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幽灵岛·石头里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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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黑鸭子”出现

和小虎分手之后,我去了农贸市场,想为米开朗买几尾小鱼。

在“禽类部”门口,我看见了黑鸭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禽类部”门口有个“代杀鸡鸭”的临时摊子。主角是两个外来青年,一个操刀当刽子手,另一个负责扯毛开膛。黑鸭子是个下手,伺候着一只煮着沸水的煤炉子。正是下班时间,买了活禽的人大多肯花两元钱来摊上“代杀”。这个“杀摊”的生意很好。

菜场的“晚市”时间不会长,我决定等一等黑鸭子。我在不远的一个小食摊上买了一碗豆腐花,一匙一匙磨蹭着尽量吃得慢点。黑鸭子埋头忙碌着,我认为他并没有看到我。

过了一会儿,“杀摊”受到了工商管理人员的干涉。看来这个摊子是没有营业执照的,两个摊主遇上了麻烦。

黑鸭子不过是帮手,洗洗手,夹起一块滑板离开了摊位。

我赶紧尾随他走,打算在人少的地方追上他。

黑鸭子拐弯时离我不过十米的样子,我只要紧走几步就可以追上他。不料,当我转过街角时,他却在远远的地方了。原来他用上了滑板。

我起步猛跑,边跑边喊:“喂!喂!滑板停一停……”我想“黑鸭子”必是绰号,直呼他“黑鸭子”可能会引起他反感。

黑鸭子头也没回,猛踩几脚滑板,飞也似的去远。

我打算放弃追赶时,他在前头停下了,好像在排除滑板上的故障。

我赶上一段,也顾不得太多,喊:“黑鸭子!黑鸭子……”黑鸭子根本不理会,又踩起滑板远去了。

这么反复几次,我觉察到了黑鸭子的意图——他是在“诱敌深入”。

我发觉我已到了师院门口。

黑鸭子在共青林那儿停了下来,把滑板竖起来靠在一棵行道树上,抄着手往我这边看,显然是在等我过去。

我从容地朝他走去。我与他无冤无仇,没什么可怕的。他先我开口:“你在叫我吧?”

我走到他面前:“不错。”

他问:“什么事?”

我说:“有个人要找你。”怕他误会,又说,“他是想谢谢你。”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含意不明。

我说他的那个110电话救了古先生的命,所以古先生想找到他。

他无声一笑:“他以为是一个小偷救了他,蛮有趣的对不对?”他的牙齿很白。

我说:“不,不,古先生只是想谢谢你。”

他说:“他想怎么谢我?”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他说:“我们不说这个了。”

他一直是居高临下地在和我说话。这家伙相当“老茄”。“老茄”是这个城市挺流行的一个词语,大约是老辣而又张狂的意思。

我想和他套套近乎:“童家树是我的朋友,你也是他的朋友,对吧?”

他的腿停止了抖动:“我就想说童家树,你听不听?”

我说:“说吧。”

他突然轻声说:“到你哥哥那儿去说。”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说:“这里不是有你哥哥的雕像吗?”他的目光有力地逼着我的眼睛。他轻轻吐出的这些字就像一块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不无作弄地调侃:“张觉华,请。”拎起滑板就往树林里走。

林子里很静。有几片早衰的树叶在飘落。

我看见了曾在那儿办过野餐的“老地方”。草地上有一根粉红色的缎带。

夕阳把雕像的影子拉得很长。

黑鸭子踩着这道长长的影子走向雕像。他转身靠在雕像的基座上,等着我走近他,走近雕像。

我觉得这一幕不真实,但这不是梦境。

我抬头看看哥哥。哥哥不看我,眼望着远处。他没时间看我,一直这样紧迫地向远处呼唤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黑鸭子见我不走过去,就走来和我并排站着,说:“我钦佩你哥哥。他救过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小乞丐。”

我说:“小乞丐还是死了。”

黑鸭子说:“重要的是你哥哥救过他。”

我把目光转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张觉华?这里谁也不知道我是张觉华。”

黑鸭子说:“为什么要瞒着身份?”

我说:“我就想这样。你说啊,你怎么知道我是张觉华?”

他说:“你的钱包里有你的学生证。我捡到了……不,说实话吧,我扒了你的钱包。你那天在买地图。”

原来如此!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我丢了钱包之后的狼狈情景……这个可恶的小扒手!

他说:“我到古老头家去不是想偷东西,我是去找你的,我一直在找你,我想把钱包还给你。”

我用眼神说:还我?

他说:“因为你是他的弟弟。”他的目光指着雕像。

我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笑的含意。

他突然厉声问:“你到底是不是他弟弟?”

“是的。”

“是亲弟弟?”

“是的。”

他粗暴地把脚边的滑板踢开,走过去背靠在雕像的基座上:“我看你不配!”

我恼火了,握紧了拳头。我比他高出半个头。

“就不配!”他吼道。他背倚着雕像,大概想充当我哥哥的代言人。这家伙真是老茄透顶了。看,他又抄起了手。

我松开拳头也抄起了手,平平淡淡地说:“说,我怎么不配当我哥哥的弟弟?”我挺满意自己能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话。

他搔着下巴,像在思考怎么对我说。

“不说算了,我当你发毛病好了。”我掉头就走。我等着他叫住我,可我走出二十几步了,他还是不吭声。

我站住,转身说:“你把我的学生证还给我,还有那张剪报,其他的都送给你。”

他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了。”

我挺有威慑力、挺有悬念地一步步朝他走去,逼近他,和他的鼻尖快碰上了,才轻声说:“你,说清楚。”

我们像两头羊,顶着,谁也不肯让谁。我们没长角,我们用目光对顶着。他的目光挺干净。

他终于说:“难道你不知道?”

我抓住他瘦削的双肩:“别吞吞吐吐,到底什么事?”他用目光说:放开我!

我放开他。

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说:“你为童家树做过什么事?”

我说:“我们认识没几天。”

他说:“你知道他怎么发的财?”

我说:“他能干,办宠物养殖场。”

他说:“你们谁去过他的养殖场?没有吧?”

我说:“他的养殖场在扬中市。”

他冷笑道:“他说了,你就信了?告诉你吧,他根本没办什么养殖场。”

我冷笑道:“你说了,我就信啦?”

他想了想,大概没想出让我相信他的方法,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真不了解童家树。在你哥哥面前,我就把童家树的事告诉你吧——他是个倒假币的。”

“倒假币?童家树?”

“童家树帮助过我,我为什么要乱说他?”

“那你怎么不揭发他?”

“他很狡猾,从不留证据在别人手里。再说,我一个小盲流,谁相信我?你不是也不相信我吗?那天晚上他带你吃夜宵对不对?他也请我吃过饭。他对你好,大概想利用你。他尽量不用本地人,喜欢利用像我这样的人。”

我说:“你怎么不揭发他?”我知道这话重复了,可我想不出其他话来继续交谈。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就是不愿意黑鸭子离开,他是要对他说的话负责的。

黑鸭子说:“我说过了,我不敢揭发他,也不忍心揭发他。我生了急性阑尾炎,他出钱送我去医院动手术。他是我的恩人。”他把肚皮露出来,说:“看,就是这个刀疤。我不可以忘恩负义。”

我说:“你是不是要我来揭发他?”

黑鸭子说:“不是。我告诉你是因为你哥哥救过童家树,他也不可以忘恩负义。”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好了,我该走了。你的钱包我没带在身上,你去不去我住的地方?”

黑鸭子住在修船厂。

船厂的栅栏大门锁着,围墙上却有几处一抬腿就能跨越的大缺口。船厂已关闭很久,这片濒临琴湖的土地正在拍卖。传达室里象征性地住着一个留守的老头,其实他根本不管事——也没什么事可管了。原来的工房、工棚等已拆除处理完了,围墙之内只有两条无主的破船。一条是农船,反扣着,看上去像一条晒干的咸鱼。和农船并列着的还有一条破驳船,千疮百孔的样子就像一个九死一生的伤兵。黑鸭子和那两个“代杀鸡鸭”的打工仔就栖身在这条驳船里。

黑鸭子爬进船舱去取我的钱包。我没爬进去,只探身往里头看了看。船舱里歪斜着架了几顶蚊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时,厂门口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刹车声。

黑鸭子在舱里说:“童家树来了。”

果然是童家树。他按着喇叭。传达室里这会儿根本没人。

黑鸭子关注着我的神情,说:“如果你藏起来,我会想办法让你相信我刚才的话。”

黑鸭子刚才的话太惊人、太出乎我意料,我确实需要他证实。我爬进倒扣着的破农船肚里,里头铺着一张发脆的旧苇席,充满了尿臊味。我可以通过船体的一些裂缝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是难以看清黑乎乎的船肚的。

童家树把摩托停在大门外,通过围墙缺口进了船厂,一边喊叫着黑鸭子,一边朝这边走来。

黑鸭子钻出舱来,说:“哎哟,童家哥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童家树亲热地说:“你住这种地方啊!”

黑鸭子说:“有蚊帐就行,这儿的湖风老凉快的。”

童家树走到驳船旁,探看舱内,说:“就你一个人?”

“还有两个,等一会儿就会回来。”

“是同乡?”

“不是。他们在农贸市场代客杀鸡,我搭个手,生意蛮好的。”黑鸭子从驳船上跳下地,倚在破农船上。

童家树说:“小子,我找你是求你帮个忙,你肯不肯帮?”

“什么事,说吧。”

“你还不知道吧,唐哑巴昨天中风了,在医院里人事不省,要不是他两个侄子刚巧去看望他,他肯定完蛋了。”

黑鸭子大惊道:“哎哟,前天还好好的,要和我比赛吃肉呢。他住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他!”

童家树说:“他没知觉,你去个屁。”

“他没知觉我也去。”

“别急,听我说完。我要你帮忙的事和唐哑巴有关。”

“快说吧,我心里烦得要死。”

“我有一件东西寄放在唐哑巴家……”

“是不是那个假……”

“去你的!不许乱说。”

“怕什么,这里只有你和我,是不是那个……”

童家树发火了,厉声说:“你再乱说,我拧断你头颈。”

黑鸭子告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说。”

童家树说:“唐哑巴的家现在由他两个侄子管着。我看出那两个家伙都是老精明的,如果我开口提那东西,他们肯给我吗?而且,那东西……你明白了吗?”

黑鸭子说:“我明白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童家树说:“想来想去,我只能玩非常手段了。否则,唐哑巴一旦醒不过来,我就惨了。”

“什么非常手段?”

童家树做了个手势。

黑鸭子尖叫道:“偷?”

童家树说:“你叫什么!你不是老手啊!再说,东西本来是我的,怎么叫偷?我只是怕和那两个侄子说不清。”

“不行,星星小店是铝合金拉门,我怎么进得去?”

“唐哑巴的两个侄子轮流陪着哑巴,总是一个在医院,另一个在家。”

“那也不行。只一前一后两小间屋,我变成老鼠也不行。”

“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办法。”

“童家大哥,你老教育我不要做小扒手,怎么这次倒过来了?”

“这事很尴尬,这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偷,是非常行动。”

“我不想干这种事,我这次出门是打工来的……你能不能叫别人干?”

“除了你,我还能叫谁干?唐哑巴是我唯一的合作者。行了,帮我一次,你不会忘恩负义的对不对?走吧,如果今晚唐哑巴醒了就不用你干了。走吧,摩托在门口。”

“你先走,我等他们两个回来……”

“不行,马上走。我是一口气办一件事,这你知道。”

童家树带着黑鸭子走了。不一会儿,厂门那边响起了“大白鲨”发动和远去的声音。

钻出破船,我已是满头大汗。

我听得见自己很钝的心跳,我的心脏似乎在脑子里搏动。

这天晚上,我接到黑鸭子一个电话:“非常行动,明早在星星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