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宠物市场。我在一条白石条椅上坐下来,耐心地等待童家树的非常行动。这个位置不错,离星星小店不很远,中间又隔着一个大花坛。
唐哑巴的星星小店关着门。门是从上往下拉的铝合金卷帘门,大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门上之门”。
八点二十分,童家树出现在星星小店门口。他没把他的“大白鲨”停在小店门口,而是停在不远处的一家饭店门口。
离那么远,我无法听到对话,只能隔着花坛看到“非常行动”的一些片断。为了叙述便利,我把“非常行动”的全过程连贯着写出来——当然,我事后从黑鸭子那里补齐了“资料”。
童家树敲响了星星小店的门。他高大英俊、气质不俗,左手腕上挂着一个时髦的“大哥大”小皮包。
“门上之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青年堵着那个小门。他就是唐哑巴的小侄子。
小侄子已在医院里见过童家树,说:“童师傅,是你啊?”
童家树说:“我刚从王医生那儿来。他说你大伯的病……”说着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到嘴上。
小侄子说:“王医生怎么说?”
童家树说:“有火吗?”
小侄子让童家树进屋。两个人就站在店堂的大金鱼缸旁边谈唐哑巴的病。最后,两人决定一起去医院,商量唐哑巴转院治疗的事。
临走时,童家树让小侄子赶紧给大鱼缸换水,否则那么多金鱼会出毛病。童家树帮忙用虹吸法从鱼缸往外抽水,让小侄子去小天井取新鲜水。黑鸭子就利用小侄子取水去的时机闪身进屋躲进一个放杂物的大木柜。
几分钟后,童家树和小侄子一起关上店门去了医院。童家树没有骑“大白鲨”,和小侄子边走边谈,演技绝对一流。这时候,黑鸭子出了大木柜进了唐哑巴的卫生间,从顶棚上取下了童家树的那件重要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黑鸭子从“门上之门”走出来,一手拎着一个纸盒,一手向门内挥手道别。看见他的人以为门内有一个人在送他这位小客人。黑鸭子拉上门,往饭店方向走——那儿停着童家树的“大白鲨”。
我紧走几步,一声不响地拦住了他。
他似乎是猜到我会在这时出现的,一脸平静,轻声说:“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不对?”他手里拎的是一个“森达”牌皮鞋的纸盒。
我们在花坛那儿的石椅上坐下来,纸盒就在我们两个中间。他小心地揭开半个盒盖——盒子里果然装满了崭新的五十元和百元大钞!
黑鸭子说:“瞧,钞票上的号码是重号的。看清了吧?”他迅速整理好盒子,提起就走。
我说:“你去哪儿?”
“去放在‘大白鲨’的帽盔箱里。”
“不行,我们去报案。”
黑鸭子说:“你看着办,不过,求你别把我卷进去。”
黑鸭子走到饭店门口,用钥匙打开“大白鲨”的帽盔箱,把盒子放进去后锁上。做完这一切,他瞥了我一眼,吹着口哨消失在人群中。
我奔到一个投币电话亭,拨通了110。
没过多少时间,童家树就打的回来了。当他掏出钥匙插入“大白鲨”的锁孔时,几个警察从几个方向走近了他。
戴上手铐的童家树脸色惨白。
我一声不吭地面对着他。
他动了动嘴唇,可没讲出话来。
我很想对他说一句话,可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我想说的一句话是:“我是张俊华的弟弟。”
走出公安局大门时,我内心胜利的兴奋和泄愤的痛快都不再完整。我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上靠着站了一会儿。我很疲惫。
我沿着人行道的外沿慢慢走。我估计黑鸭子会从某棵树后闪出来。到那时,我会很潇洒地拍拍他的肩,对他说:“放心吧朋友,这个案件里没有你。”我确实未在警察和童家树面前提起过黑鸭子,一次也没有。黑鸭子有他的难处。
街道开始热闹起来。黑鸭子没有出现。这神出鬼没的家伙!
我挺想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别人听。
有人在叫我:“奔奔!奔奔!”
呼唤我的是童家立。
我打了个寒战。他是我这时最不愿遇上的人。
童家立的轮椅向我驶来。
“奔奔,古先生要出院,打电话到我家,让我找你。走,我们一起去医院吧。”他说。显然,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哥哥已被拘留。
我推着他的轮椅走,思考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或者怎样告诉他。
他回头看看我:“奔奔,你怎么了?”
我说:“我们走大街还是穿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