鸟也要吃我,水狗、蜈蚣甚至大一点的鱼都要吃我!你说,俺做蛤蟆苦不苦?我也是堂堂正正一只大蛤蟆,我不要这样过!整天担惊受怕,不知道死亡哪一刻就会降临的痛苦你根本无法理解。没有法力,我回去活不了多久的,还不如呆在这苟延残喘。我的命好苦啊!”翻着白肚色躺在他手掌心,四肢挥舞,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布帛感同身受。他的灵力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回想失去灵力的日子确确实实生不如死,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可是我灵力也受到了损伤,恐怕不是嫦娥、吴刚的对手。你有什么办法?”
蛤蟆翻身过来,欢声说道:“说来难以置信,嫦娥根本没有多少灵力!她只是机缘巧合吃了西王母的不死灵药才飞升天间的,不是练成大法力升天成仙的。随便一个壮汉子都能制服她!吴刚和玉兔也没有多少本事,你根本不用理会。我如果不是色迷心窍中了吴刚这个卑鄙小人的暗算,老早就抱着嫦娥回人间享福了。走吧,没事的。咱抓住嫦娥,逼她还我法力,然后……嘿嘿!”长舌一卷嘴边馋涎,色相十足十。
布帛不喜他满脸下流,告诫道:”别痴心妄想,我才不帮你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恢复法力之后,也不许你对嫦娥仙子不敬!”
蛤蟆心虽不满,有求于他不敢表现,喏喏应了。它在月宫多时,熟悉路径,带着布帛在桂花林中绕了半天,从一扇门户虚掩无人看守的后门进了月宫。
月宫占地广大,弥眼一片鲜花海洋。各种各样的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不比宫外高高低低,全是桂花树。微风吹过,万千娇红嫩黄晃晃悠悠。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布帛毕生未曾见到如此盛多艳丽的花朵,赞叹不已:“这么多!这么美!这么香!唉,真是人间仙境……不是,天上仙境。”
蛤蟆跳落于地,嘲笑道:“你真是少见多怪!不就是一些花花草草嘛,又不是白嫩大美妞,有啥好看的?快点,穿过这一片,从左边门户进去,就是嫦娥的寝室。她每天都要午睡的,现在应该刚刚睡醒,还在寝室那儿。吴刚那小子不知道又溜出去哪里勾搭小妞了。兔子精应该在厨房。咱们这一去那是马到成功手到擒来!快快快!”迫不及待,跳跃在前。
布帛应了一声。虽听它说得轻松,他还是不敢大意,运气戒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大惊失色:“不好!我灵气也消失了!这花香有毒?”慌忙屏住呼吸。记得曾经在罗浮山中过类似花毒。
蛤蟆失惊:“你的法力也没了?真的假的?”布帛额头渗出汗水,气急败坏:“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屏息提气,丹田全无响应,生似不是自己的,同时一身酸软无力。
蛤蟆颤抖着声音:“邪门!邪门!我当时也是一入宫,一身法力不知不觉就没了。难道不是吴刚搞暗算?我当年走的可不是这条路,没这么多花香……这可怎么办?”
“谁在那边?”
一个年轻女孩娇脆的嗓音问。
“是兔子!”蛤蟆转身跳入花丛中不见。布帛一急之下,跟随蛤蟆蹲身躲入花林。片刻间耳朵一疼,让人拎了出来。布帛慌忙挣脱。一个青衣少女站在他身前,诧异道:“你是谁?”一身古式汉服,五官端正,肌白肤嫩,十六七岁年纪。自然是玉兔成精化人。
布帛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他极少说谎的。玉兔精上下打量着他,问:‘你这身衣服怎么这么怪?天庭新出的奴仆装?你是玉帝派来的新人手?太好了!吴刚那厮越来越会偷懒,不知溜哪里去,好几天了!外面月桂树见风疯长,大门都要被堵住了。快快,什么也别说了,先去接替吴刚伐桂!”
布帛愁眉苦脸:“我……我没力气。”玉兔奇怪:“这么大的个子没有力气,你喝西北风长大的?哦,敢情肚子饿了?来来来,厨房还有一些桂花饼、桂花膏,昨天刚做的。好吃极了!”不由分说,扯了他一下,当先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