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艺术家的审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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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达·芬奇(5)

一个个门徒都画得那样生动,那样细腻(细腻:细致入微)逼真,使观看的人们以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看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的心被世间最难解的和最可怕的事给震憾了,一个神要由此罪孽(罪孽:迷信的人认为应受到报应的罪恶)而死去!……

整幅画面层次清晰,以耶稣的话为契机,引起两边人物的激烈反应,戏剧中心由中央向两边展开,然后又从两边向中央集中。

被邀请来的米兰名流们,被画面深深感染了,一时间都缄口无语(缄口无语(jiān):闭着嘴不说话)了:在最伟大的事物面前,是说不出话的,因为一时间绝对找不出最恰当的字眼来表达自己观感的。

犹大的头还没有画上去,他的因极度恐慌而向后仰的身子也只画了一个轮廓,他的手指现出痉挛(痉挛(luán):肌肉紧张,不自然地收缩。多由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刺敷引起),下意识地紧紧攥(zuàn)住那个钱袋,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碰翻了盐缸,盐从里面撒了出来。

十一个门徒,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姿态虽不相同,但却都向着一个中心,都向着他们的师父耶稣,只有犹大表现与众人分离;众人向心,他则离心。他被画在光线的暗影里,而耶稣和其他门徒则画在明亮的光线之中,都沐浴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余晖之中。

在画面的最中央,应该出现耶稣头像的地方,空白着,有着明显擦来擦去的痕迹,那是用海绵去擦木炭素描留下的。耶稣的其它部分已画得相当完整,他坐在中央。被包围在门徒激烈情绪的漩(xuán)涡之中。

这两个没有画出头像的人物,是两个鲜明而又完全相对立的形象,一个是为了追求真理而勇于献身的崇高形象,一个是卖主求荣的叛徒的卑鄙(卑鄙:恶劣:不道德)形象。然而,这两个人物的头像,就这样空白在饥渴的观众眼睛里……

此刻,列奥纳多正在米兰王宫里,他是来找斯福查公爵申请开挖“斯福查运河”经费的。他主持的这个新的工程,将把塞西亚河与提奇诺河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新的水网灌溉伦梅里的草地、田园和牧场。

列奥纳多走后不久,一个侍童进来报告:“亚伯度副院长和一批经院博士、教授和学士们求见。”

“请他们进来吧。”公爵略略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那个大腹便便的亚伯度老修士。

一通称颂公爵的客套过后,亚伯度副院长说他代表玛利亚修道院全体修士和信徒,代表全体热爱米兰的民众、并代表所有各行各业社会权威人士,恳请公爵降旨限期列奥纳多速速将《圣餐》画完。

列奥纳多被侍童从伯爵夫人那里叫了来。

公爵温和地:“列奥纳多先生,有人在告你的状了,你当真是三四天一笔不动,而坐在膳堂里发呆么?”

“是的,我常常怀疑我自己画的每一处,而且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画出耶稣和犹大的头像来。”

“什么,你常常怀疑自己?”公爵问。

“是的,一个画家对自己没有怀疑,其成果也就渺(miǎo)小。你的作品若是比你自己估量的还高,那是你的幸事;若是正和你估量的相差不多,那你就该不幸了;若是比你估量的还要低些,那你就大大倒霉了——这时你画的,肯定是失败的平庸之作了。”

亚伯度的胖脸颤了起来:“公爵,他这是在为自己狡辩!他真的是在怀疑自己么?谁都看得出,就他已经画完的信徒和背景还有膳堂,已经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顶顶杰出的图画,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画得出来。可他呢,用了8年多的时间,他就是不去画完!如果他能像我修道院种菜的园丁那样勤奋,就算是一个小时画上一笔,《圣餐》也早就画完啦!”

公爵又转向列奥纳多:“你为什么不能像种菜的园丁一样勤奋呢?”

列奥纳多:“有才能的人,常常在一般人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头脑里却出现了丰硕(丰硕:又多又大)的思想成果。就拿《最后的晚餐》来说,我之所以这么久不能完成,皆因我的头脑中还没有形成最理想的两个头像:一个是救世主的,世上无从寻觅,而我在默想静观中,一直未能想象得出他所应该具有怎样完美无瑕的容颜;另外还缺一个犹大的头,也得煞(shà)费苦心。我只能在赌徒恶棍和下流痞子中间继续寻觅(mì),不过,万一找不到,还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斜了亚伯度一眼:“我倒想借用这位副院长的头来画犹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屋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公爵笑得直流眼泪。亚伯度被戏弄得又恼又羞,没向公爵告辞就悻(xìnɡ)悻地走了。从此,他再也不敢催促列奥纳多加速画画了,他当真怕画家把他的头画到犹大的位置上去。

后来,犹大的脑袋终于画好了,他的脸色是阴暗的,而其他门徒的面孔则被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他的手紧握着钱包,紧张地等待着出卖的时刻。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他的手还碰翻了桌上的盐缸,盐从缸里倾泻出来。达·芬奇曾经说过:“灵魂应该通过手势和动作来体现。”犹大的动作充分暴露了他的内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幅留名后世的巨作完成后一年,就差点遭受了灭顶之灾。

那是1499年,也就是达·芬奇在米兰广场上的巨型塑像被毁掉的那一年,法国人在攻城期间,城里的运河被人挖开了,河水泛滥起来。有个人跑到达·芬奇的住处,大声说道:

“达‘芬奇先生,不得了了,教堂也被水淹了,您快去看看您那幅画怎么样了。”

“我没功夫去,再说,图画在墙壁上,水不会淹那么高吧?”达·芬奇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人只好回去了,他刚走,达·芬奇就急忙赶到教堂餐厅,看他的那幅耗费了多年心血的画。

教堂餐厅里存有一些积水,有潮湿的气味,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水曾涨到好几公分高。达·芬奇走到墙边,看见图画的颜色还是完全鲜明的。这种颜料跟其他画家的不同,是他自己发明的一种颜料,这种颜料的缺点是在潮湿的地方不能持久。他拿出放大镜,仔细地审察画面。忽然,他发现底下有一条小小的裂缝,再过去一点,又生了一片霉斑,像白霜一样。

达·芬奇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看来,《最后的晚餐》的命运是确定了,这些颜料大概还可以支撑四五十年,这里的潮湿正在逐步侵蚀(侵蚀(shí):逐渐侵害使变坏)他的最伟大的作品。

巨型塑像毁掉了,《最后的晚餐》也不能保存下去,达·芬奇觉得自己所干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他托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去了。离开餐厅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最后的晚餐》,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它。

10月底的一天,他被请到宫廷。米兰的新统治者法兰西国王召见他,授予他大建筑师称号。他没有接受聘(pìn)书,说过几天再答复尊敬的路易十六陛下。从王宫出来,快走近家里的时候,远远看到许多人聚在门外。他加快了脚步,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一步步紧张起来,就在这时,他的弟子乔万尼、马柯、安德列和恺(kǎi)撒,几个人抬着一扇破损的大飞翼——飞翼上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列奥纳多不用看也知道,伤者肯定是他的助手亚斯特罗。亚斯特罗是一个异常灵巧的铁匠、机械匠。他跟随列奥纳多整整十七个年头了,他亲手参与制造过两个飞行机器,两次失败;两年前开始制造的这个飞行器,他总想试飞,多次得不到列奥纳多的允许,今天他在几个师兄弟的协助下,偷偷将飞行机器抬到城外试飞。这个飞行器已由蝙蝠形状改为燕子形状,无论是翅膀,还是尾舵都比以前的完美精巧多了。亚斯特罗将自己的双臂和躯干紧紧捆在机器上,站在高高的教堂屋顶,高喊:“上帝会派使者来保护我的!他们会用手托着我,我是上帝的儿子,是完全可以驾着伟大的列奥纳多飞行机器飞起来的!”他在屋顶上助跑几步,猛地向前一跃,他飞了起来,翼翅上下呼扇了几下,只扇动了几下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若不是飞行器的一扇翅膀挂在树枝上,他肯定没命了。

列奥纳多赶紧走到铁匠亚斯特罗身边,万分沉痛地查看他的伤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亚斯特罗醒了过来,睁着那只早年就瞎了的独眼,轻轻说:“对不起你,师父!”

亚斯特罗的脖子摔断了,从此一直瘫痪(瘫痪(tān):由于神经机能障碍,身体一部分完全或不完全丧失运动能力)到死。

“是我的过错!”列奥纳多痛苦地想,“我用我的幻想和设计,引诱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迷惑了他……”

从此,列奥纳多无论走到哪里,都将这个瘫痪的铁匠带到哪里;为了避免以后制造飞行器再犯错误,列奥纳多否定了自己过去的一切设计,开始依照波浪和水流的机械学,研究风力和气流的机械学,设计新的飞行器;图纸画了几十张,结构越来越趋合理、美观、轻巧。可是,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能够再制造出一架新的机器来,他从小就萌生的飞行愿望,只有留在一张张完美无缺的图纸上了。

不久,斯福查公爵带领外国雇佣军来反攻米兰城,列奥纳多的住处被炮弹炸坍,他只好带着几个徒弟到威尼斯避难,又去了罗曼尼、曼托瓦、罗马,还碰到了传染病。漫长的旅途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之时,佛罗伦萨新上任的大执政官彼罗·索德里尼,派专使向列奥纳多送去聘请书,授予他佛罗伦萨“军事工程师”的头衔。

战乱使他疲惫不堪,一件件不幸的遭遇使他身心交瘁(cuì),在结束了颠沛流离(颠沛流离(pèi):生活艰难,四处流浪)的生活回到家乡后,绘画情绪锐减,一天天变得懒散起来,什么大事也不想做,每天像做游戏一样研究起自动旋转烤肉机、制碱法等等小玩艺来度时光。

每当听到隔壁传来亚斯特罗一声声呻吟,他就会无限伤感,过去的一切失败又来折磨他:《巨像》的毁灭,《最后的晚餐》将要消失,飞行器的倾跌……

一天,达·芬奇接到佛罗伦萨著名银行家佐贡多的邀请,到他家为他的夫人画像。

佐贡多先生年约45岁,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一个亮光光的秃顶。他礼貌地接待了达·芬奇,然后叫他的夫人蒙娜·丽莎出来和画家见面。

当美丽的夫人走进客厅时,连见多识广的达·芬奇也暗暗吃了一惊。她穿一件华美的连衣裙,卷曲的长发披散在双肩,有一种清水出芙(fú)蓉的韵味。她的脖子上、手上挂着一些贵重的宝石,显得雍(yōnɡ)容华贵。她腼腆(腼腆(miǎn tiǎn):因怕生或害羞而神情不自然)地向画家走来,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一瞬间被达·芬奇捕捉到了,这种微笑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微笑。

“以后请您到这里来为她画像吧!”银行家说道。他已经结过三次婚,前两位夫人都在婚后不久去世了,第三次才娶了丽莎小姐,比他小十多岁,他一直以年轻的美妻为荣。

“我可以为她画像,但不能在这里。要画肖像,必须有专门的画室,还是到我的画室去吧。”达·芬奇说道。

从此,蒙娜·丽莎常常和一个女仆来到达·芬奇的画室,让他画肖像。为了避免她在画像时感觉无聊(liáo),达·芬奇请来乐师、歌手、说书人和小丑到画室来,为她表演;同时,也可以使笑意能长久地保持在脸上。

达·芬奇细致而耐心地画着,3年过去了,还没有画完。到了后来,达·芬奇和蒙娜·丽莎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她的脸上最微细的变化,都逃不过达·芬奇的眼睛。

达·芬奇对丽莎夫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爱恋,这种爱,既不是当时流行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不是生活中常见的那种男女之爱。他已经50岁出头了,在这之前,他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恋爱的感觉,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科学和艺术当中。

达·芬奇看出来了,丽莎夫人不仅想成为他的肖像画上的主人公,还想成为他生活中的朋友。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自己的年龄又比她大许多。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仅仅以一个画师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这时候达·芬奇接到宫廷里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离开佛罗伦萨,去管理一个正在紧张修建的运河。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须很快出发。达·芬奇知道自己将要暂(zàn)时离开丽莎夫人,心情很不平静,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为丽莎夫人画像了,他觉得自己竞有些舍不得离开她了。

第二天是个画像的好天气,这天,丽莎夫人准时来到画室。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是单独一个人来,没有带女仆,她那明亮的眼睛,此时像有一丝水雾在幽(yōu)幽地飘着。

画室中只有他们两人。

达·芬奇认真地画着,丽莎夫人带着微笑,直盯着他的眼睛,这也是以前没有过的。突然,他发现丽莎夫人脸上闪过一种奇异的阴影,就好象一个人在镜面上吹气所留下的痕迹一般。他停下来,问道:

“怎么啦?”

她不做声。很久才反问:“您要到运河上去,明天动身吗?”

“不,今天夜里就得走。”

“噢,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她说。

达·芬奇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之所以要离开佛罗伦萨,是因为知道了他要离开。

“佐贡多先生为了一件生意上的事情,要到外地去住三个月,我让他带我去,秋天才回来。”她解释说。

“好吧,”达·芬奇放下画笔,说道:“三个月后,我再来画。”

“不,经过三个月,我也许完全改变了,甚至您都会认不得我了。您说过,人的面貌,尤其是女人的面貌,改变得很快。所以,您不如今天就完成这幅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