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斯文在兹:《论语》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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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些先进者——《先进》讲读(上)

本篇的主旋律就是先进,可以理解为学习,也可以理解为修养,总之就是要先进。先进于什么?先进于礼乐。将礼乐的要求作为学习与修养的内容,如此学习,如此先进,“野人”即可嬗变为“君子”。平民百姓有机会登上政治、历史舞台,以有为来实现有位。对于这些先进于礼乐的“野人”,孔子的态度是欣赏的。而他所创办的私学,恰恰是使得“野人”到“君子”嬗变的催化剂,使“血而优则仕”改变为“学而优则仕”。

既然是要学习礼乐,为何本篇开头是孔子对于“陈蔡绝粮”的回味与思索?或者,历经患难本身就是一堂课,一堂具有非凡意义的课,一堂“野人”向“君子”嬗变的必修课。这堂课的内容不是直接来自《诗》《书》《礼》《乐》《易》《春秋》,却实实在在是这“六经”的精华,是关于实践的理论,关于生命的学问。历经患难,一个人可能激发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能与力量,从而实现真正的成就与成长。

本篇以相当大的篇幅来称述颜渊,实际上是以他作为“先进”的典型代表。孔子对于颜回的喜爱无以复加,但喜爱非溺爱,不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生是如此,死亦如此。颜回去世,颜路希望能用孔子的车作为颜回出殡时的殡棺之椁,孔子不肯。这个问题涉及孔子的原则与底线。孔子心中有着至高的信仰、至深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礼”。没有任何理由,不能在任何情况下违背礼制,哪怕是为自己的儿子、最心爱的弟子送葬都不可。

孔子心中有着至深的原则,他一生遵循礼的要求,是位全然的理智者。然而就是这位全然的理智者,为了自己爱徒的离世而大哭,哭到不能自已,又是位全然的情感者。看来,全然的理智者必然有着全然的情感。

本篇的末章是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共同谈论理想与志向。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构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不是要比谁的理想更胜一筹,而是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关于理想,关于志向,关于追求,关于先进于礼乐的价值与意义。先进于礼乐,学习与修养为的就是礼乐兴盛,天下大治。要实现这个目标,离不开必要条件,如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离不开充分条件,如百姓要懂道理、要丰衣足食、通过礼乐来教化人心。若是这一切都可以实现,孔子师徒就不用再终日奔波于途中,而是可以在暮春时节,迎着清风,到沂河中畅游,哼着小曲回家。

问题索引——

何为“野人”?

在“先进于礼乐的野人”与“后进于礼乐的君子”之间,如果用人,孔子说他用“野人”。这是为何?

既然是要学习礼乐,为何本篇开头就是孔子对于“陈蔡绝粮”的回味与思索?

颜回于孔子之言无所不悦,是源于恭维之心,还是种深深的理解?

颜回去世,颜路希望用孔子的车作为颜回出殡时的殡棺之椁。孔子不肯,为何他如此“小气”?

孔子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孔子是信有鬼神,还是不信?谈不谈关于死的话题?

听到了就马上去做吗?不一定。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如此?

“大臣”与“具臣”有何区别?

在谈论志向时,子路提出保家卫国,足兵,足食,这些都是治国的要道。但是,面对子路这一番豪情壮志,孔子没有跟着心潮澎湃,而是“哂之”,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是为何?

11.1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先进:先行,先学习。

野人:指不曾做官、没有爵禄的人,泛指平民百姓。

后进:后来学习。

君子:有位者,指拥有世袭爵位的卿大夫子弟。

入仕做官一般有两种途径,一者是“选拔”,可以通过举荐,也可以通过竞争上岗,此种通道使得平民百姓得到机会,看到希望,进而出彩。二者是“接班”,亦美其名曰“世袭”,贵族的特权。

选拔来的人才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要先通过学习,具备一定的素养与要求,即是“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如此才可能脱颖而出,由“野人”嬗变为“君子”,需要先有为,然后有位。

接班者不是如此,无论是否具备当位而行的素养与要求,事实都是已经在其位,这样有位的“君子”,若是希望有为,同样需要学习与修养,即为“后进于礼乐,君子也”。

若是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孔子说自己会用那些“先进于礼乐的野人”,也就是选拔上来的人才。这自然有他的道理。“野人”能被选拔上来,成为“君子”,一定是已经学习充分了的,具有足够的素养和要求,是有能力担当者,有为才会有位。但另一种情况则不然,一位由世袭而得其位的君子,真正有位了,是不是可以有为,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就实现政治目的的概率来讲,显然是那些“先进于礼乐的野人”更高几分。

11.2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孔子“周游列国”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故事,其中“陈蔡绝粮”是指孔子师徒在前往楚国的路途中,经过陈、蔡两国之间时被围困。《孔子家语·在厄》篇记述了此劫的全过程,可与本篇对读。

患难是一块试金石,历经患难本身就是一堂课,一堂具有非凡意义的课,一堂“野人”向“君子”嬗变的必修课。这堂课的内容不直接来自《诗》《书》《礼》《乐》《易》《春秋》,却实实在在是这“六经”的精华,是关于实践的理论,关于生命的学问。历经患难的价值,一者在于对坚守信念的考验,真金不怕火炼;二者在于对现实的理性认知和接受,在主观努力与客观要素之间的互参与把握;三者历经患难,一个人可能激发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能与力量,从而得以实现真正的成就与成长。

如晋文公重耳称霸的雄心萌生在他逃亡曹、卫两国的时候,越王勾践称霸的雄心萌生在他被围困于会稽的时候。司马迁在《史记》中讲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陈、蔡而作《春秋》;屈原放逐赋《离骚》;左丘失明,编有《国语》;孙子被截去膝盖骨,《兵法》修列;不韦流放到蜀地,代代相传《吕氏春秋》;韩非被囚于秦,作《说难》《孤愤》。这一切皆为贤圣发愤之所作,述往事,思来者。

有时,一种结果要以另一种看似极端的方式发生。当困难发生的时候,成绩和光辉就在不远处招手。人的价值恰恰就在于战胜困难的勇气、获得智慧的能力。经历了这一课,继续向前走,就会通往全然与完整。

据《孔子家语·在厄》篇记载,这时跟从他的学生有颜渊、子贡、子路等人。孔子回到鲁国之后,子路、子贡先后入官而去,颜回离世。想想那些与自己共患难的弟子们,言谈举止、音容笑貌还在眼前萦绕,如今皆不在身边,孔子颇感伤。

11.3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数一数这些孔门的先进者,实在是各有所长,本章的评价被称为“孔门四科”。德行就是全面综合的好。这方面突出的是: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就是口才比较好,无论是外交事务,还是日常交往都有特长,这方面的代表:宰我、子贡。说到子贡的口才,《孔子家语·屈节解》篇有这样的记载:

孔子在周游列国的路上,在卫国期间,听说齐国的田常打算起兵作乱。这田常不仅打算作乱,还欺软怕硬,畏惧鲍氏、晏氏。鲍氏、晏氏都是齐国的卿大夫,他不敢贸然地胡作非为。于是,打算移兵攻打鲁国。鲁国是孔子的父母之邦,虽然孔子对鲁国有失望之情,但还是不忍心看到鲁国受敌。于是,他打算救鲁。子路、子张、子石都主动请缨,孔子不许。他希望子贡以其辩才救鲁,于是子贡前往。

子贡果然不负孔子所望,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胜于千军万马,使齐国战局更加混乱,保存了鲁国,强大了晋国,又使越国称霸一方,吴国灭亡。天下的格局由此而改变。

对此,孔子说自己最初的心愿仅仅是希望“乱齐存鲁”,而非这般的结果,所以希望这样的三寸不烂之舌慎用之。一则不得已才用之,再就是“善者果而已”,达到基本目的就适可而止。

政事的杰出代表是冉有、季路(即子路)。在《孔子家语·辩政》中,有孔子关于子路为政情况评价的记载,见《雍也》篇。

文学科的杰出代表为子游、子夏。其中,在孔子去世后,子夏来到魏国西河讲学,传播儒家经典、文化和学术思想,形成西河学派。西河学派中有不少人成为魏国的治世良臣,为弘扬和发展儒家思想起了很大的作用。

11.4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颜回于孔子之言无所不悦,是源于恭维之心,还是深深的理解?子曰: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孔子说自己给颜回讲学一整天,他始终没有提反对意见,就好像愚钝的人那样。事后考察他私下里的言行,发现他完全能够理解老师的看法并进一步阐发,颜回并不愚钝啊!

看来,颜回不仅是当面于孔子之言无所不悦,他私下还在默默思索老师讲课的内容,对老师讲课的内容完全理解,并能够进一步阐发。如此看来,颜回是完全听明白了老师的话,对老师所讲有着深刻的理解与认同,自然无所不悦。

恰是源于这份深深的理解与认同,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也处之泰然,不改其乐。不以贫困累心,还自有其可乐之处。这可乐之处还乐在与老师朝夕相处,心神相通,在广阔的精神世界中神游,有着无限的探索,自然喜悦。恰如颜回自己讲的那般: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老师循序渐进,善于诱导人,博我以文,约之以礼,欲罢不能,竭尽全力,好像有了点成就,虽然想要继续跟随老师之道,但却找不到前进的路了。

颜回深知老师,对于老师的为人、学问,仰慕、崇拜之情难以言表,洋溢心胸间,如同游子赶路回家,食者求饱,如饥似渴,悦之深,力之尽,所见益亲,欲罢不能。

尤其让孔子感觉颜回给力的,大约是在“陈蔡绝粮”之时。颜回的姿态是:

老师,我看您的道既不像子路讲的那样,还没有达到仁,没有达到信;也不像子贡讲的那般,夫子的道至大,天下莫不能容,需要降低标准。像老师这样的大道,推而行之,世人不任用我们,错不在我们,是各国国君们的耻辱。老师有什么可忧愁的呢?恰恰是因为不容,世道不好,方见真君子。

颜回的话讲到了孔子的心坎里,孔子欣然叹曰:“有道理,颜氏之子,假使你多有钱财,我去给你当管家。”

这师徒一唱一和,无论是当面夸赞,还是明贬实褒,都是无所不悦,源于心神相通,同道中人。

11.5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闵子骞亦是德行科的杰出代表,这里讲到的立足点是“孝”。关于闵子骞的孝行,典籍多有记载。在“二十四孝”中,闵子骞是主角之一,记述如下:

闵损(闵子骞)生母早亡,父亲娶了后妻,又生了两个儿子。继母经常虐待他,冬天,两个弟弟穿着用棉花做的冬衣,却给他穿用芦花做的“棉衣”。一天,父亲出门,闵损牵车时因寒冷打颤,将绳子掉落在地上,遭到父亲的斥责和鞭打,芦花随着打破的衣缝飞了出来,父亲方知闵损受到虐待。父亲返回家,要休逐后妻。闵损跪求父亲饶恕继母,说:“留下母亲只是我一个人受冷,休了母亲三个孩子都要挨冻。”父亲十分感动,就依了他。继母听说,悔恨知错,从此对待他如亲子。

孔子谈到闵子骞之孝,孝在他“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此句有两解:一说人们对于闵子骞的父母兄弟对他的赞美没有异议;另一说因闵子骞的孝行使其后母、兄弟、父亲免于他人的非议。根据史书记载闵子骞的事迹,后一种说法应更确切。

11.6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白圭:一种珍贵而晶莹的玉器。《诗经·大雅·抑》中关于白圭有四句诗:

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白色玉石上的污点可以磨掉,但言语中的错误却无法收回。正是因为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覆水难收,所以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孔子一贯提倡谨言慎行,说:“讷于言而敏于行。”

南容反复诵读此诗,以谨言来自警自省。谨言者必将慎行,正因如此,他能够做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所以,孔子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11.7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在孔子心中,能够真正称得上好学的只有颜回。鲁哀公问他同样的问题,他说:

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不迁怒,不贰过”是好学的重要标准。好学还有些具体要求,子曰: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一名君子将正道置于心胸间,行走于天地间,保持心灵的纯净、平和,就会有所超越,超越个人的得失荣辱,超越感官的享受,保持理性,如一泓涓涓涌动的泉水,奔往自由的境界。

11.8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孔子对于颜回的喜爱无以复加,但喜爱非溺爱,不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生是如此,死亦如此。

颜回去世,颜路爱子心切,希望能用孔子的车作为颜回出殡时的殡棺之椁。椁就是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孔子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无论是有才还是没才,但总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鲤去世,只有棺而没有椁。我不能徒行而用我的车作他的殡棺之椁。因为我曾做过大夫,是不可以步行的。

尽管孔子讲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但在常人的眼中,孔子的做法似乎不近人情。不就是用一用自己的车子吗?为何不可呢?连为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最心爱的弟子送葬都不可。

这个问题涉及孔子的原则与底线。孔子心中有着至高的信仰、至深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礼”。没有任何理由、任何情况可以违背礼制,哪怕是为自己的儿子、最心爱的弟子送葬都不可。

11.9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从上章看,送葬用用车子都不可,好像是不尽人情,事实上,孔子对颜回有着至深的情感。心神相会之人离世,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命。孔子唉声叹气,连声言:“老天将要我的命了!老天将要我的命了!”

11.10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恸:大哭。

孔子与颜回情深意切,颜回离世,孔子觉得这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命,自然就哭之恸,哭到不能自已。

随从之人都认为孔子太伤心了。孔子自言:“我有那么伤心吗?可是,我不为颜回如此伤心又能为谁呢?”

孔子心中有着至深的原则,他一生遵循礼的要求,是位全然的理智者。然而就是这位全然的理智者,为了自己爱徒的离世大哭,哭到不能自已,又是位全然的情感者。看来,全然的理智者必然有着全然的情感。

11.11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吾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上章言全然的理智者必然有着全然的情感。本章接着言全然的情感者也必然有着全然的理智。

同样是深情厚谊,不同的人表达的方式却不一样。颜回的师兄师弟们有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他们按照世俗的做法,打算厚葬颜回。孔子认为不可,他知道这不是颜回的追求。但是,他的弟子们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厚葬了颜回。对于这样的做法,孔子并没有强行制止,只是感到有点遗憾,遗憾颜回待自己如同儿子对待父亲,自己对待颜回却没有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般。当然,这不是孔子的主意,是颜回的那几个同学所为。

11.12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孔子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事实上心物一元。孔子是信有鬼神,还是不信?谈不谈关于死的话题?事实上,生与死不二,事人与事鬼无别。

在《孔子家语·致思》篇中,子贡向孔子请教:“死者在地下有知,还是无知?”

孔子回答说:“如果我说死者有知,担心孝顺的子孙悲哀过度,为了送死者妨碍了正常的生活;如果我说死者无知,又怕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想知道死者是有知还是无知,不是现今应该着急的事,以后自然知之。”

何时知之?死后自然知之。

读到此处,有一个问题。前四章一直在谈孔门“先进”者的典型代表颜回,在本章,为何将话题转到“事人”与“事鬼”、生与死?这还是要回到本章的主旋律。本章的主旋律就是先进于礼乐,先进于礼乐的目的还是从政,为的是传续道统,为的是为苍生百姓谋福,为的是寻求更佳的施政要道。这个话题要关涉本源,关涉本始,关涉生死,关涉鬼神,关涉大教与大孝。

在《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篇中,孔子借谈鬼神的话题,谈到礼,谈到大教与大孝。孔子曰:

人生有气有魄。气者,人之盛也;魄者,鬼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合鬼与神而享之,教之至也。

孔子讲人活着的时候,有气有魄,因为气充盈人体内,所以人才活着。明明各种器官都是好着的,可是一口气没上来,人就可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气不仅充盈人体内,也充盈天地间,所以万物同源是有道理的。有时夸赞一个人会讲这个人很有气场,或者气质很好。

有生就有死,死了归土,叫作鬼。其气发扬于上,魂气归天叫作神。祭天祭地、祭鬼祭神,这样看也是在祭“人”本身,这就是教化的根基和源泉。由此也可明白,人原本就是鬼神同体。正是因为鬼神同体,所以人的内心就成为最大的战场。善、恶,美、丑,爱、恨,情、仇,此消彼长,交织并存。这样看,矛盾时时存在、普遍存在、充分存在,都是有道理、源泉、根基的。

在人当中,还有一特殊“物种”,名曰“圣人”。圣人是物之精华,极致之工,明乎鬼神之道,可以作为百姓的准则。圣人认为,仅仅是自己知道鬼神之道还不够,还要引导教化百姓。所以就筑宫室,设宗庙,春夏秋冬,四时皆祭。分明亲疏贵贱,教导子孙黎民返古复始,勿忘根本。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先祖,没有先祖哪有后人。这样的情理百姓都明白,这样的做法百姓都理解,众人都心服口服,感召信服,顺从听命。

于是,气魄鬼神两端即立,随之就表现在“二礼”方面,分别为朝事礼和饮食礼。朝事礼,就是早晨祭祀宗庙之礼。这其中,烤牛羊,煮鱼,敬神;还要进献黍稷五谷,有滋味的佳肴,敬鬼。总之,都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祭祀、行礼。就这样教化百姓修本、返始、崇爱、上下用情,这就是礼的精华。君子受其感召,致敬、发情,竭尽全力地做事情,不敢不勉。这就是大教所在。

以前,文王在父母祭日这天思死不欲生,念叨父母的名字就像是见到了父母本人,思之深,爱之切。用《诗》中的话讲,天就要露出晨晓,还没有睡着觉,就是怀念父母双亲的缘故。这就是孝子之情。

《中庸》言: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大孝就是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通过郊社之礼,祭天祭地,通过宗庙之礼,祭列祖列宗。明白这一切,治国就像握于掌上一样,运筹帷幄。

如此看来,我们的先祖总结了一套科学的关于“道统”“事业”传承的方法,以“大教”和“大孝”为载体,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11.13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訚訚:恭敬而正直的样子。

行行:刚强的样子。

侃侃:和乐的样子。

“道统”“事业”的传承以“大教”和“大孝”为载体,“大教”和“大孝”的载体还是会回到人本身,需要“先进于礼乐”,这就是教化的意义所在,也是教育工作者的价值所在。

看到自己的弟子们围绕膝下,孔子乐,很是开心。他们中正、刚强、和乐,各有千秋,又特点显著。他们是自己的弟子,更是道统的传续者。对于孔子之乐,孟子颇有同感。他说: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孟子认为,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这样三件事:父母健在,兄弟平安,这是第一大快乐;上不愧对于天,下不愧对于人,这是第二大快乐;得到天下优秀的人才并对其进行教育,这是第三大快乐。有趣的是,王天下是至高的追求,但是和这些值得可乐之事相比,又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至大与至小之间就是这样互参与互促。

但是,看到子路“行行如也”,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孔子还是讲出了自己的担忧,怕他死于非命,不能善终。最终,子路在卫国内乱中被杀身亡,应验了孔子的判断。

11.14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仍旧贯:照着老样子。

孔门的先进者不仅在老师面前表现和乐,为政更是各有一套。鲁国打算翻修叫长府的金库。闵子骞认为照着老样子有何不可呢?为何要改作翻修呢?看来闵子骞传承了孔子所言“节用”的为政思想,不愿意劳民伤财。孔子很是赞赏,他说这个人平时不大说话,一说便很中肯。

看来,言不必多,贵在言语就要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