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鹘鹘”竟“咕”地叫了一声,然后用它那锋利尖锐的喙子叼着欧阳之乎的衣袖,用力拍打着双翅。
欧阳之乎大喜,道:“你是要带我去见柳儿,对不对?莫拉,莫拉,我随你去便是了。”
说罢,他客客气气地用手轻轻地推了推“无影鹘鹘”,它真的就松开了欧阳之乎的衣袖,然后沿着一条岔道开始慢飞。
欧阳之乎跟在“无影鹘鹘”后面奔掠,他还嫌“无影鹘鹘”飞得太慢,不停地催着它。
一路急驰,也不知迂回曲折了多少路,欧阳之乎都有些不耐烦了,却仍是未见有人烟、屋宇。
欧阳之乎终于忍受不住,对着前边的“无影鹘鹘”大声叫道:“喂,有没有搞错?”
“无影鹘鹘”在前边叫唤起来,似乎甚为着急。
欧阳之乎刚停下的脚步又被叫声催起,他自我解嘲着摇了摇头。
“无影鹘鹘”竟开始向一个山坡飞去了,欧阳之乎不由暗暗叫苦,心道:“也许它压根儿未听懂我的话,我却这么屁颠屁颠地跟在它后面,倒也可笑之极。”
但既然已到了这一步,死马也得当作活马医了,他拿定主意,若是再转过这道山梁,还未有什么发现的话,他便掉头就走。
在这样杂草乱林中行走,他便难以跟上“无影鹘鹘”。
到后来,他竟看不到“无影鹘鹘”的踪影了。
正疑虑间,忽然听到一块岩石后有微弱的鸟鸣声,欧阳之乎急忙飘掠过去,却并未见到“无影鹘鹘”。
欧阳之乎四下观望,一无所获,只好吹了一声唿哨声。
又有鸟鸣声响起,这次,竟是从他所站之岩石下边发出的。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忙纵身跃下岩石,蹲下身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才知在岩石下部有一个可容一人蹲身而进的洞穴,“无影鹘鹘”的鸣叫声便是从这个洞穴中传出来的。
欧阳之乎不由大怒!他是要去飞魂楼找柳儿,可“无影鹘鹘”却把他带到这儿来!
他憋了一肚子火,气哼哼地转身便走。
“无影鹘鹘”却“扑”地从洞穴中飞了出来,叼着欧阳之乎的衣领,便往洞穴里扯。
欧阳之乎怒声道:“再不松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他便举起右掌,恫吓地扬了扬,岂料“无影鹘鹘”仍不松喙,还是一个劲地把欧阳之乎往洞里拉。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奇怪,心道:“莫非,这儿还真有蹊跷不成?难道是柳儿她……”
他不敢往下想了,便顺着“无影鹘鹘”之拉扯,向这个洞穴中爬了进去。
洞中自是漆黑一片,欧阳之乎又不能像鸟那样夜可视物,于是,他便掏出火石火绒,打着了。
借着火绒微弱的光线,他看到这个洞穴并不很小,少说可以容二十几人,当然,只能蹲着,不能直腰。
但洞穴内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次,欧阳之乎都懒得责骂“无影鹘鹘”了,他将火绒灭了,便要向洞口爬出去。
孰料,“无影鹘鹘”却一下子拦在他的身前,从黑暗中传出的低声鸣叫和翅膀扑愣声可以感觉得到“无影鹘鹘”很是激动。
但这一次,欧阳之乎却不再上当了,他仍是向前爬去。
“无影鹘鹘”一声怪叫,似乎有些愤怒了,看样子,它是不愿让欧阳之乎出去了。
欧阳之乎不由为难了,他知道这只异鸟之凶悍,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即使能伤了它或杀了它,却是没有这个权利,因为它是他母亲丰红月的师父所驯养的,何况它还救过他的命,也算是“恩鸟”了,他又怎能恩将仇报?
为难之际,他只好又把火绒打着了,准备再次将洞穴查看一遍,若还是一无所获,那么他便要强行出去了。
见他回头了,“无影鹘鹘”欢叫一声,也向里边飞去,在将近洞穴最深处时,它双翅一振,飘落下来,用爪在地上抓呀抓的。
欧阳之乎见它在刨地,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只觉得嗓子干得难受。
他见“无影鹘鹘”动作那么慢,那么不协调,有心上前帮它,但总没有勇气。
他不敢想象在这土中会刨出什么东西来。
终于,土中现出一件淡黄色的东西来,欧阳之乎轻咳一声,慢慢地走上前,低头一看,这才放下心来。
土下现出来的是张油纸,似乎还包着什么。
欧阳之乎暗道:“这荒山野岭之上,怎会有人将这油纸埋在这儿?油纸里定还包着东西,那么那是件什么东西呢?”
这下,欧阳之乎再也不担心了,抡步上前,驱开“无影鹘鹘”,抽出“巨阙狂刀”,刨将起来。
他的动作比“无影鹘鹘”快多了,很快,连油纸带油纸包的东西,全被他刨了出来。
看样子,油纸里包着的是一本书。
打开一看,果然是书。
欧阳之乎怀着满腹疑惑,轻轻地将书翻开了。
翻开了第一面,他便惊呆了!
只见上边写到:“千劫战笈,邪佛上人拙作!”
莫非,这便是丰千星所说的,当年‘邪佛上人’留下的那本武功心法?
未等他看清,火绒已烧到了他的手上,他一惊,赶紧把火绒灭了,洞穴中又恢复了那片黑暗。
“无影鹘鹘”尖锐地叫了一声,向洞穴外如箭般长射而出。
欧阳之乎立即想到柳儿,忙也从洞穴中掠出,向来路奔去,其势快逾电掣。
很快,他便回到了岔路口,他仍是不知该往哪一条岔路上去。
正犹豫间,他突然看到有一条岔道上有一个人影,正向这边踉跄而来。
欧阳之乎的心顿时急剧地跳动着,甚至,他都不敢再去看那个人影。
但又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使他不得不向那踉跄而行的人影望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飘了起来,全无分量一般,没有着落之处。
当人影渐近时,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终于看清那人真的是柳儿。
但,柳儿的身形似乎与平日不同了,让欧阳之乎觉得很不对劲,一时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欧阳之乎喊了一声:“柳儿!”便向那边飞掠而去。
柳儿似乎有点惊讶,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极为勉强,似乎是忍着伤痛在笑。在淡淡的月光下,那笑容显得苍白、凄凉,但又隐隐有一种欣慰之意。
欧阳之乎弹身掠至柳儿身边时,柳儿一个踉跄,几欲摔倒,欧阳之乎大骇,忙抢上一步,一把抱住她的身子。
这么一扶,他立即被一件事震住了!
他的嘴张着,一脸的惊骇与不信,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搂着柳儿的腰。
因为,他突然发现柳儿的右臂不见了,不!不是不见了,是断了,从肩膀那儿齐根被人砍断了!
柳儿的脸因失血太多,已是极为苍白了,苍白得让人心疼,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
欧阳之乎终于吐出话来,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全然不像是他口中所吐出来的:“你……你的手……”声音与他的心一起颤动。
他希望这只是柳儿与他开的一个玩笑,但柳儿一身淋漓鲜血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真得很惨酷,真得让欧阳之乎不敢、也不愿相信。
柳儿只来得及说声:“我……我的样子……吓着你了吧?”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未等欧阳之乎回答,她便晕了过去!
欧阳之乎见状,急忙抱起柳儿,疯了一般向千异千幻宫跑去!
他的内功已发挥到极致!抱着一个人,他的身势仍是快如疾电,夜风在两旁鼓荡着,被他的身子撞得猎猎作响!
数几十里的路,他不用半刻便到了!
离千异千幻宫尚有二十几丈,他便吼道:“柳太卫、丁云,速备金创药!”
声音如巨雷滚过,千异千幻宫所有弟子全被惊动了。
待柳太卫、丁云迎将出来时,欧阳之乎已如一阵风般闪入正殿!
当柳太卫与丁云为柳儿包扎伤口时,欧阳之乎一脸煞气地站在一旁,二人都是心惊胆战,不敢正视欧阳之乎,只是一个劲地摧自己:快!快快!!
他们的额头上有大滴大滴的汗在冒着。
二人一包扎好,欧阳之乎便一把将他们拉出老远,然后将双掌抵于柳儿的后背,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柳儿的体内。
若是未包扎好伤口,他这么将真力贯入,必会使柳儿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所以,他才强忍无限焦躁,等到伤口包扎好了才动手。
柳儿的气息已极为微息,心跳几乎也感觉不到了。欧阳之乎的真气注入她的丹田后,又由丹田运行至四肢百骸。初始,真气在柳儿体内处处受阻,极为滞讷。真气运行畅快了,柳儿的呼吸声也由弱而强,终于,她呻吟一声,睁开眼来,边上的柳太卫与丁云惊喜地叫道:“醒了,宫主夫人醒了。”
方才他们一直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若是柳儿醒不过来,欧阳之乎会拿他们如何出气。
欧阳之乎闻言,一颗悬在空中的心这才“咕咚”一声落了下来,急忙跑到柳儿的面前,惊喜道:“柳儿,你……你醒了吗?”
柳儿对他一笑,那笑容自是为宽慰欧阳之乎。欧阳之乎只觉一股热流从心中涌了上来,鼻子一酸,双眼竟模糊了。
他轻轻地捧起柳儿,就像捧着自己的心那般小心翼翼地向丰易星的下榻之处走去。柳儿微弱的声音道:“飞魂楼的无魂无魄杀手全死了。我……我带去的四十人也全部战死……”
欧阳之乎将她放在床上,温柔地道:“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只安心养伤,好不好?”
柳儿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柳儿身上血渍斑斑,欧阳之乎便让人去弄套好的女子衣衫来,然后,他要亲自替柳儿更换。
柳儿说什么也不答应,她急切地道:“欧阳大哥乃五尺男儿,岂可为柳儿一介女子换衣衫?”
欧阳之乎用他的手轻轻替柳儿拂去她那披散在额前的头发,柔声道:“谁说男儿不能为女人换衣衫?我欧阳之乎便不信这个邪理。你不是说是我的妻子吗?夫妻本是连理枝、同命鸟,我替你换衣衫,与替自己换衣衫,又有什么不同?你就是我了,对不对?”
柳儿还要推辞。
欧阳之乎故意板着脸道:“莫非,你不愿嫁给我了?”
柳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哽咽着道:“我为欧阳大哥做的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我又如何配得上大哥?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而已。”
欧阳之乎道:“不,你骗我,你只是因为残了一臂,不愿拖累我,才如此说的,对不对?”
柳儿道:“不!不是……比我好的女孩多得是,我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你失去很多更美好的东西?”
欧阳之乎轻轻地拥着她,道:“在我眼中,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完美了,若是你还因为自己缺了一臂,而心存顾虑,那么我便也废去一臂。”
言罢,他便去抽“巨阙狂刀”,刀光一闪而出,柳儿吓得急忙向他扑将过去。
她知道只要自己扑过去,欧阳之乎一定会住手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误伤了她。
果然,欧阳之乎急忙收刀,将失去重心的柳儿一把抱住。
柳儿道:“我答应你了。”
欧阳之乎道:“真的?”
柳儿郑重地点了点头,两行清泪奔涌而出,她幽幽地道:“你真傻……”
欧阳之乎笑了,他调皮地道:“但傻得可爱,对不对?”
柳儿苍白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这让她有了一种极为圣洁的美。她道:“别臭美了,除了我这样的独臂丑女,谁会喜欢上你?”
欧阳之乎道:“够了,够了,你一个丑女喜欢我便足矣了!太多了我怎消受得起?”
说着,他便开始为柳儿脱下身上的血衣,这次,柳儿很配合。
她道:“丰魂星的武功果然已臻化境。开始我设计将‘飞魂楼’的无魂无魄杀手全部除去时,我们还剩十八人。后来,我一心要试试丰魂星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便从暗处现身,丰魂星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二招之后,我便被他废了一臂,若不是其他人拼死护着……”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惊道:“欧阳大哥,你怎么了?”
欧阳之乎抬起头来,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没什么,只是这衣结一时解不开。”
待他低下头时,他的手又开始颤抖!
柳儿若是能看到他低垂着的脸,便可以看到他的俊脸已被愤怒折磨得扭曲变形了。显得有些可怖。
开始,衣衫脱得还顺利,但到要把伤口处的衣衫扯下时,却很困难了,因为丰魂星用的兵器是戟,所以伤口不像刀剑那么整齐,创伤面积大得多。血已淤结,与衣衫沾在一起,欧阳之乎每扯一下,都会给柳儿带来钻心的痛,但她总是咬紧牙关忍着,一声不吭,脸色却已变得铁青了,豆大的汗珠痛得滚滚而出!
欧阳之乎从柳儿的轻颤中感受到了柳儿极度的痛苦,他几乎是哀求地道:“柳儿,你便呻吟一声也好受些。”
柳儿艰难地摇了摇头,从牙缝挤出声来:“不痛!”
欧阳之乎咬着牙,终于将那件血衣脱下,待到脱贴身衣衫时,柳儿有些忸捏了,欧阳之乎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
柳儿“扑哧”一笑,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的柳儿似乎又回来了。
比常人少些做作,便是欧阳之乎与柳儿的可爱之处,这与他们自幼所生活的环境不无关系。
欧阳之乎细心地替柳儿擦着身上的血污,然后,再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衫。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自然得超凡脱俗。
当一切都做好时,欧阳之乎轻声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一下,很快便回来。”
言罢,他替柳儿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要跨出房间时,身后传来了柳儿的声音:“欧阳大哥!”
欧阳之乎转过身来。
柳儿道:“你要去找丰魂星,对不对?”
欧阳之乎道:“不是。”但他的眼神却已告诉柳儿,他说谎了。
柳儿道:“如果你现在去找丰魂星,那么我这一只手臂的代价,便白白付出了,因为你现在的武功,尚不能与他相抗衡。”
欧阳之乎知道她说的大概是真的,但他怎能做到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难以做到。
但柳儿却让他做到了,她以女性的柔情将他如火山般的怒焰平息下来,归于冷静理智。
当欧阳之乎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记起在洞穴中得到的那本书,于是便掏了出来。
柳儿一见,惊喜异常,道:“‘千劫战笈’乃邪佛上人所著?莫非,这便是传说中他留下的武功心法?若是如此,那你何愁大仇不报?”
欧阳之乎道:“一看便知了。”