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一个人跳舞:西方文人的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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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萨特:让生活与哲学合而为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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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萨特出生在一个海军军官家庭。在他一岁零三个月时,父亲去世。60岁的萨特回忆这件事时却说,父亲之死给母亲套上了枷锁,却给了他自由。在一个人的成长中,父亲扮演的不仅是衣食供给者,他往往还代表着传统的力量,对新生者进行训诫,把反叛的种子消灭在萌芽状态,把传统的火把世代传递下去。

从这个意义上说,幼年丧父促成了传统在萨特这里的断种,让反叛的种子茁壮成长起来。对萨特来说,再没有一个类似父亲的权威来管束他。与此相反,卡夫卡就没有这么幸运,他一生都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挣扎一生也未能走出这个牢笼。

母亲带着萨特回到娘家,小萨特立刻就成为外祖父的宠物,他给予萨特无尽的关怀和爱抚,从不对萨特命令和训斥。于是,萨特就处于一种无拘无束的家庭环境中,这对萨特一生的影响是巨大的。

“命令和服从其实是一回事。甚至最专横的人也是以另一个人的名义,即以一个生身的无能之人——他的父亲——的名义发号施令,把他自己遭受过的无形暴力传给后人。在我的一生中,我从不发号施令,一下命令我就觉得好笑,也让别人觉得好笑。这是因为我没有受到权力的污染,从没有人叫我服从。”

正因为这一点,萨特在对待婚姻爱情时,也是这种立场。他一生中结交的女子无数,发生过爱情的女子也是无数,萨特从不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下过命令,要求她们服从他、忠实于他或者嫁给他,这其中也包括波伏瓦。他用“偶然爱情”的理论维护了自己的爱情自由,同时也赋予那些女人们以自由。

这种自由自在的成长环境的另一个后果是,萨特成为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生都不愿意做一个成年人。20岁时他写过一首诗,其中写道:“我不想认真,我不想长大;我今年才14岁,我想永远不要到18岁。”他厌恶成年人,也厌恶自己将要走向成年。由于不适应成人社会的要求,以及对不可避免地进入这一社会而产生的焦虑,在30岁时萨特曾出现过一次严重的精神危机。而婚姻与家庭是成人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正是对于成人社会的恐惧,萨特坚决拒绝结婚。

(2)

萨特坚决不结婚的另一个因素与母亲的影响密不可分。萨特和母亲相依为命,他们形影不离。萨特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八,而且左眼斜视,而他的母亲是个高个子的漂亮美人。萨特和母亲在公园散步时,人们往往对这一对母子侧目而视,童年的萨特从母亲那里就感受到别的男性的欲望的气息,渐渐地,萨特养成了对男人害怕和憎恶的秉性,并且一生都同男性关系冷淡。

波伏瓦曾问他为何这样厌恶男性时,萨特说:“因为它以一种令人厌恶和滑稽可笑的方式来区别性。男性就是一个在其大腿之间吊着一个小肉棍棍的人——我就是这样看待他们的。”

萨特的母亲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从这场婚姻中,母亲玛丽—安娜并未体验到任何乐趣。改嫁后,母亲依然体味不到婚姻的乐趣,仅仅出于对儿子的考虑:一方面,随着萨特的成长,安娜觉得应该有个父亲来管束他;另一方面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希望萨特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后来在与儿子倾心交谈时,安娜在无意间表达了自己对婚姻的困惑和不满。这一事实也向萨特昭示:婚姻是无意义的,是不必要或可有可无的。同时,在恋母情结的作用下,萨特将这视为一种背叛。他从这一事件获得的教训就是:一个女人是不可依靠和不可指望的;要避免这种背叛和失望,就必须同时有几个女人。当然,当时他并非对这一切意识得那么清楚,而是潜在地形成了他成年后的性爱特点。萨特一辈子未婚,而且对婚姻持厌恶和否定态度,跟母亲的婚姻经历不无关系。

萨特所生活的家庭环境还影响到了他的性的多伴侣倾向。这种多伴侣倾向首先是受书本的影响,书本上描述的作家生活总是充满一连串的艳遇,一个作家会有许多仰慕他的女友,这激励了从小就爱好写作的萨特。而众多年轻女性的爱抚,更是加强了他的这种倾向,使他很小就习惯于同时被几个女人所喜爱,他也可以同时喜爱几个女人。除了母亲的爱抚,萨特还经常陶醉在母亲的朋友、外公的那些年轻的情人的爱抚中。

(3)

外祖父不但培养了他无拘无束的生活作风,还是他在性的多伴侣追求方面的模范。

外祖父施韦泽与妻子在结婚后不久就分房而居了,原因是妻子厌恶性生活,她甚至为此设法开了一张一生不适合与丈夫同房的证明。于是施韦泽只好从别的女人那里获得性的满足,而这种做法还得到了妻子的肯定和鼓励。外公一表人才,对异性颇有吸引力,身边总有许多表示爱慕的女性。童年的萨特甚至在家里就经常见到那些打扮入时、年轻娇艳的女郎。

外公的行为还告诉萨特,人应该面对自己真实的生理和心理需求,而不是逃避或自我欺骗。

在萨特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中有一个重要概念:自欺的意思并不是人有意作假,相反,自欺指的是在许多情况下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自我欺骗;或者说,自欺是人的一种本体状态,人不可能脱净自欺的成分,他顶多可以意识到自己是在自欺。

在《存在与虚无》这本书中,有不少关于自欺的生动事例的描述:在咖啡馆常常可以看到这种侍者,他在招待客人时殷勤得有点过分,动作也灵活得有些过分,过分准确、过分敏捷,举起托盘的动作有点像杂技演员表演,在不断地破坏平衡中保持平衡;而实际上他是在表演,在表演一个侍者,而且他完全沉迷在这个角色中,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在表演,以为这就是他自己,以至于失去了那个不仅仅是侍者的他本人。

正是由于这样一个认识,萨特在生活中本真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欲望。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那么为什么要由婚姻来使人们固定在一个人身上呢?爱情就像天气变化,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所以婚姻是在自欺,欺骗自己一生只爱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这也许就是萨特对波伏瓦谈到的“偶然爱情”的理论来源,也是他们爱情协议的根基。

(4)

母亲的再婚与继父的管束激起了自由成性的萨特产生了逆反心理。继父芒西是个工程师,是中产阶级的社会规范的代表。对于他的中产阶级式的管教,萨特产生了极强的逆反心理。因为怀有对继父的“夺母之恨”,所以无论继父对他关怀得多么耐心细致,萨特都不能释怀。同时,他与继父在文化修养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异。在芒西看来,文学这玩意儿根本就没什么价值,而萨特却视文学和写作为生命,赋予它们一种绝对价值。继父对于萨特的最重要的影响,就是进一步加强了萨特原来就有的对于成年男性的冷淡和厌恶。与此相联系的,还加深了他对于婚姻的厌恶。

芒西不主张萨特同女孩子多接触,在他看来,萨特应该跟同龄的男孩子在一起。而萨特反而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一个最能诱惑女人的人。

后来,芒西看到萨特跟女孩子们黏黏糊糊,就又对他作出另一个评价:你真是个女人堆里的男人。这话中含有批评的意思,但萨特在逆反心理的驱动下,反而更加起劲地向女人们大献殷勤。

许多年后,萨特回忆继父这番话的影响时说:继父说这话就像一个吸烟者走进森林,随便扔了一根还在燃烧的火柴,结果这一漫不经心的举动烧毁了整个森林。

35岁时,萨特在日记中总结自己的生活和写作,他认为:写作活动和诱惑女人是一回事,写作是抓住事物的意义,然后将它揭示给读者看,让读者被作家的这种揭示所吸引,因此从广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诱惑,诱惑读者能同自己一起进入一个想象的世界;对于女性的诱惑,就是向她呈现这个世界,代替她来思考和感觉,为她着想,为她创作快乐和幸福,让她进入自己所描绘的幸福境界,就像作品的世界一样。

(5)

最初的性经历,对于萨特一生对性的态度也产生了影响。在亨利四世学校上学时,学校校医的妻子,一个30岁的女人,有一天找到萨特问他愿不愿意同她幽会,萨特答应了。事情出乎意料地发生了。这个女人幽会的地方,竟然是她家。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她带他上了床。她是主动的,他是被动的。在这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从那时开始,萨特同年轻女性的性接触就开始了。他利用休息时间外出,结识那些社会地位较低人家的女儿,而她们非常乐于跟他交往,从心理上说,同萨特这样高阶层的年轻男子交往,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心;从生理上说,这样的性经历也给她们带来快感。

萨特跟这些女人之间还说不上是恋爱,因为她们最多不过是给他带来性的愉悦。直到大学时代,萨特才有了真正的恋爱。

大学二年级时,在图卢兹的一个葬礼上,萨特结识了卡米耶。卡米耶在男女关系上十分开放,她很小就失去了童贞,由于美貌和聪慧,她受到许多青年男子的追求,而卡米耶对待她的情人的举动也可谓惊世骇俗:据说她在房间等待情人时,披着长发,全身一丝不挂,站在火炉旁读尼采和米什莱的作品。

萨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在他看来,卡米耶曾有过许多情人,这是正常的事情,正像他自己也有过不少性伙伴一样,而且他认为男女双方在性道德上是完全平等的,不应该有单方面的要求和承诺。

这次初恋,萨特非常投入,在给卡米耶的信中,他甚至用“未婚妻”来称呼她,而且他这段时间确实只爱卡米耶一个人。但卡米耶却只把他看做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对待萨特的爱情也只是敷衍了事,满脑子装的都是舞会、剧院之类的事情。

后来卡米耶成了图卢兹一个有钱人的情妇,跟这个情人来到巴黎,又看上了当时的著名演员和导演夏尔·迪兰,并很快成了他的情人。她由于忙于跟这些情人们周旋,渐渐地冷淡了萨特,这无疑消解了萨特的狂热。过了一两年,当卡米耶觉得日子过得无聊,忽然想起萨特,又同他见面时,萨特眼中的卡米耶已经不再是那个令他发疯的情人了,因为这时他又碰到了另一个最后成为他终身伴侣的女人——西蒙娜·德·波伏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