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艺术家的审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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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达·芬奇(6)

“啊……”达·芬奇久久地看着丽莎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将是永久的,就像死去一样。他和丽莎夫人将来惟(wéi)一的联系就是眼下这幅肖像了。

“是时候了,再见,达·芬奇先生。”丽莎夫人站了起来,同往常一样平淡地说道。她的眼神中似乎含着一丝责怪,责怪达·芬奇三年来的感情上的过分克制(克制:抑制)。

丽莎夫人伸手给他,他接过来,小心地吻着,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她让他吻她的手。这一瞬(shùn)间,她也迅速地低下头,用她的嘴唇轻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您!”她轻声地说道。

达·芬奇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走了,周围是惨白的阳光照着空荡荡的画室,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达·芬奇来到运河工地上,时时想着丽莎夫人的面容,时时想着他俩共同完成的那幅不同一般的画。他决定,只要再次见到她,他一定把心中想过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在她面前装出一副画师的样子,他要和她做永远的朋友。

秋天终于到了,达·芬奇回到了佛罗伦萨,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丽莎夫人,快乐就充满了他的心。他迫不及待地要到丽莎夫人家里去。快要到达她家时,他遇见了一个朋友,朋友叫住他,好奇地问道:

“丽莎夫人的那幅肖像画,您画了3年了,现在有人说您已经画完了,有人说还没画完,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达·芬奇有些吃惊,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吗?”

“噢,对了,您刚回来,也许还不知道呢,您那幅画的主人公,丽莎夫人,一个月前去世了……真不幸啊!”

达.芬奇觉得整个世界快速旋转起来,但他以超人的力量镇静下来,礼貌地和朋友告别。当天晚上,他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丽莎夫人在外地呆了几个月,准备返回佛罗伦萨,途中经过一个偏僻小镇的时候,生了疟疾去世了。

达·芬奇拖着沉重的步履(lǚ)走进画室,把蒙在肖像画上的黑布揭开,只见画中微笑着的丽莎夫人就像活着一样动人,具有一种惊世骇俗(惊世骇俗:因言行异于寻常而使人惊震)的美。他不敢看下去了,赶紧把画像遮盖起来。他觉得,这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巨人中的巨人

1504年,比埃罗·达·芬奇死了,享年80岁。生前,比埃罗曾在公共场合多次表示过,他的非婚生的长子列奥纳多也能继承他的财产,同他的10个儿子、2个女儿一样,都享有同等权利。

比埃罗死后,其余的儿女们联合起来,到处散布“那个不信上帝、行巫(wū)术、解剖死尸的“私生子,对遗产没有一个铜子儿的继承权。

列奥纳多早就厌恶家务纠纷,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与异母同胞弟妹打什么官司。

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找上门来,很客气地向列奥纳多讨要一笔数目不小的借款。由于执政府经常拖欠列奥纳多的薪金,艺术家的经济状况相当枯竭(jié),当时没有多考虑就向这个犹太人借过几笔钱。偏偏在经济拮据(拮据:缺少钱,境况窘迫)的时候,债主堵门了。

艺术家尴尬(尴尬(ɡānɡà):处境困难,不好处理)得无地自容,红着脸说自己真的没有钱来还债。狡猾的犹太人立刻提出购买争夺遗产的权利,“请允许我以您的名义打这场官司!”

艺术家只得同意。于是,一场相持几年的法律诉讼(sònɡ)开始纠缠艺术家。他再也不得安宁了,他的异母同胞弟妹们到处散布流言蜚(fēi)语,对他进行无耻的攻击,谩(màn)骂,一盆盆污水兜头泼向艺术家。一位本该多为人类创造美和科学发明的伟大人物,成年累月被拉到小市民的污泥浊水之中,成天被一群苍蝇嗡嗡纠缠着……

又出来一个人,使列奥纳多郁郁寡欢了。

1503年,佛罗伦萨执政府应民众的呼吁,委托列奥纳多画一幅战争题材的壁画。共和国的首脑们希望在“五百人”会议厅出现一幅歌颂佛罗伦萨人战功的图画,用以宣扬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这就是列奥纳多将要创作的巨幅油画《安加利之战》。

列奥纳多一向厌恶战争,他把不义的战争看作是“最野蛮的愚蠢行为”,是“兽性的疯狂”。因此,他画的素描草图是:在战争最激烈最紧张时刻,画面中心有四个狂怒的骑士为争夺一面军旗而进行厮杀。人物的动作和姿态都极度紧张,一个个的面相都凶狠而可怕,双方展开了白刃战,战马下面的战士在血泊中拼命肉搏;连战马也在相互撕咬,整幅画表现出可怕可憎的“狂怒、仇恨和复仇心”。

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一位首脑来干预了。

“列奥纳多先生,如果照您这样的构图画下去,这幅画就要给人太重压、太不快活的印象了,我们期望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您期望的是什么呢?”画家怀着好奇心冷笑着问。

“希望您能画些显扬共和国武功、纪念英雄光辉业绩的东西,画些可以作为爱国和公民品德示范的东西!战争也许真的像您画的这般凶残,但是,为什么不可以把那太凶残的东西加以美化,使之高尚起来,至少使之温和一点呢?一切事情都应有个限度,艺术家的天职就在于用作品指导和教育民众,这种作品才会造福民众,没有造福于民众的艺术,只不过是闲人的消遣(qiǎn)品!我的话对么,列奥纳多先生?”

“您是国家首脑,您的话当然对,”列奥纳多带着一种几乎看不出的讥诮(讥诮(qiǎo):冷言冷谙地讥讽),微笑着说下去,“阁下,这样做好不好,您可以召集佛罗伦萨全体公民到这会议厅开会,请他们来表决我的这幅壁画能否造福于民众!这样也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相持了很久的争论,我以为我们最好还是听听民众的声音吧,因为民众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

国家首脑的意见遭到拒绝,他并不甘心,经过一番活动,一个跟列奥纳多对着干的决议出台了:委托另一位艺术大师也在会议厅里画一幅战争壁画,而且壁画就在列奥纳多对面的墙壁上!

那位大师就是青年雕刻家米开朗基罗。比列奥纳多小23岁的这位大师早就盼望这个机会了!

一次,许多画家到列奥纳多画坊聚会,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米开朗基罗身上。有人请列奥纳多谈谈绘画与雕刻谁高谁低。本来艺术门类之间是不能相比的,但是在这许多画家一再催逼下,列奥纳多有些信口开河(信口开河:随口乱说一气)了,说出了不应该由他嘴里说的话:

“雕刻与绘画的主要差别,就在于绘画需要更多的是精神力,而雕刻则需要更多的是体力。雕刻者常年要用绷(bēnɡ)紧的体力,无休止地用锤(chuí)子和凿(záo)子,每天都要搞到精疲力竭,其实他的工作很少是在创造,因为那件艺术品原本就包裹在石壳里面,他只不过一锤子一凿子剥去粗糙的石壳壳罢了。再看画家与雕刻家工作的情况吧,雕刻者工作时,全身出汗如同一个苦工。汗水夹杂了灰尘,污秽(污秽:不干净)得很;他的工作室,塞满了碎石和灰尘,他的头上蒙着石屑和石粉,看上去好像个滑稽(jī)的面包师傅。画家就不同了,他作画时穿着干净的衣服,很舒适地坐着,他的工作室又明亮又清洁,还要有悦耳的音乐相陪伴,这是何等的不同啊。”

当时的列奥纳多很可能有点半开玩笑,也许有点哗众取宠(哗众取宠:用言论行动迎合人,以博得好感和拥护)的味道,然而,他要为他的那段高论付出代价了。他的话传到了米开朗基罗的耳朵里,脾气暴躁的年轻雕刻家立刻爆炸了,他跳着脚骂起来:“列奥纳多先生!酒店侍女的私生子!你尽管去做贤人和雅人罢!我可不为我的工作感到有什么羞愧,我本来就是个从小做苦工的人,从来就不厌恶汗污。至于雕刻和绘画,哪个高哪个低,我以为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一切艺术都是平等的!但是那个私生子,那个高贵的人,他关于绘画高于雕刻的判断,其见识比我家的洗衣妇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从此,米开郎基罗就处处和列奥纳多作对了,暗的明的,只要有机会,他决不放过!

佛罗伦萨人已经公认,在雕刻上,米开朗基罗已经可以和列奥纳多相匹敌了:人们现在又怀着浓厚的兴趣来看两位大师在绘画上的竞赛了!

米开朗基罗决心和列奥纳多展开一场较量,他要向列奥纳多挑战!——这几乎近似疯狂,大胆,冒险,因为在此前,他还从来没有用油画笔画过一幅壁画呢。

他选择了佛罗伦萨人与比萨人的一次战役,画《卡希那之战》。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完全选择了与政府首脑一致观念,他要歌颂英雄主义、爱国主义。

在《卡希那之战》中,他没去描绘战斗最激烈的时刻,而是表现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在阿尔诺河上正在洗澡的士兵们,突然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声,他们从水里跑上岸,立刻紧张地穿上战袍,披上铠甲,画面上的人物都表现出保卫祖国的激情。与列奥纳多正相反,他把战争画作是刚强的伟业,画中的兵士都准备履(lǚ)行一种光荣的义不容辞的神圣义务,他们将以英雄主义为祖国而去战斗。

米开朗基罗急急忙忙开始作画了,发疯了一般,白天时间不够,挑灯夜战。

这就是欧洲美术史上一段很有意思的佳话:两位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在故乡,在同一场所展开了艺术竞赛。

一次,在画《蒙娜·丽莎》时,丽莎问起米开朗基罗的事,列奥纳多表白了心迹。

“我相信,我和他如果能面对面谈一次话,一切就可以烟云雾散了,这个完全无聊的争吵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时他可以明白,我并不是他的敌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的。”

丽莎夫人摇摇头:“真能那样?”

“他绝对可以明白的!”列奥纳多小孩般天真地喊起来,“您知道,我看过他的草图,他的艺术不仅已经可以和我相匹敌,甚至将要超过我。是的,他将超过我……”

“列奥纳多先生,您太天真了,您越向他表示善意和温情,他对您的仇恨可能就越大,您的平静,会被他认为是一种轻视。他怀着病态的妒忌心,准备和一切比他高的人冲突,他恨您,不是恨您的个人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是把您当作他爬向高峰时的最关键的大师来挑战的。您小心地等候吧,他会寻找一切机会,一切突破口侵犯他的敌人的。”

以后的事实,证明了丽莎夫人的分析是很正确的。

米开朗基罗每次遇到列奥纳多时,每当看到列奥纳多安静的微笑,他的羞愧立刻就要转化成愤怒。他自认为,他的知识,口才,甚至自己丑陋的相貌,到处都与列奥纳多相形见绌(相形见绌(chù):跟另一个人或事物比较起来显得远远不如),这使他无名的妒火中烧;每次列奥纳多提出要交谈,都是以他的指责而告终。

列奥纳多终于懂了丽莎夫人的话:他的敌人永远不会宽容他的那种平静。深邃永恒的平静是要强过狂风暴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